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一行人再聚合丘,一番宴飲,酒至興時,常同問諸人曰:“但往何處去?”
韓亙史杳視般慈,四家叔視玉珩,二人相顧,般慈曰:“時近秋收,當(dāng)歸矣?!?p> 常同知其何意,又視玉珩,玉珩曰:“珩意同恕哥再游,奈恐遠(yuǎn)甚,不知恕哥回轉(zhuǎn)何處?”
般慈曰:“南疆也”,聞言玉珩尚未答話,四家叔一者曰:“家主交代,且莫出啟固?!?p> 既言至此,便不再論同行之事,常同曰:“屆時某遣甲士護(hù)送,以免再為宵小所趁?!?p> 韓亙曰:“小人當(dāng)真可惡,真想殺之以解心頭之恨。”
常同曰:“來者勢大,藏于民眾,恐難盡殺,倒可殺其主事之人以消兩位公子之氣。”
玉珩曰:“汝消王公子氣便好,何故非饒上在下?!?p> 不知其何故作此負(fù)氣之語,常同一時哽住,只得言道:“都消,都消?!?p> 便問如何殺之,常同告眾人,兩月巡查,已查明一人必是來刺間者,小心隨行下,知其所傳之信出自一民居,前日般慈等人未歸,又恐其察覺而走,遂未輕動。
眾人便商議,玉珩四位家叔各占住一角,軍士扮作盤查之人前往叫門,待門開眾軍擁入,常同領(lǐng)人守住正門,韓亙守住院后小巷,其人若于側(cè)面翻墻而走,則由玉珩四位家叔拿下。
商議已閉,常同領(lǐng)隊趁夜而至,恐其察覺,又將隊列停于兩道巷外,韓亙及玉珩四位家叔到所言之位,常同便只使十?dāng)?shù)人作盤查模樣,敲開其門,自有一人開門,見是官兵,一驚,又見只十?dāng)?shù)人,便問何事。
盤查隊領(lǐng)頭者乃孫茂,昔年乃定波堂二把手,聰慧之輩,擅使長劍,孫茂見開門之人驚詫,便作勢推攘道:“汝方才何故面有驚色?可是家中藏有刺客?”
說話間將其推至門內(nèi),附耳輕聲道:“兄弟們欲去吃酒,此番可是性急著”,那開門之人聞言暗松一氣,悄遞一袋至孫茂手中,孫茂掂了掂,收入懷中,便告手下曰:“此間如此多戶,幾時能搜完?院中看看便走?!?p> 那開門之人便讓開任其入內(nèi),孫茂見已唬住,猛一手刀擊于頸后,那門人不及發(fā)聲便倒,孫茂領(lǐng)人盡入,豈料此間尚有暗哨,院中沖出十?dāng)?shù)黑衣之人,舉劍殺來。
常同見孫茂已廝殺開來,領(lǐng)兵直沖而入,黑衣之人見來者眾,高喊“風(fēng)緊”,便見屋內(nèi)沖出一人,身著錦袍,面帶黑巾。黑衣人便來阻常同孫茂,錦袍者越西墻欲走,玉珩二位家叔舉劍殺出,錦袍者大驚,忙退往東墻而去,玉珩另兩位家叔又殺出,錦袍者便又竄入屋內(nèi)。
四位家叔見此,忙追入屋內(nèi),見屋后果有暗門,那人已破門而出,便急追而去。
錦袍者從后暗門出,正欲走,黑夜中奔來一人,虎目虬須,面上三痕,正是韓亙。韓亙舉豹首血紋槍于側(cè),急殺而來,錦袍者大驚,忙舉劍應(yīng)敵,韓亙一槍掃開其劍,又一槍刺于其腕,錦袍者抓之不住,劍脫手而落,韓亙一槍壓其頸側(cè),錦袍者跪倒于地。
此時院中黑衣人已為固軍剿殺,常同孫茂領(lǐng)兵同玉珩四叔趕來,正欲問話,那錦袍者一聲悶哼,已倒地不起,常同忙上前挑開面巾,其人已咬舌自盡,常同舉火一觀,大呼:“不好,此乃先前查明間者?!?p> 眾人大驚,孫茂曰:“屋內(nèi)必有他路”,眾人忙回至屋內(nèi),一番搜查,果于床下尋出密道,眾人忙從密道追出,卻是直通城外,早不見人影。
韓亙大嘆曰:“竟讓賊子走脫?!?p> 常同曰:“雖未擒獲其人,卻也斷其發(fā)令之處,想來一時不會再來行刺?!?p> 眾人這才收隊,翌日,天色陰沉,夏日烈陽被遮于云后,平添郁悶之感。般慈玉珩一行自合丘北門出,辭別常同,一番感懷,般慈又欲辭玉珩,玉珩卻在馬車內(nèi)不出,便辭了其四位家叔,騎馬往西而去,韓亙攜史杳同騎,行于其后。
見人已去,玉珩悶聲道:“家叔走罷”,其四位家叔便趕車往北行去。
行出數(shù)里,玉珩伸頸而出,曰:“陳曼叔且慢行些”,陳曼聞言未多言,只是微笑搖頭,卻是降了車速,于官道慢行而走。
卻說般慈一行打馬而走,悶聲不語,奔出數(shù)里,史杳坐于韓亙馬前,仰首看韓亙曰:“亙哥哥,快叫王上慢行?!?p> 韓亙點頭,加鞭趕上喚般慈慢行,兩馬便慢騎而走,般慈問韓亙何事,史杳曰:“王上哥哥便欲回乎?”
見般慈未接話,史杳又言:“此次一別,便是相隔萬里,恐再無相聚,此后幾十余載,不見其人,不聞其信,王上哥哥何不好生道別?”
般慈曰:“方才道別,珩小妹亦未下車一見,且若是果想知曉,派人探聽便是?!?p> 史杳曰:“路旁行一禮,話一別,乃是君子之別,珩姐姐如何能這般道別?東原九國之眾,珩姐姐家叔也就言不出啟固,啟固成千上萬戶,且王上哥哥未言真名,珩姐姐便是真名乎?”
言罷仰首讓韓亙急行而走,不理般慈,待奔出數(shù)十步,韓亙未聞馬蹄聲追來,勒馬一看,般慈哪有追來,早調(diào)頭回轉(zhuǎn)去了,史杳燦笑曰:“走,亙哥哥,此番去看啟國風(fēng)光?!?p> 韓亙曰:“杳兒如何知要往啟國?”
杳曰:“與珩姐姐同宿兩月,何事不知?”
亙曰:“如何不告王上?”
史杳委屈道:“珩姐姐不讓言說嘛?!表n亙這才察覺語氣稍重,輕揉其頭撥馬追般慈而去。
般慈飛馬往北而追,追出二十里,見前方有馬車暫停,地上已鋪席案,正自烹茶,忙躍馬而下,問曰:“珩小妹于此停留何事?”
珩曰:“此間風(fēng)景難覓,故停留烹茶采風(fēng)……”話未說完,突聞一聲悶雷,天色更顯陰郁,二人一時尬住,玉珩便輕哼一聲曰:“公子既已往西,何故來得此處?”
般慈曰:“前些日遇陳莊之人,珩小妹將吾青笛取下,此時尚在珩小妹處?!?p> 玉珩冷聲曰:“原來為此事來,這便還與閣下”,說罷于懷中取出庸吾笛,拋與般慈。
接回庸吾笛,般慈曰:“此笛乃長輩所賜,這才追來,卻非是要收回此笛,只是望小妹放妥善些,珩小妹欲往何處?”便又將笛遞與玉珩。
珩曰:“不勞閣下操心”,倒是取了笛,便收起茶盞往馬車而去,又請四位家叔來收席案。
正收拾間,韓亙攜史杳追至,韓亙勒馬翻身而下,又抱下史杳,史杳撲向玉珩曰:“珩姐姐,恕哥哥欲從姐姐去啟,跑好快,差點追不及?!?p> 聞言玉珩斜視般慈,其正仰首望天,似此間有何美景,便不理他,攜史杳入馬車,四家叔收起桌案,一行往北而去。
一路無話,八人遇城便入,逛吃一番便走,又往定波湖探訪嚴(yán)明,定波湖現(xiàn)已為定波軍造船之塢,熱鬧非常。
辭別嚴(yán)明,再往北去,玉珩笑問般慈曰:“恕哥當(dāng)年到底何等人樣?竟識得這般英雄人物。”
般慈笑答曰:“不過游俠耳?!?p> 待眾人越過固北平原,行至息烽,已是六月,將近啟固祭淵會,般慈便起興致,當(dāng)年未能一觀此會盛景,頗有遺憾,便意往一觀。
八人行入長固山脈,此間正是最熱之季,卻未能擋兩國熱情,反襯出此間熱烈。長固山野木茂盛,千鳥漫飛,夏輝落眾林,蟬鳴出百谷,風(fēng)卷山中涼意來,葉攜天光舞隙間。時有林下席案,士子高聲作歌,可見山徑高臺,文人卷袖潑墨。再往葬龍崗去,更見宿營野帳,其內(nèi)絲竹漫耳,其外燈引飛蟬。
果是一番文治盛宴,待至葬龍崗下,各驛??蜕?,更是一房難求,廚火不熄。卻不知玉珩又是如何本事,于祭淵棧定下三間上房,玉珩史杳自是一間,四家叔一間,般慈韓亙一間。
收拾停當(dāng),下宴廳就食,自有雅間相待,酒食已上,侍者揮退,靜聞廳中雅樂,觀堂中方舞。
正飲間,突見宴廳行入一人,背負(fù)長琴,文衫儒袖,卻面容剛毅,髯挑飛雪,身形壯碩,廳中眾食客不禁引目視之。
來人靜待空席,長身而立,待一桌散,解琴于桌,正喚店家,卻有三士子行來,行禮后曰:“閣下琴不離身,想來琴藝不凡,何不奏上一曲,以助此間雅興?”
負(fù)琴人并未抬首視之,平靜回曰:“吾之琴,奏于溪,奏于山,奏于興,奏于哀,卻從不奏于賞?!?p> 那來此士子聞言譏道:“觀閣下身形,當(dāng)是習(xí)武之人,卻非要負(fù)琴附庸風(fēng)雅,更是帶至此間,裝模作樣。”
文人武人間可敬對方所擅,卻厭煩其跨界之舉,遂廳中士子皆出言相譏。
廳中哄鬧傳入般慈一行雅間,般慈自雅間側(cè)面而望,再定睛一看,大笑朝其喝曰:“可是章潛兄?”
那負(fù)琴之人聞聲抬頭,見是般慈,大笑曰:“恕弟,竟能于此相見?!?p> 便邀入雅間,添座奉茶,其下廳中之人見其被邀入雅間,也就不再多言。
解琴于側(cè),抖袍落席,般慈搶言曰:“王恕游歷數(shù)載,能再見潛兄,實乃樂事,今日當(dāng)痛飲方好?!?p> 聞聽此言,章潛左右相看,便知其意,正要應(yīng)語,突見玉珩腰間青笛,奇曰:“此笛非是當(dāng)日清溪霧林音之笛乎?”
般慈曰:“正是此笛。”
潛曰:“恕弟將其轉(zhuǎn)贈?”
般慈笑曰:“此笛乃長者所賜,轉(zhuǎn)贈確有幾分不妥,他日若遇長空先生,還要請長空先生諒解?!?p> 玉珩接言笑道:“長者已賜,想來不會這般小氣,若遇此先生,珩自會分說。”
章潛聞言一時無語,心想你倆便長在一處乎?若般慈獨(dú)遇長空先生汝如何分說?搖頭笑曰:“此乃恕弟之事,今日如何至此處來?”
般慈曰:“此番欲往北游歷一番,潛兄何故至此?”
潛曰:“山中近日傳出奇聞,時有士子在山中為老仙所迷,被引入山中深處,為其言所惑,獻(xiàn)出錢財,又被送出。被迷之人出來還覺并非被騙,到此時將近祭淵會,被迷者眾,此事出在此間,村中自是要來探查一番?!?p> 般慈曰:“祭淵會將至,兩國不理會?”
潛曰:“如何不理?但難尋其跡?!?p> 一番交談,原來如此靈異之事早為兩國所知,數(shù)次遣軍入山探查,然每次生事之地卻各有不同,山中廣闊,難覓蹤跡,且被迷之人均言散財不虧,并未鬧事,便罷。
聞聽此事,般慈便言翌日攜韓亙同往,助其探其中究竟,章潛從之。
二日,般慈留史杳于祭淵棧,自攜韓亙隨章潛入山。般慈見章潛入山尚負(fù)其琴,不禁笑曰:“潛兄真乃愛琴之人,來此間探查還不忘背負(fù)同往。”
章潛笑曰:“般慈忘李章乎?此琴可非僅撫音之用。”說罷取琴在手,拔出琴頭鹿首,竟為一刀,隨即琴之后蓋自側(cè)翻出,覆于琴弦之上,章潛握于其后,便是一盾。
般慈贊曰:“李章真乃巧兵圣手”,隨即章潛將刀插回,便又化為一琴負(fù)于背后。
三人言語間行入深林,旭日將出,林中霧靄深深,鳥語鹿鳴,葉簌草沙,倒反添林中靜謐,三人不禁噤聲慢行,又三刻,已有微光破林,此時已至深處,突然林中傳來縹緲之聲,其言曰:“枉迷此間,來尋何物?”
林中霧尚未散,數(shù)丈便不可見物,其音渺渺,不辨方向,三人對視,章潛曰:“般慈不若試問一二,探其虛實?!?p> 般慈亦覺有理,此間二人皆知般慈身份,便答曰:“來此乃尋天下之道?!?p> 林中靜默片刻,方才又有渺渺之聲曰:“天下之道亦有不同,主天下乎?治天下乎?奪天下乎?輔天下乎?”
此言一出,般慈才正色對待,思慮片刻,回曰:“此尋主天下之道?!?p> 林中便即回曰:“問天下之道者有二,倒是與先前之人不同?!?p> 般慈好奇問曰:“前者所問為何?”
林中回曰:“輔天下也,來客請隨鈴聲來。”
話畢林中果有鈴聲響起,此番卻能辨方向,三人便隨從其音撥霧而走。
欲捉賊子奈其詐,分而落案待其返。長固山下遇舊識,共探深林聞妙談。未知鈴聲欲將三人引至何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