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沙安拿了好幾張銀票來送他們走。
鶴枝蔓已經(jīng)明白自己為什么不能出現(xiàn)在華晉城了,她也不愿再連累沙安。
她看起來很疲憊,雙眼無神,玉涼替她拿了東西。
“她是怎么了?”沙安問道。
玉涼答道:“她......都想起來了?!?p> 沙安皺緊了眉頭,很難過的樣子,“想起這些事不知是福是禍。現(xiàn)在局勢動蕩,她一個弱女子,找個藏身處也是需要人照顧的。你和她......”
“我......我會照顧她,放心吧?!?p> 玉涼只是在應(yīng)付,他從沒想過照顧鶴枝蔓。
“你們?nèi)绻梢缘脑?,最好還是回百花谷,那里才最安全?!?p> “我們知道了?!?p> 沙安沒有送他們出城,玉涼也沒有想喬裝之類,他早看出來就算鶴枝蔓死里逃生,官府的人也完全沒在意這個人的存在。
鶴枝蔓一夜睜著眼,沒睡也沒說話。
玉涼現(xiàn)在才和她對話,“你想去哪兒?沒處去的話,可以和我去找神醫(yī)?!?p> “開戰(zhàn)了,他終于動手了。”
玉涼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我們就此分別吧,我要去樾城?!?p> “樾城?那兒可是被叛軍占領(lǐng)了?!?p> “正合我心意?!?p> 玉涼笑笑,習(xí)慣性摸了摸她的頭,“有打算就好,好好活著。”
他把沙安給的銀票塞給她。
鶴枝蔓分出一半來,“給你拿著?!?p> “你怎么總是把給你的錢分給別人呢?”
鶴枝蔓看著他不說話。
玉涼摸摸鼻子,抽了一張,“這就夠了,我又不是要去享受,習(xí)武之人還是要從方方面面磨練心性?!?p> 鶴枝蔓看著他,分別了想說點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來,咽了咽口水,還是帶著些難過看著他。
“少拿這種眼神看我,我路上可不止一次煩你煩到想殺了你?!?p> 玉涼最煩煽情,揮揮手先走了。
鶴枝蔓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
她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她經(jīng)歷了太多離別。
“鶴小姐,鶴小姐慢點走!”
這時身后有個人騎著馬飛奔而來,勒住了馬,翻身下來。
“左公子?”
“鶴小姐,你還好嗎?”
鶴枝蔓既然回想起了一切,自然想起來自己和左江流不熟,不知道他為什么追來,還背著包裹。
“我不好,但左公子不必?fù)?dān)心?!?p> 左江流點點頭,“鶴小姐要去哪兒,我也要離開,說不定是同路?!?p> “你要去哪兒,和我同路不怕被我連累?”
“啊......其實,鶴小姐的事在華晉城算大事,若是在我去的地方,就完全說不上連不連累了?!?p> “所以你要去哪兒。”
“樾城。”
鶴枝蔓的目光敏銳起來,“全天下誰還不知道樾城現(xiàn)在是叛軍大本營,看來你身上的故事不比我少?!?p> 左江流無奈地笑道:“那鶴小姐要去哪兒呢?”
“我也去樾城。”
“你也......?”
既然左江流要去那里,鶴枝蔓就不瞞他了。
“好巧好巧,鶴小姐會騎馬嗎?”
“會?!?p> “看來鶴小姐離開華晉城的時候會了不少東西。我為你買匹馬吧,咱們騎馬去,意下如何?”
鶴枝蔓看看他身旁的馬,點點頭,“我給你銀子?!?p> “不必不必,鶴小姐現(xiàn)在想必很困難。但我決不是在施舍你什么的,可千萬別誤會?!?p> “知道了?!?p> 鶴枝蔓不想和他糾纏,反而想知道在這個當(dāng)口,在華晉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左江流到底為什么要去樾城。
“你為何要去樾城呢?”
“那鶴小姐呢?”
他好像總是這樣,帶著禮貌的笑容反問她。
“我......去樾城,要么是去臥底,要么是使者,要么是留下,我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你覺得我哪種?”
“鶴小姐快人快語,為了自己的安全,這種事以后還是不要說出來了?!?p> “那你問我做什么?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想堵住我的嘴,是嗎?”
左江流說道:“我也是為了安全,不想說。你這樣回答我了,我還真有些無所適從了。”
“左公子,如果你真的覺得去樾城的原因是不能說的,何必要和我同行?”
左江流愣了一下,無奈地笑,“為什么呢......可能是因為鶴小姐現(xiàn)在的處境,我下意識覺得沒辦法放下心,無論你要去哪里,一路上有人陪同總是好的,一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現(xiàn)在戰(zhàn)亂,更是需要保護?!?p> 又來了,那種感覺又來了。
鶴枝蔓從前就覺得左江流這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叫她不喜歡的感覺,一種裝模作樣的感覺。
她不覺得他是真的想保護她,他們之間本就不熟,除非他是徐歡房那樣的真君子,鶴枝蔓覺得他不是,盡管她這種感覺從來沒有被證實過,全華晉城的人都喜歡左江流。
論風(fēng)度翩翩,徐歡房是第一,左江流便是第二。
從前有個公子因為喜歡的人喜歡左江流,對他總是看不順眼,可沒和左江流見幾次面說幾句話,就和他稱兄道弟了,恨不得每日都來找他踏青游玩。
他的那種魅力,鶴枝蔓感受不到,劉崇深也感受不到。
見鶴枝蔓不置可否,左江流又道,“也許,我只是因為華晉城中沒了子逸兄,很無聊。我們總會說到子逸兄,出去云游自由自在,我也在華晉城待累了?!?p> 兩個人騎著馬,向樾城而去。
——
那日貴妃帶蒼九鑒去冷宮的事,徐歡房也知道。
他想去找蒼九鑒算賬,可是他感覺自己渾身無力,就算去質(zhì)問,又能改變什么?他能逼天子怎樣?
劉崇深和他說過,如有必要,他會站在叛軍那一邊。
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可徐歡房明白他是如何做出這個決定。
徐歡房總是很有同理心,為一切別人遭受的苦難而難過悲憫,與此同時他也明白自己的理解可能達(dá)不到別人遭受的十分之一。
劉崇深不是一個適合官場的人,可他為了他心中的正義還是投身官場。徐歡房自己也不是適合官場的人,做蒼九鑒的幕僚已經(jīng)讓他身心俱疲,筋疲力盡,看著鶴晨姬受折磨自己卻毫無辦法,他已經(jīng)快要瘋了。
真的要做嗎?要和劉崇深一樣嗎?
不然呢?不然還能怎么樣呢?這種日子漫無邊際,他,蒼九鑒,鶴晨姬,除非他和鶴晨姬能掌控局勢,不然就是死局。
又或者,這一切都不管了,隨著自己的性子離開宮廷。
拋下鶴晨姬嗎?她已經(jīng)進(jìn)冷宮了,已經(jīng)被滅門了,已經(jīng)被當(dāng)眾羞辱了,未來還會有什么事?
徐歡房做不到,一想到鶴晨姬,他的心就像被蒼九鑒攥緊了,稍一用力就會被捏碎。
如果是張兄,如果這天下注定傾覆。
他攥緊了拳頭,外面景色正好,他卻看不進(jìn)眼里。
蒼九鑒,你不會永遠(yuǎn)是贏家。
——
樸鞅到華晉城的時候,鶴枝蔓早已不見蹤影。
沙安說鶴枝蔓恢復(fù)了記憶,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是出了城,身邊還有一個男人陪著,很照顧鶴枝蔓。
他知道這個人是玉涼。
鶴枝蔓恢復(fù)了記憶,她還會回百花谷嗎?大概不會吧。
她會和玉涼浪跡天涯嗎?也不會。
恢復(fù)了記憶的鶴枝蔓會去哪兒?她一定會去報仇,難道是去了京城?
鶴枝蔓這么傻,進(jìn)宮去見蒼九鑒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許......樾城?
如果去樾城她又能做什么呢?叛軍怎么會輕易接納她,難道是想去做普通的民眾看著王朝覆滅?
京城還是樾城,兩個地方完全是兩個方向。
他何曾這樣焦頭爛額過,何曾這樣焦躁心亂過。
樸鞅出了城,一路問,每個人每個攤子,甚至每個動物他都想上去問一問,不想錯過一點和鶴枝蔓相似的身影的行蹤。
瞎了眼睛之后,做什么都很受影響,他甚至想要不要把眼睛治好,現(xiàn)在能治好的幾率已經(jīng)很小了,再拖就一點都不可能了。
可是不行,當(dāng)初做了這個決定,不肯讓百花谷的人給他治療,說好了贖罪的,什么為了鶴枝蔓去恢復(fù)之類的,難道不是可笑的借口嗎?
確定了鶴枝蔓是往樾城方向之后,還確定了她一起的人似乎不是玉涼。
不管是誰。
樸鞅已經(jīng)顧不得是誰了,就算這是鶴枝蔓以后要永遠(yuǎn)在一起的人都好,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確認(rèn)鶴枝蔓是安全的。
他是個隨心所欲自由慣了的人,如果鶴枝蔓真的要報仇,自己會陪她一起嗎?
他不喜歡,不喜歡那些事。
不過鶴枝蔓也不會在乎他陪不陪吧。
樸鞅自嘲地笑,他以為在百花谷的那些日子還可以延續(xù),卻只是過眼云煙。
現(xiàn)在,在鶴枝蔓心里,他可能又變回那個一文不值的樸鞅了。
——
“宣......
......前鋒鶴留,賜平亂副將軍之職,平定叛亂,忠君報國,戴罪立功......
......欽此!”
大殿之上,鶴留領(lǐng)了圣旨,面色沉重,“臣,接旨。必定不辱皇恩?!?p> 退朝之后,鶴留收拾行裝準(zhǔn)備領(lǐng)軍出征。
議事房。
“皇上,他畢竟是罪臣之子,您就算是用他,又何必給那么大的權(quán)力呢?”
“是很危險,若是有一日他不信朕了,就是個大麻煩。不過......”
蒼九鑒的眼神陰毒而興奮,“這樣才有趣不是嗎?鶴璧不肯為我所用,若是知道他的兒子還要為我征戰(zhàn),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