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恕盧大戰(zhàn)終以恕國慘勝,收復河西河東而止。
戰(zhàn)報傳回佑都,傳至恕國各地,恕國上下喜于復山河之悅,悲于八萬將士埋骨。
佑都安祠之南,一塊民居之地為恕王庭所征,一月之后,一座一層之殿起于此地,此殿呈方形,屋面呈高低之形錯落,以回字形聚于正中,正中乃一最高之頂,屋檐之下,其柱亦呈回字排排收攏,其中并無一墻。此殿門開于南,北面兩側開有小門,正門之上匾額所書,正是“英堂”,英堂大門打開,可見正中一石,石高至頂,上書“恕軍英魂”四字,石之下方已立有三碑,碑上書有“啟元二六一年,恕二年,河東之戰(zhàn)”、“啟元二六三年,恕四年,反三國侵戰(zhàn)”、“啟元二六六年,恕七年,復河西河東戰(zhàn)”,其下又書有名字無數。
英堂所在,正是佑都正中最南,其北依次安祠、王宮、稷壇,將佑都一分東西,中間建有寬闊之道,可自南門直往北門。
啟元二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恕國立國國日之后半年之期,南疆乃是風雪之地,今日亦無不同,雪飄滿城,彤云密布,風吹雪走。
英堂之內卻是香焚無斷,空曠大殿之下,層層回柱之間,此時卻是人群密布,諸人之香彌漫于大殿之中,又自高低屋檐之間飄出,使得此地又是一番靜穆。
第三塊碑文之前,般慈站于首位,其后乾師趙英、國卿吳芒、上將軍白卓、相邦項和、大廷典離涉敬立,其下四軍主將站定,各部部首、將領左右分立。
先前各文武盡皆上前悼念,悼詞各畢,現正是恕王般慈往此悼,上香已畢,般慈目中含光,逐一掃過殿中眾人,方才開口。
般慈悼詞曰:“淚滿溝壑,英堂殿,魂漫煙彌。喝往名,未聞應語,英雄何覓?三年香桐扶國志,八萬好漢血染泥。萬人巷,靜默何人聲,稚子啼;烽煙起,戰(zhàn)河西,奪橋堡,嘯聲疾。孤堡戰(zhàn)為據,阻浪人堤?;⒈箭埵乇P山圍,武陽妙手反間計。再重整,踏破元南時,定東期?!痹~罷又拜。
隨即便有侍者各捧一香桐果入,香桐果上各插以芯,以此為燈,燈燃果油,其香漫入此間。
見得此間之境,韓亙不禁悲呼:“史云,某喚汝名,可有應語?何處再覓?”聽得此聲,殿中眾忠骨家人皆悲泣。
眾人悲泣一刻之后,聽得一聲稚嫩之聲道:“再重整,踏破元南時,定東期!”眾人視之,乃一名十三歲之稚子,其母伴于身側,未見他人,隨即眾人便同呼“再重整,踏破元南時,定東期!”
此后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便是恕國香桐祭,國中之人摘來香桐果,插以燈芯,點燃放置于英雄碑前,再予以悼念之詞,以此懷念為國長眠之英雄。
啟元二六七年一春日午后,乾師府中,乾師趙英與上將軍白卓正對坐而飲,其時身側卻是未有他人,趙民亦出至院外。
當先開口之人卻是白卓,白卓飲過茶湯,開口之時卻頗隨意,其道:“王上此番出行卻未叫汝一同?”
趙英笑曰:“王上此去乃是尋其不惑之所在,如何要帶吾一同?”
白卓亦笑答曰:“建章先生乃此代乾淵行走,領其所向不正是先生之責?”
趙英曰:“吾乾淵能領其國之所向,卻不能領其心之所向,王上庸吾笛可是汝之外閣主長空先生贈出。憐我本以為能閑散一生,焉知卻碰上個攜庸吾笛之人?!?p> 白卓笑曰:“庸吾笛已一百余載未得其主,上次還是西原衛(wèi)家之人所得。”
趙英搖頭續(xù)茶道:“既是長空先生覺此人可承此局,還特意饒上了私交,把易公也拉下水來攪合一番,吾也只能盡力為之。不過諸代庸吾笛主亦多有棄局之人,希望此代能完成此局?!?p> 白卓大笑道:“老丐我也是突然得聞庸吾笛又出,卻是斷了行乞之興。倒是希望有生之年能有一日,一淵一閣了結此局,諸公再行聚首論道?!?p> 啟元二六七年春,固國廣告天下,將在此年春耕結束之后,于合丘城演練水師,邀天下之人來觀。天下之中,需大練水師者,也唯有固國,其國內水系豐富,又是平原之地。除固國之外,便是只有那代國建有水師,卻只是在谷河操練以制固國。遂此舉便是宣諸天下,其國水師之強,國力之盛,不過此番盛會主要還是要告以代國,莫輕舉妄動。
卻說自復河西河東戰(zhàn)后,韓亙便是萎頓,其人不過是一飼馬之夫,雖武藝高絕,槍術驚世,到底非兵家之人,四萬平日兄弟盡死于眼前,部將史云以身相救,兼之先前本就不信己甚,乃納古琪以上將軍兵法助其振作,此番一戰(zhàn)卻是徹底壓倒其心。
此事為般慈知曉,又恰好聽聞固國將行水師演練,便欲攜韓亙往此走上一遭。
此想自是不當為一國之主該為,遂般慈亦召來乾師國卿相商,吳芒與韓亙有舊,卻是不好多言,未曾料想趙英卻未言反對之事,反寬慰其曰:“恕國乃分部治政,政事臣與國卿可協助相邦,軍事更有上將軍鎮(zhèn)國,盧國遲國去歲一戰(zhàn),一時不會來犯,西原其向不在我恕,更無所慮,王上盡可與韓將軍出行?!?p> 如此才有這波瀾之世奇聞,一國之主遠游之事,此亦是先前乾師府一番言論之因。
啟元二六七年一月,般慈攜韓亙出游,另韓亙之妹韓怡留佑都照顧其父,倒是史云之妹史杳亦隨同往。
合丘城位于代固邊境,谷河之北,為谷河南北十五城之一,谷河十五城,上封城、合丘城、大昌城為最雄之城,合丘城位于谷河北,上封大昌卻在谷河南,現合丘城正握于固國之手,而上封大昌兩城卻在代國手中。
及至三月末之時,固國于城中貼出布告,水師之演,將于四月第一日開始,持續(xù)十日之久。此時合丘城內已是人接于肩,腳接于跟,本便是前線之城,軍事區(qū)域所占在一半以上,城中客棧早已滿住,民居中亦有商議之下同住來客,余者便只能自行結帳而營,般慈一行三人正是住于一家民居。
至當日,天下豪貴設座于前,士子勇士侍立于后,民眾各尋高坡,兩岸好不熱鬧。
只見得合丘子城一開,其內船塢內港具足,閘門內當先駛出一船,高近五丈,長十余丈,寬約五六丈,甲板之側有若城墻,四周甲板將士數百,甲板之中有一層單獨之屋,屋頂又有似城墻,其上布有四鼓,為號令之用,四鼓中又有一臺,其上有人正執(zhí)令旗待屋中號令。
只見得船當中之屋一塊蓋板掀起,一位甲士冒頭傳出一令,四位鼓手接令行以鼓號,戰(zhàn)船諸將便齊喝:“令船,橫!”便見這艘名為令船之戰(zhàn)船側面之槳劃動,其船迅速打橫。
隨即那令船正中令旗官一陣旗令,合丘城水閘又駛出四船,其船高近五丈,寬約十丈,長二十余丈,其船甲板之上又覆有木墻木頂,只有各小口可見甲士執(zhí)弓箭長槍,其船兩側各有前中后三口,口中可見巨大箭矢之寒光,可見其內必是勁筋巨弩。
四船駛出水閘,便見令船又是一番旗號,兼以鼓號,便聞得令船諸將士齊呼:“山船,翼!”那四艘戰(zhàn)船便駛至令船左右,各占住四角,將令船圍于正中。
四艘山船就位,令船一陣旗令鼓號,令船將士又呼:“山船,展!”那四艘山船便往外駛出,將江面盡攬入內,令船穩(wěn)立正中。
待山船展開,令船又發(fā)一令:“風船,歸!”便見合丘城水閘內接連駛出戰(zhàn)船,有二三十余之數,皆高兩丈余,長七八丈,寬近兩丈,呈梭型,其船頭船尾卷起,護住前后,其上甲士數十,分兩側各兩排站定,前排舉盾執(zhí)刀,后排長戟舉于盾上。
名為風船者果然行動如風,往來穿梭,調轉靈活,不一刻便盡駛入山船之間。
此時令船又發(fā)號:“火船,鋒!”便見合丘水閘依次駛出戰(zhàn)船五艘,其船高三四丈,上又有樓兩層,寬五六丈,長十余丈,呈劍端之形,火船兩層并樓頂共有將士近兩千余,鋒銳之感隔江猶感。
其后五艘火船行至令船之前,呈鋒矢之形展開,待其就位,令船發(fā)令:“林船,隨!”便有兩船駛出,卻是高三丈,寬八丈余,長近二十丈之船,其形穩(wěn),駛出緩而無晃,當是后勤之船。
此船行至令船之后,分列兩側,只見得帆影漫漫,似斷江而跨,船上眾固國軍士呼喝之下,其聲竟掩過江潮,端是威風凜凜。
令船山船火船林船依原陣向前開去,風船往來穿梭,竟予人以無可匹敵之勢,兩岸眾人皆為其氣魄所攝。
船隊行出數里,令船鼓聲大作,眾固國水師激昂而呼“王樓移駕”之聲,便見合丘城水閘全開,一座恢宏之殿竟于閘口推移而出,圍觀眾人其聲沸沸,未知是何神殿竟能自行移動。待大殿出得閘口,眾人方才見其真容,竟是一艨艟巨艦,高近十余丈,寬近二十丈,首尾之間達四十丈之長,其上之殿三層之高,重重屋檐,巍峨肅立。
其三樓外廊,正前端有一臺,此時臺上站有一人,高冠華衣,卻正是固國之王公冶泗,其身側一位郎玉公子,正是固太子行,其后文臣似錦,好一幅君明臣賢之景。而那昔日頑士柳源柳仲垣,此時早已及冠,正值風華,身著文袍,目光似炬,正陪于群臣之后。
固國眾君臣站定王樓之臺,令船中央屋頂走出一人,正是常同,著紅袍銀鎧,精神爍爍,手執(zhí)一擴音之筒,高聲道:“定波軍第一水師整隊已成,合丘之演準備停當,請王上之命,督江尉常同?!?p> 公冶泗聞聲輕抬其手,便見那常同回往令船傳令堂,隨后鼓聲又起,那所謂定波軍第一水師各船便開始各種變陣,士卒之聲直傳霄漢,似要震散天云,果是一番無匹豪氣。
見得此間之情,正于山坡之上觀禮,侍立一公子身后之人道:“固國水師之威,竟是如此這般......”
一時卻好似無詞可道,其身后一人接言道:“震懾人心?”
那侍立之人聞言道:“是極,震懾人心?!被厥滓豢?,身后一人身長七尺二寸,眉似遠黛,口若杏檀,目形皎月,身著白袍,手執(zhí)羽扇,一幅才子之姿。
侍立之人見其形貌不凡,便道:“這位玉公子好學識。”
那玉公子見那侍立之人轉身,虎目虬須,面上三道傷痕,一道自其左上直至其右下,卻也一怔,未想竟是搭了一個如此兇煞之人話語,卻不好失禮,便恭敬道:“這位壯士謬贊,不知壯士高姓大名?”
那侍立之人正要答話,其前面公子卻道:“此乃吾之護衛(wèi),名王亙,某姓王名恕,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其人面似冠玉,唇若涂脂,頷下短髯,手執(zhí)木杖,腰懸青笛,卻也是一副遠行文士模樣。
那位公子笑道:“晚生倒是與這位叔叔頗有緣分,晚生姓玉名珩,叔叔這護衛(wèi)倒是一番生猛模樣。”
王恕曰:“世道不平,遭了匪,這才留了痕,這位公子獨身游歷乎?”
玉珩曰:“叔叔也言世道不平,晚生安敢獨身游歷?四位家叔一路隨行,方敢到此?!毖粤T其后果有四人往前一步,卻是四位勇猛之士,腰懸寶劍,目光凌冽。
隨后那玉珩又見王恕身側尚有一女子,十三四之歲,翩眉婉目,好不清秀,便問道:“此乃叔叔之女乎?真是可愛。”
王恕聞言撫其短髯搖頭笑道:“卻是我那護衛(wèi)王亙之妹,名王杳,公子覺此固國水師若何?”
那玉珩答曰:“正如叔叔護衛(wèi)所言,氣勢非常”,隨即月目一轉,附耳王恕,吐氣如蘭道:“偷偷告予叔叔,那固國還藏了一手,其合丘城內尚有三船,名為尖鋒,端是兇厲無比?!?p> 玉珩附耳來言,吐氣撲耳,一股莫名之香入鼻,王恕耳根霎時便紅,玉珩見此一愣,隨即笑道:“叔叔好生有趣?!?p> 王恕自是尷尬莫名,幸而此刻王亙開言道:“那常同能統如此水師,當是英雄人物,若能共飲一番便才叫好?!?p> 王恕便接言道:“汝這心愿或能成行也未可知?!?p> 王亙聞言大喜道:“王......王公子有法子跟那常同共飲?”
聞聽此言,那玉珩忙道:“叔叔竟能邀如此當世英雄同宴?若如此,還請捎上晚生可好?”
王恕聞言笑道:“若可約其共宴,當邀公子同往,此間水師之演已畢,我等回城再言其他?”玉珩從其言,一行八人往合丘城而去。
英堂魂漫無人應,香桐祭詞定東賦。漫漫攜游走一回,巍巍水師豪壯出。未知一行可能約那固國督江尉共飲,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