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心意已決,反而放松下來,淡淡地問道:“霍將軍是主將,想必會鎮(zhèn)守北門,那東西二門又是誰戍守?兵力布防如何?”
赤炎毫不猶豫地答道:“北門易守難攻,慕易和天樞營陳風(fēng)足當(dāng)大任。霍將軍率弓弩手全力防守東門,而西門背靠天險,白辰一人足矣?!?p> 論丹梁城的兵力部署,恐怕玄蒼青洛都沒他熟悉,連霍嵩將軍都曾是他的老部下,只要北月國膽敢來犯,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此一時彼一時,城外大軍壓境,他更重要的任務(wù)是守著王妃,一刻也不能松懈。
慕榕輕笑了聲,“赤炎大哥,待在我身邊,實在太屈才了?!?p> 墨云霄真夠折騰人的,讓一個善于馳騁沙場的大將來當(dāng)她的保鑣,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嗎?
赤炎眉心微蹙,沒有說話,慕榕起身悠悠地往外走:“都什么時候了,還是去你能大展身手的地方吧?!?p> 玄蒼不在,天樞營新造的弩機還需要調(diào)校,才能發(fā)揮十成的功用,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赤炎下意識地勸阻:“城墻危險,王妃娘娘......”
“帶我去,或者打昏我?!蹦介鸥纱喟言捥裘髁苏f,“直覺告訴我,不去一定會后悔,你就別白費功夫了。”
赤炎心中一動,王妃的直覺......難道是想起什么了?
退一萬步來說,慕榕消聲匿跡大半年,如今人好端端的就在眼前,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也得奮力摘一摘,更何況只是去城墻上瞧一瞧?
赤炎完美說服了自己,帶著慕榕一路暢行無阻地登上東門城墻,他腰懸龍武軍最高級別的墨龍令,無人敢攔阻。而霍嵩見到赤炎,先是一愣,隨即面露喜色,躬身道:“見過赤炎大人!”
敬畏之情,溢于言表。
“軍務(wù)要謹(jǐn),不必多禮?!背嘌字北贾黝},指著慕榕道:“這位是王公子,奉殿下之令,掌管天樞營機密?!?p> 慕榕已經(jīng)換上男子裝束,瀟灑地抱拳行禮,“見過霍將軍,還請床弩兵集合,在下有幾句話說?!?p> 天樞閣乃是龍武軍的核心,霍嵩不敢有誤,即刻命人過來見慕榕,只見這位文文弱弱的小公子,開口就一語中的:“床弩之所以威力強大,是因為用三張弓弩發(fā)射一支弓箭,增加射程和勁道,若能射得準(zhǔn),直取敵軍首領(lǐng)也不在話下?!?p> 但床弩的缺點在于笨重,發(fā)射時需要臂力驚人的士兵用巨斧來扣動機關(guān),裝備也得耗費一些時間,若是敵軍以投石機加上人海攻勢強行攻城,守方死傷在所難免。
眼下敵軍人數(shù)遠(yuǎn)多于守軍,這場仗,還得攻心為上——只要拿下敵軍的首領(lǐng)和帥旗,打散對方的軍心,就能搶得先機。
慕榕仔細(xì)解說調(diào)校準(zhǔn)頭的要訣,這些隸屬于天樞營的床弩兵們無不暗自咋舌,心服口服,按她所說進(jìn)行最后調(diào)整,只待一舉殲滅敵軍!
不知不覺間,遠(yuǎn)方戰(zhàn)鼓雷鳴,號角頻催。月色下,黑壓壓的塵土席卷而來。
赤炎接過慕榕遞還回來的水囊,見她毫無懼色,眸底劃過一抹深思——王妃失去記憶,什么都記不得了,面對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事卻能如此冷靜,指揮若定......
這是天生心大,還是另有隱情?
大戰(zhàn)迫在眉睫,由不得他細(xì)想,赤炎壓下心底的猜測,低聲道:“公子,此處不宜久留,我們走吧?!?p> “走?上哪兒去呢?”慕榕抬頭仰望夜空,漫天星斗下,人渺小如塵埃。
她手掌放在心口,懷揣著墨云霄給的休書,極輕地笑了,“我既然擔(dān)著墨王妃的虛名,便為他守著吧?!?p> 他愿意守這江山,她便一起守著——這是當(dāng)初在云妃面前許下的承諾,她說得出就做得到。
如今丹梁城懸于一線,她絕無可能臨陣脫逃,求一份虛假的安穩(wěn)?
赤炎定定地凝視著她,終于忍不住問道:“王妃,您真的不記得主子了嗎?”
慕榕笑而不答。
那個人啊,早已融入骨血,雋刻在靈魂深處,忘了還是沒忘,又有何區(qū)別?
月光下,她蒼白的臉色幾近透明,如同一滴清澈的淚水,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散了去。
赤炎想伸手緊抓著她,但他沒這個資格。
腦海中百轉(zhuǎn)千回,最終只能低聲道:“當(dāng)初斷落在崖邊的墨玉簪,是主子親手將碎片一一拾起,貼身收藏。所有人都勸他別再找了,王妃不會回來了,他不信也不聽......王妃,主子不是非打這場仗不可。”
墨云霄只是把人弄丟了,生不如死,懷抱著一絲希望,等著她罷了。
慕榕都懂,就因為懂,才痛不可言。
“這場仗,我還真非打不可?!彼倘灰恍?,“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p> 就算命喪于此,那也死得其所,互不相欠。
丹梁城外,一望無際的原野,黑色長龍不斷逼近,如一把利刃,即將劃破寂靜的夜。
旌旗獵獵,戰(zhàn)鼓雷鳴,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黑夜之中,敵軍高舉火把,一名打著東齊旗號的將領(lǐng)拍馬而出——例行的戰(zhàn)前叫陣。
這家伙慷慨陳詞,喝令龍武軍即刻開城門投降,否則聯(lián)軍必將踏平丹梁城,屆時百姓插翅難飛,老弱婦孺一個不留,都將為這場戰(zhàn)役獻(xiàn)祭。
聯(lián)軍士兵不斷鼓噪助威,企圖在氣勢上壓倒龍武軍,反觀丹梁城守軍一個個無動于衷,當(dāng)眼前是一群跳梁小丑似的,一片鴉雀無聲。
龍武軍是隨了主子的,人狠話不多。
霍嵩緩緩抬手,副將會意,手持鼓槌步上高臺,正所謂將軍令出戰(zhàn)鼓鳴,當(dāng)鼓聲劃破長空,一聲聲震動著耳膜,龍武軍滿腔奮勇殺敵的熱血也隨之沸騰。
“龍武軍聽令!”執(zhí)掌軍旗的另一位副將高聲道,雄渾宏亮的嗓音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將軍有令,準(zhǔn)備迎敵!”
戰(zhàn)鼓聲不絕于耳,龍武軍彎弓射出一排響箭,警示西門和北門的弟兄們,此處即將開戰(zhàn)。
慕榕從方才就在默默觀察敵方陣形,她和赤炎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大陣仗開拔而來的部隊,當(dāng)真是來攻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