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歲的時候,去山上砍柴,過河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斧頭掉進了河里。
斧頭激起了一片水花,和一個從水花里鉆出來的男人。
男人自稱河神,有著年輕漂亮的人類青年男子的相貌,和一頭瀑布般傾瀉的青絲。
河神手里拿著一把金色的斧頭,晃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河神笑嘻嘻問她:你掉的是不是這把金斧頭?
她說:是的,這就是我掉的斧頭!
河神說:哦,那再見。
河神說完就消失了,任她再怎么喊,再怎么用手攪河里的水,都沒有再出現(xiàn)了。
幾日后,她又來了,她扔進去一口鐵鍋。
河神提著口金鍋從河里出現(xiàn),問她:你掉的是不是這口金鍋?
她這回學聰明了,搖了搖頭。
河神又撈出一口銀鍋,銀色的光芒晃得她頭都要暈了。
她狂點頭:是我的,是我的。
河神說:哦,再見。
河神轉(zhuǎn)過身往河中央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
河神說: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她說:你把鍋還給我,我就告訴你。
河神說:再見。
她說:等等!……我沒把斧頭帶回家,被打了一頓。
河神說:活該,再見。
她說:我今天不把鍋帶回去,還會被打的。
河神說:活該,再見。
她走了。
下一次她再出現(xiàn)的時候大概是在三天后。
她又扔進去一個湯勺。
河神拿著一個金湯勺出來,問她:這是你掉的湯勺嗎?
她擺擺手:不是。
河神拿出一個銀湯勺出來,問她:這是你掉的湯勺嗎?
她擺擺手:不是。
河神于是把金湯勺,銀湯勺往背后一扔,掏出一個木湯勺扔給她。
河神說:喏,你掉的湯勺。
她說:這就完啦?
河神說:不然呢?
她說:那你問我金湯勺,銀湯勺的意義在哪?
河神說:看你誠不誠實,誠實的孩子才能拿回掉進去的東西。
她手在空中比劃:就……就沒點額外的獎勵?
河神說:沒有。想什么呢?
河神看了她一眼,又說:喂,你這臉上傷好像變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還不是怪你……一次斧頭沒拿回家,被打了頓,一次鍋沒拿回家,又被打了頓。
河神說:那還不是因為你貪婪嗎?
她反問:貪婪有錯嗎?愛錢有錯嗎?對著金子銀子搖頭的那是傻子吧?
河神不置可否,轉(zhuǎn)身就走。
她叫住他:等等!我說啊,我往這河里扔任何東西,你都會出現(xiàn)嗎?
河神轉(zhuǎn)過身:當然不會,這又不是垃圾桶。
她說:那我再把這個湯勺扔進去一次呢?
河神想了一會說:那我這回肯定不還你。
她說:那我就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呢?
河神斜她一眼,敷衍地回答:那你就對著河說話吧,反正我在底下聽得見。
她點點頭,走了。
后來,她就每天來找河神聊一會天。
她說:幸虧昨天把湯勺拿回去早,沒被她發(fā)現(xiàn),躲了一頓打。
她說:她給了我一把破斧子,你看……唉,也不知道你在水底下看不看得見。她要我用這把破斧子砍柴,河神呀,你要是玩膩了我的斧子最好就還給我,因為這把破斧子真的砍起柴來好慢啊……
她說:她今天又打我了,說我偷了廚房的白面包,天地良心,我可從來沒敢打那些面包的主意,我們家的老鼠吃過的白面包都比我多。那些面包鐵定是被她的寶貝兒子偷吃了。
她說:你說,我要是把她扔到河里會怎么樣?你跳出來問我,你掉進去的是這個金媽媽,還是這個銀媽媽,我說掉進去的是金媽媽,你說你這個不誠實的孩子,我一個媽媽都不還給你,那可就……太、好、了。
最后三個字說完的時候,河神忍無可忍地從水里鉆出來。
河神說:我可變不出來,你把她扔進去,她只會死。
她說:我也只是說著玩玩……
河神說:我知道。而且,我告訴你,更慘的是,她可能還會成為河神哦。
她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河神說:我就是死在這條河里,才成為了河神。你身上的傷都是你媽打的?
她嘀咕:那其實應該叫你河鬼。
河神又說了一遍:你身上的傷都是你媽打的?
她沉默了一會,說:我不想稱呼她為媽媽。事實上,她也不在意我這個孩子,她滿腦子都是她兒子。
這話說完,她撓了撓頭發(fā),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我死在這條河里的話,會不會成為河神?
河神幾乎是對她吼著說出的:你想什么呢!你小小年紀,別想那些事!
她笑笑:我開個玩笑……
她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低垂著眼眸,嘆息一聲。
河神見她這樣,癟了癟嘴,然后靜悄悄地沉入水里。過了一會,河神拿了一把斧頭一口鍋回來了。
河神說:還你了,就當是上次你扔湯勺時候回答誠實的獎勵。
她抱著斧頭、鍋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問河神:這河里……好玩不?
河神不想理她的,但他又想打消她跳河的心思。
于是,河神說:一點也不好玩,又冷又孤獨。你可別跳河,像你這樣心思壞透了的人是成不了神的。
想了一會,河神又說:其他的河你也不準跳。你把人家的河弄臟了,他們知道我認識你,會來我這投訴的。
河神說話時眉頭皺到了一起,眼睛亮晶晶的。
這天過了沒多久,她又回來了,扔進河里半個面包。
河神氣呼呼地從河里出來,手里拿著那半個面包質(zhì)問說:你當我這是垃圾桶?至少也得扔一整個吧?
她晃了晃她手心里的半個:那個女人今天很高興,給了我一個白面包,說實話,我都快記不清我上一次吃白面包是什么時候了。
她邊吃邊說:給你的半個是送給你的,作為回報,謝謝你。
她這話說完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吃完了自己的半個面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河神手里的半個,口水直流。
河神無視她,咬了一大口手上的面包,對她說:你是不是傻???還謝我?我只是把你掉的還給你罷了。
她笑:不,我是謝你陪我說話。
她說:其實……我也挺孤獨的……
她十六歲的時候來和河神道別。
她說:她把我賣給了一個商人,我就要和商人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可能以后都回不來了,也看不到你了。
河神問:為什么?
她說:因為她兒子喜歡上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嫌他窮,要是把我賣了,她兒子就有錢了,也就可以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
河神說:這不太公平。
她說:從來就沒公平過呀。
河神說:你需要錢,我很想給你金子,給你銀子,但我不能平白無故地給你,這是不合規(guī)則的。但我可以……
河神從河里掏出一把小刀,利落地割下了左手的食指,那手指從他手中脫落后立刻成了一節(jié)閃耀的柱狀寶石。
河神說:我姑且也算個神,身上全是寶。這節(jié)手指送你了,拿去給她,她應該就不會賣了你了。
她不肯接過。
河神又說:放心吧,我的手指會長回來的。
她將信將疑:真的嗎?
河神說:神是不會騙人的。
她于是接過河神的手指,那節(jié)寶石,去找她了。
果然,她沒有再逼著她嫁人,只是,她不斷地質(zhì)問她,這寶石是從哪來的。
她尋找了很多借口,可她都不信,后來她沒辦法了,她就說,自己是永遠不會告訴她的。
她于是冷笑著看著她,聲音陰冷地像地獄的魔鬼:好啊,你等著瞧。
幾天后,她被捆成一團,送上了商人的馬車。
后來,她有一天晚上從噩夢中醒來,她面對著床上赤裸的打呼的男人,面對著下身充盈著的令人作惡的液體,面對著她所在的這間陌生的屋子。
她突然想,她還來不及對河神說一聲再見呢……
她三十歲的時候,丈夫死了,沒留下什么遺產(chǎn),反而債務令她不得不賣了房子。她帶著三個孩子租了一間很小的屋子艱難生活著。
她時常會想起河神,時常會有沖動回過去的家看一看河神,可她又想,她哪里還有臉見他呀,她老了,和自己不愛的人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而他大概還是那般年輕帥氣的樣子。他認識的,想說話的,切了指頭送的,從來都是那個小女孩,而不是她。
直到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信,是那個女人寄來的。
信上說,她病了,快死了,想見她最后一面,也想見見她的外孫外孫女們。
她是很恨她的,可是已經(jīng)成為了母親的她無法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動容。
她想,她都快死了,就去看一眼又如何?
她回去了,卻見那個女人并不像信里所說的病得那么重。
她被騙了。
女人腳翹在桌子上,啃著一個蘋果,一見到她,就差使著她做這做那。
女人的寶貝兒子結(jié)婚后就搬出去住了,不照顧她,也不寄給她錢,女人于是就把她騙回來照顧她。
女人威脅她說:你要是不聽話,你孩子們的下場就會是你當年的下場。
她好恨她呀,她想要逃,卻又沒辦法帶著她的三個孩子一同逃,村里的人都護著女人,幫襯著女人,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偷偷告訴女人。他們盯著她,仿佛她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仿佛她是個不懷好意的外來者,仿佛她只是女人家的一條不值一提卻又要栓得牢牢的狗。
她只能認了,只能在女人的家里像個仆人一般地生活著。
她每天最疲憊最痛苦的時候就會想起河神,她知道他就在離她不遠的那條小河里,可她不敢去見他。
她活得越來越落魄,越來越不堪了,她的一生充斥了被剝削,被憎惡,她懦弱,她逆來順受,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反抗,唯一一次的對那個女人說不,卻致使她成為陌生的男人床上的發(fā)泄物,成為他所需求的生育的工具。而當她看著自己和那個男人留下的孩子們,她卻做不到去討厭他們,她甚至還很愛他們。
她想,也許她淪落到今天的下場是罪有應得,也許她多年前就該把那個女人扔到河里,可她沒有那么做,現(xiàn)在更是連這種沖動也沒有了,就像是她的棱角早已被時光磨得一干二凈。
她恨自己的命運,她想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可是冥冥之中又有什么東西拽住了她。
是她的孩子們嗎?不,是河神。
她閉上眼,仿佛還會夢回初見時的那一天,男子從水中走出來,眼中含了點黠意,笑著問她:你掉的是這把銀斧頭,還是這把金斧頭?
都不是。
我掉的是你。
如果時間可以回到那一天,她會這么對他說。
她三十五歲的時候,女人死了。
她并不覺得太高興,或者說,她已經(jīng)麻木了。
她也的確不該太高興的,因為就在同一年,村子發(fā)生了嚴重的干旱,村里僅有的一條河也枯竭了。
她得知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是跑去看那條河。
昔日流淌著清澈湍急的河流的地方,如今只剩裂成一塊塊的土地,和依稀可辨的壓在石頭下的死魚的一角。
她捂著嘴巴,從眼睛里不住地有淚冒出來。
河水已成這樣了,河神他還好嗎?
她哭得視線都模糊了,仿佛覺得眼前有了幻覺,仿佛就看到河神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氣定神閑地抱著胸看著她哭。
她走過去,想要抱住那幻影,卻覺得自己真得抱住了什么東西。
潮濕的,冰涼的身體被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摟在懷里,如此真實。
她懵了。
河神熟悉的聲音敲打在她的耳邊:我可不會那么容易死。
河神輕輕撫過她的眉毛,撫過她眼角的皺紋,河神的臉龐一如十多年前一般英俊,歲月不曾在他身上下過一刀,他漂亮的琉璃一般的眼睛看著她,說:好久不見。
她才停住的淚這下又刷地掉下來了,她是那么害怕不堪的自己被他看見呀,可他在這的時候,她又不舍得推開他了,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說:你認錯人了……
河神笑了:愚蠢,只有我想讓他看見我的人,才能看見我。
河神說:我很想你。
十九年,于人來說很長,于神來說也不短。
記不清是她離開后的第幾年,有個東西落入水中,又見到他的人類,他問那個人類,關于她的事。
然后,他知道了,她是結(jié)婚了,而且搬去了很遠的地方,他疑惑她的倉促,卻不曾想過她拿了他的一節(jié)手指,也沒換得自由,最后還是成了個貨品,一番交易后做了陌生男人的妻子。
他想象中的她的人生是,她會一生幸福,她再也不會來找他,是因為她再也不需要與他訴說痛苦和孤獨。
直到,那天早晨。
有人往河里扔了一把菜刀,他從河里冒出個頭,見到了一個年過五旬的人類女人。
他從未見過她,卻直覺得認為她會告訴他他感興趣的事。
他在她面前顯形,見到她比及驚訝更多的是興奮的古怪神情。
女人盯著他左手失去的一根手指看個不?!鋵嵾@時候已經(jīng)猜出她是誰了——然后,女人說:也請給我一根你的手指吧。
女人貪婪的目光令他惡心,他不知她是如何從她女兒身上得知他的事的,也許是威逼利誘,也許是酒后真言,也許是夢中囈語,反正,她是她的母親,她總是能想方設法套到話的。
他怒極反笑:你是從哪得知這些事的?
他說話時的冷意嚇壞了女人,又或許是女人也明白了她的言行是有多么的無禮,女人趕緊匍匐著身體,搖著頭說,她是被她的女兒差使來要手指的,她說她的女兒份外想念他,托她來問聲好。
狡猾的人類說出的話幾乎要他動容,可他又怎么會相信她所厭惡的女人說出的話。
他用手鎖住她的喉嚨,假意要殺她,逼她說真話。
然后,他從她口中得知了很多事,得知了她這些年悲慘的人生,得知了面前女人的殘忍和永無止境的貪婪。
女人不知,當她把真相說出口的剎那,才是真的判了她死刑的剎那。
他拽住女人的雙腿將她拉入了河水中。
人犯錯,神譴;神犯錯,天譴。
不久,天譴降臨,村子起了一場干旱。
他的意識被炙熱的陽光蒸離,他坐在石頭上,想就如此緩慢地消失在這個世上的時候,她卻出現(xiàn)在了河邊。
她老了,走路慢了,說話也慢了,當年伶牙俐齒的小女孩不見了,徒留下一個蒼老的婦人。
他快認不出她了。
但當她看到自己的時候,那雙寫滿了疲憊的眼睛里一下子煥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一如當年。
他想,這就足夠了,這光芒就足以他認出她了。
這場干旱,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村民,可他能救下她和她的孩子。
他叫她提來一個水桶,然后從肚子上剜下一塊肉,放到桶里,成了一桶水。
她問他:你會死嗎?
他說:我可沒那么容易死,拿去吧,還需要的時候再問我拿。
她問他:真的嗎?
他把缺失了一根手指的手藏到身后:神從來都不騙人。
干旱快結(jié)束的時候,河神也要死了。
她的淚水打濕了河神的身子。
河神說:你該不會不知道淚水和水是有區(qū)別的吧?省點淚吧。
她說:你騙我,從過去到現(xiàn)在總是在騙我。你看你缺了手指的左手,你看你身上的千瘡百孔,你看你都快死了。
河神說:我要是不死,你們一家人都會死。好了好了,別哭了。
她真的不哭了,因為她突然想起來,人們下午說,從他們這里翻過去兩座山的地方,這幾天下了雨,她想,要是把那里的水擔回來,河神也許會好過點。
她于是就出發(fā)了。
三十五歲的黛絲提著一個水桶往山的方向走,別人問她去干什么呀,她就像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一般天真地回答道:我要翻過兩座山,去另一邊擔桶水回來。
別人笑:你知道要走多久嗎?來回至少也要三天三夜哩!你會死在路上的!
她不理會,她就只知道一直往前走。
她翻越了兩座大山,擔到了一桶水,又往回翻越了一座山。
她很餓了,也很累了,她的頭很暈,精神恍惚。她應該休息會,可她沒有時間休息。
所以當她翻越最后一座山的時候,她眼前一花,從高坡上跌落,她的腿被石頭拉了一長道口子,她卻只在意她手上的空蕩蕩的桶。
她滿地尋找著水的痕跡,妄圖找到一點還沒吸收完整的泥土或是植物,再把水擰出來,可她失敗了,枯竭已久的土地對水的渴求不亞于人類。
她沒有辦法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無助地哭了起來。
炎風炙烤著她的身體,腿上的血流淌到地上,被無情的泥土當做養(yǎng)料吸收,她閉上了眼。
忽然,有一滴冰涼的東西落到黛絲的手背,她先是沒有察覺,后來那東西大滴小滴地打濕了她的頭發(fā),打濕了她的衣服。
她歡欣地跳起來,是下雨,是下雨了!她顧不及痛了,瘋狂地朝河神所在的地方跑去,一路上她又摔倒了三次,磕破了另一條腿上的皮,泥糊了她滿臉,可是她一點也不在意,她好高興呀,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
她跑到的時候,河神正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仰著頭,沐著雨,他看起來好多了,他胸前缺失的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來,她一下子撲過去,抱住河神的腰。
河神喊:痛痛痛!
她邊哭邊說:太好了,太好了。
后來的日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她沒有多困苦,也沒有多富裕,孩子長大了沒有變得多孝順,也沒有變得多忤逆。
自從那次干旱之后,她的一條受過傷的腿就不太靈活了,她走起路來有點崴腳,但這也沒什么關系。
她還是常去看河神,河神還是那么年輕英俊,河神常會對她說:雖然你覺得自己老了,可在我眼里,你還是一個小女孩哩。
她每次聽完總會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又喜歡聽,慢慢地,她也真的信了,信她還是一個小女孩。
過去發(fā)生的種種啊,都像是一場夢,她睜開眼,看著外面初升起來的太陽,看著陽光普照大地,她會像個小女孩一樣憧憬明天。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病魔還是無預兆地降臨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再也不能每天都去看河神了。
六十歲的她拜托她的孩子們扶著她到河邊。
河神出現(xiàn)了。
河神說:你放心吧,他們看不見我。
她說:我來這里,是要告訴你,我快死啦。臨死前,我想和你說一句話。
河神說:過來,到我身邊來,讓我抱抱你。
她坐到河邊,河水沒過她的小腿。
河神的擁抱是冰涼的,濕潤的,但是她喜歡。
她說:我想和你說,其實我……
她這句話沒有說完,就閉上了眼。
她在河神的擁抱里,安詳?shù)厮恕?p> 河神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那句話,你不說,我也知道。
河水沒過她的大腿,她的腰,她的胸膛,沒過了她的發(fā)絲……
后來,不知多少年后,有一個樵夫,路過這條河,掉進去了一把斧頭。
窮苦的樵夫正為家中唯一的一把斧頭哭得泣不成聲,卻從從河中央出來一個女人。
女人的手里拿著一把金斧頭,問他:這是你的斧頭嗎?
樵夫搖搖頭:這不是我的斧頭。
女人又從河里撈出一把銀斧頭,問他:這是你的斧頭嗎?
樵夫搖搖頭:這也不是我的斧頭,我的斧頭是鐵斧頭。
女人嘁了一聲:這屆樵夫都這么老實的嗎?
這時,又從河里走出來一個英俊的男人,手上正提著樵夫的鐵斧頭。
男人對女人說:你以為誰都像你那般貪得無厭嗎?誠實是多好的品德。
女人說:我那是聰慧。
男人失笑:真不知你這樣的人是怎么做上的河神……
說罷,笑著點了點女人的額間,從她手里接過金斧頭、銀斧頭,接著將三把斧頭一起給了樵夫。
男人說:你是個誠實的人,這些都送給你。
樵夫感激地收下三把斧頭,目送著,男人牽起女人的手,朝河中央走去,目送著,兩人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于河面騰起的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