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耳邊絮絮叨叨念著,這親事好,孫家是鎮(zhèn)上大戶,老爺本有結(jié)親之意,還怕對方不應(yīng)。哪曾想正盼著的婚事,便這么砸了下來。
直到夜晚,躺于床上,紫煙還未回過神來,也不知為何這么快,自己便要嫁人了?
孫元奇,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也不知生他的氣多些,還是害羞多些……
那個無賴混蛋便如此直直撞進她心中來。
兩家很快交換了庚帖,婚事定在第二年春季。
而這其中,李元奇每每總是找機與紫煙相見,若紫煙不肯,也會用盡各種手段,軟磨硬泡,每每見到紫煙,也趁著無人抱起,不停的親著……
時日久了,紫煙也被他熱情帶動,心間也透著絲絲甜意。
“也許是我命薄……也許是我與孫郎沒有此良緣?!毖矍肮砘陱膭倓傊v述的滿臉喜悅,轉(zhuǎn)到一臉哀傷。
蒼月望著她那哀愁,輕聲又問道:“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陳紫煙,忽得愣了愣,直直望了蒼月許久,恍惚著搖了搖頭,“記不得太清了,……只記得那日全家包了條船游湖,我正站在船旁出神,一個不慎跌入湖中……”
跌入湖中,便化做一縷芳魂。
“自那日之后,爹娘許是想著不想失了孫家這門親事,便與旁人言,跌入湖中的是紫云,而妹妹新喪,姐姐便要守喪一年……一年之后妹妹紫云便代替我與元奇成了親。”
許是鬼魂之身,流不出什么淚來,陳紫煙期期艾艾,眼神迷離,“我只是不甘心,明明該是我的一段大好姻緣……”
“所以你附在陳紫云身上,只為看著孫元奇?”蒼月問著,見她點了點頭,長出一口氣來。
這世上還有是癡情之人的,如此癡情之人,她蒼月也是看過的。
“他們剛剛成婚不久,我便想多留些時日,多看看孫郎,再多看他一眼……”
蒼月了然的點了點頭,想那陳紫云是她親妹妹,孫元奇又是她心中摯愛,這陳紫煙定然不會害他們的,正如她所言,本該自己的姻緣,便如此失了,只是不甘心罷了,只是再多看看他罷了!
蒼月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雖看得見,但我從未將此事與旁人提起。”
聞言,陳紫煙福了福身子道:“那便多謝姑娘了,待我看膩他二人恩愛和睦,便會去投胎,不再多做打擾?!?p> 許是緣分便是如此奇妙吧?!深情不壽的不僅僅是情,還有人!
蒼月見陳紫煙漸漸消失于眼前,吐出一團白白霧氣,緩緩向關(guān)山村走去,石頭還在家等著自己……
這樣寒冷的季節(jié),可有人能相依相偎?相互取暖?
蒼月緊攏著身子,一步步走著,天空飄起雪來。
天色將沉,又有誰獨自行于雪間,仰望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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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緩緩踏雪之聲傳來,一身黑衣男子,伸手接了片雪花,那片雪花落于指間,剎時便化成一滴水,有些涼……一陣風(fēng)吹來,吹散了水滴,指尖只余一片水痕……
“師叔,起風(fēng)了……”
風(fēng)起時望云,不知您是否仍喜坐于高處,仍呆望著云卷云舒?
這茫茫天地蒼穹間,哪里還會有您一絲氣息?
男子失神望著茫然天地,哪里還有那女子一絲一毫的痕跡?
只余北風(fēng)卷著清冷雪片,迎面砸在面上,留下一片水痕來……
蒼月拂了拂一身的雪花,跺了跺腳,方進了屋子。
西屋之中,光線已昏暗,聽到聲響的石頭忽而抬頭望去,方覺天色已晚,蒼月已回來了。
“……我都忘記看時辰了……飯還未做……”石頭慌忙收了針線,去尋身旁的拐杖。
蒼月笑望著他,剛剛進得屋來,只見他一針一線正縫得認真,嘴角還帶著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見自己進來,抬頭失神那么片刻,方輕輕說忘了時辰,還未做飯……
蒼月勾起唇角,怎么剛剛的畫面,頗有種小媳婦見夫君歸來,放下縫制的衣裳,洗手做羹湯的樣子?
“今日,我來做吧。”蒼月伸手扶著他。
“你做?你會做嗎?”石頭低頭望了望扶著自己那只手,也不知是不是覺自己做飯晚了,她不高興了?
不知不覺間,好似連石頭也沒發(fā)覺,他總是小翼翼的揣度著蒼月的心思。
“總是要學(xué)的啊?!鄙n月扶著他坐回炕上,轉(zhuǎn)身點了燈,又埋怨道:“這天都漸晚,也不點燈,眼睛熬壞了可怎么好?”
她是在關(guān)心自己嗎?石頭握緊了手中拐,有絲歡喜,又有絲害羞。
蒼月將燈火放置于他身旁小桌之上,方瞥見他那尖尖下巴低垂著,纖長脖頸,忽覺是不是平時吃得太少了,清瘦中又帶著幾分蒼白。
轉(zhuǎn)身來到外間道:“今日便嘗嘗我的手藝?!?p> 石頭聞言,連忙扶著拐站了起來,靠在外間墻邊,望著蒼月學(xué)著他平時的樣子,燒水做飯。
蒼月學(xué)得極像,連平時石頭喜歡偎于鍋旁,也一樣。
“這里燙的呀。”蒼月偎于鍋旁,哪能不燙?
可是這么燙,平時石頭便是如此靠著的啊。
石頭搖了搖頭,“我腿腳不好,如此依靠著,總比柱著拐要好得多?!?p> 蒼月詫異的望了望他,眼神之中盡是憐惜,原來燙些也要比柱拐更舒服些嗎?
蒼月的眼神直刺石頭心尖,只覺羞窘,只匆匆說了句“我先回屋等。”,轉(zhuǎn)身便回了屋內(nèi),枯坐于炕上,緊握住自己那只殘腿,兀自發(fā)著呆。
石頭那掩不住的窘迫蒼月哪里猜不出幾分來?只怪自己雖說得無心,可無心之言最是傷人。
蒼月擦了擦手,輕手輕腳來到西屋,只見微暗燈火之下,石頭臉色蒼白,一只手掐著那細瘦的病腿,因用力而指尖發(fā)白,眼中盡是寒涼。
“石頭?”蒼月出聲喚了喚。
石頭尋聲抬起了下頜,復(fù)又下意識低下了頭,“我……我只是有些累了……”自己這身子便這樣了,蒼月之言也不是意有所指,只是石頭那敏感又自卑的心里在作祟,他自卑又怯懦,從小被人嘲笑長大,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