PART 35
女人置氣的時候,往往是在乎的,當她開始微笑,才是恐怖的開端。
——《眠眠細語》
一個蘭秉軒加上一個蘭藍,牽扯出拍賣行業(yè)最令人震驚的假拍丑聞,整個書畫圈都炸開了鍋。
三年來,拍賣協(xié)會會長何北海利用職務(wù)之便,為華晟文創(chuàng)公司等五家單位介紹了十余家拍賣行與二十多位畫家,收受賄賂兩千多萬。以瀚佳為首的拍賣行,是虛假拍賣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僅瀚佳一家,涉案作品就有三百多張,金額高達十幾億,賺取傭金一億多。而華晟等五家公司更是收買了多家銀行的信貸部經(jīng)理,為他們在銀行貸款方面提供幫助,共計獲得非法融資七十八億元。
接下來的事,便是該抓人的抓人,還追款的追款。
“瀚佳假拍”的熱搜迅速登頂,遠比墨韻當初的更加猛烈,就當是自己的回禮了,晏初水如是想。
殷同塵回絕掉第八家媒體的采訪后,忍不住抱怨:“這些記者,怎么電話都往我這里打,墨韻又沒假拍,采訪我干嘛?!?p> “他們想采訪的人都被抓了,只能找你問情況唄?!标坛跛圃盏刈诳恳紊峡葱侣?。
相比老板的愜意,殷同塵顯得有些多慮,這次的事打擊面太廣,可能會影響整個行業(yè)的風評,對于接下來的秋拍不知是好是壞。
往好了想,那十幾家拍賣行受此重創(chuàng),失去競爭力,或許墨韻會在今年秋拍一家獨大,可往壞了想,收藏家和買主喪失對拍賣行的信任,也許整個行業(yè)都會陷入低迷。
然而晏初水并不在乎,他瘋的時候,基本是一種“大家一起死吧”的態(tài)度。
殷同塵沒那么樂觀,倒也不完全悲觀,雖說春拍的回款已經(jīng)被晏初水換成了一批字畫,秋拍的交易額又還是未知數(shù),但墨韻終歸是十大拍賣行,眼下只要安安靜靜等到秋拍,行業(yè)再怎么低迷,也不至于斷了資金鏈,總比瀚佳的日子好過。
對手的悲慘是最好的良藥,殷同塵的心情倏然好轉(zhuǎn),唯獨一樣。
便是何染染。
誰能想到她竟是何北海的女兒呢?
晏初水對此稍有吃驚,卻不覺得愧疚,“虧她運氣好,是我們墨韻和她簽約,等秋拍的時候你好好給她拍畫就是了?!?p> 在他的眼中,沒什么是不能用字畫來彌補的。
殷同塵沉默以對。
作為這場大爆炸的點火人,晏初水這陣子比殷同塵還要繁忙,加上和許眠置氣的緣故,有好幾天他都直接住在公司對面的酒店里。
今天新聞一出、塵埃落定,他通體舒暢,自然也就想回家了。
可一想到許眠之前的倔強,他心里又有些沒底。思來想去,先讓小秘書去商場買了上次那個品牌的口紅,這才有備無患地從公司回家。
進電梯時,晏初水思考了一問題,他是去許眠那里敲門,還是自己回家等她,前者讓他覺得過于沒面子,而后者又讓他擔心自己根本等不到她。
要不,前……
電梯門開,他如獲大赦。
因為許眠正蹲在他的家門口。
小姑娘雙手抱膝,腦袋也耷拉在膝蓋上,整個人團成一朵小蘑菇,可憐巴巴地縮在那里,像是有些失神,她甚至沒留意電梯的開關(guān),直到晏初水走近,她才抬起腦袋。
雅灰色的襯衣勾勒出挺拔的肩背,同色系的長褲襯得他雙腿筆直、身姿傲人,一塵不染的眼鏡片后,是清冷至極的眉眼,當他不愿意低頭時,所有人都得仰視他。
但他彎下了膝蓋,俯身看她。
消瘦的臉頰上,那雙無辜的小鹿眼顯得更大了,濕漉漉、霧蒙蒙的,紅腫的眼皮暴露了她哭過的事實。
晏初水的臉色迅速沉下去,“你哭了?”
小姑娘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算是默認了。
他不由地皺起眉頭,目光陰冷,“因為新聞?為了那種人?就這么傷心?”
第二次了。
在他無比快意的時刻,她卻為另一個罪有應(yīng)得的人難過,這次居然還哭了?晏初水就沒遇到過這么操蛋、這么糟心的事!
然而轉(zhuǎn)變只在一瞬。
“不是的,初水哥哥……”她撥浪鼓似的搖頭,怯怯地否認,“我不是因為那個哭的?!?p> “……那是?”
他遲疑了一秒。
小姑娘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豆大的淚珠陡然滾落,“對不起,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聽話,還和你鬧脾氣……”
她如此乖順地主動道歉,反而晏初水措手不及。
他尚有一絲理智在,自然也有一絲懷疑。
“你怎么突然知道錯了?”
許眠抬起雙眼,清亮的眼瞳里汪著滿滿的淚水,幾乎要把他的心都泡軟了,眼淚撲簌簌地滑落,她哭得全身顫抖,凄楚可憐。
“初水哥哥……”她哽咽著說,“你還在和我生氣嗎?你會不會不要我了啊?”
一秒鐘。
他的理智就出走了。
晏初水一把將她拉起,摟進懷里,之前的怒氣全然消散,他早說過嘛,他家眠眠一向乖巧聽話,再說了,小姑娘偶爾鬧脾氣有什么關(guān)系,道理她都是懂的,對不對?
“知道王隨不是好人了?”他低眉問她。
她又乖又奶地抱著他,連連點頭,“知道了。”
“以后還鬧脾氣嗎?”
“不鬧了。”她抽著鼻子搖頭,乖得讓人心疼。
晏初水的心徹底軟成一灘水,大約是太久沒有親近她,只是擁抱已遠遠不夠,他忽然彎下腰,單臂將她懸空托起,然后用另一手打開房門。
許眠腳下一空,下意識圈住他的脖子。
小姑娘身上自帶一股清甜的香氣,細白的手臂繞上他,如絲帶一般柔滑,像是害怕掉下去,她整個人都軟乎乎地貼著他,不僅如此,還弱弱地撒了個嬌,“初水哥哥,我餓了?!?p> 晏初水挑眉看去。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像一只哭累的小貓。
這個時間點確實該吃晚飯了,她現(xiàn)在這么瘦,吃多點也無妨。
然而晏初水不想讓她吃,至少不是現(xiàn)在。
一腳關(guān)上大門,他直接把人抱進臥室??帐幍姆块g里缺少了她的氣息,讓他不爽久矣,現(xiàn)在她回來了,熟悉的味道就跟著來了。
他把小姑娘放在床邊坐著,居高臨下地端詳她,爾后,皺起眉頭,面露不悅。
“初水哥哥,怎么了?”
她緊張地問他,兩手攥著裙擺。
對了,就是裙擺。
她今天穿著一條白色的長紗裙,方才蹲在門口弄臟了下擺,晏初水不喜歡臟兮兮的東西,自然不能入他的眼。
他伸手點了點,小姑娘不明所以。
“脫掉?!彼曇舨桓?,命令十足。
許眠的臉一下子紅透了,“脫、脫什么……”
他兩臂撐著床沿,欺身壓向她,與她翻起了舊賬,“那天我讓你乖一點,你不是沒聽我的嗎?”
小姑娘耳根一熱,想起了那句話。
——乖,自己把衣服脫了……
他微微瞇起雙眼,漆黑的眼瞳中有一團火,一點點向她蔓延,他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沉而沙啞地催促,“你不是餓了嗎?”
是換掉臟衣服才能吃飯的意思嗎?
許眠垂下眼眸,一顆一顆去解扣子,裙衫滑落,露出她白皙纖弱的身體,微涼的空氣中,她禁不住瑟瑟發(fā)抖。
“可以吃飯了嗎?”她問。
當然可以。
晏初水直接把她壓到了身下,寬闊而堅硬的胸膛讓她毫無掙扎的余地,他揚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也餓了,所以我先吃?!?p>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水亮的雙眸直勾勾地望著他,“先吃什么呀?”
真是要了命的可愛。
他一口咬住她的唇瓣,將她的聲音悉數(shù)堵進嘴里,只能嚶嚶低喃。
吃什么?
還能是什么。
***
晏初水許久沒有睡過如此踏實的一夜,這一覺的舒暢彌補了他連日的疲憊,連鬧鐘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他慵懶地翻身坐起,卻發(fā)現(xiàn)身旁空空如也。
心頭一驚,瞬間清醒。
“眠眠?”
客廳立刻傳來了回應(yīng),腳步聲蹬蹬跑近,臥室門開,小姑娘探出圓圓的腦袋,“初水哥哥,你醒啦?”
“你怎么起得比我早?”他松了口氣,抓了抓頭發(fā)。
“餓醒了。”她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就起床去買早飯了?!?p> 晏初水放柔了目光,沖她招招手,小姑娘乖乖地走過去,被他一把拉上床,并沒有將她抱進懷里,他反而是自己靠在她的胸口,“下次離開的時候要告訴我一聲?!?p> “我怕吵醒你啊。”她輕聲說。
“找不到你,我會擔心的?!彼蝗贿@樣說。
眼前的晏初水不似平日那般高高在上,蓬亂的頭發(fā),朦朧的睡眼,讓他看起來只是一個沉溺幸福的俊朗少年。
看起來。
許眠瞇起柔潤的雙眼,眉梢彎彎地笑了一下。
“初水哥哥,我不會和你分開的?!彼眉毤毜氖种柑嫠崂眍^發(fā),鄭重地許諾道,“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會?!?p> 這是她的真心話。
晏初水握住她的右手,拉到自己眼前,無名指上的婚戒璀璨奪目,卻遠不及她眼底的光芒,星河流轉(zhuǎn),人間垂暮。
靠在她身上,他無比安心。
“我買了豆?jié){、油條,還有肉包子!”小姑娘邀功似的說,“你肯定也餓了吧!”
他埋首在她胸前蹭了蹭,“是餓了……”
身體的重量肆意傾斜,許眠支撐不住,又一次被他壓倒。昨晚折騰久了,她這會還有些后怕,而且她已經(jīng)能聽懂他說“餓了”的真正意思了!
“現(xiàn)在是白天……”驚慌之下,她脫口而出。
晏初水用牙齒咬開她衣服前襟的蝴蝶結(jié),“隔壁兩間都是我的?!?p> 小姑娘呆住,不懂這又是什么意思。
“白日宣淫也不會打擾別人。”
“……”
見她真的吃不住,他笑著支起身體,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個問題的答案,你還想知道嗎?”
許眠一怔。
回答是,必然是不對的,可否認也一樣有風險。
她想了想,以退為進。
“答案在你心里,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己會說的。”
溫順、乖巧、不爭不搶。
晏初水親了親她的鼻尖,“你不用擔心任何人會超過你,在我心里,沒有別人比你重要,唯獨……”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不打算再因為這件事與她起爭執(zhí),索性坦白。
“有一樣?xùn)|西,是我不可能舍棄的?!?p> 許眠心跳如鼓。
她屏住呼吸,天真地笑了一下,“是什么呀,初水哥哥?”
他輕輕揉了揉她的發(fā)絲,回以一笑。
“是《暮春行旅圖》?!?p> 聽見那五個字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