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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暮之云

人死如燈滅

如暮之云 夏樹冬雪 2088 2021-09-04 00:00:00

  既然是“老喜喪”,鄉(xiāng)里之間平時受到蕭常恩澤的村民們便自告奮勇,愿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有主動來準(zhǔn)備馓宴的,也有仔仔細(xì)細(xì)將蕭常生前備下的墓地修整一遍的,總之里里外外沒有一絲感傷的氣氛。

  慕榕輕輕掙脫了慕陽的手,“既然如此,便要讓爺爺走得風(fēng)光體面?!彼钗丝跉猓D(zhuǎn)身回屋,喚來朱兒仔細(xì)收拾了一番。

  再回到靈堂時,慕榕一身杏子紅如意云紋衫、藕絲緞裙,梳起朝云近香髻,膚如凝脂,舉手投足間風(fēng)姿綽約,袖帶飛舞,飄然若仙。

  慕榕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進(jìn)靈堂,按王妃的規(guī)制行禮如儀。她一身優(yōu)雅華貴,氣質(zhì)卻如出塵之云,雙眸似水般通透,淺淡的笑容恰到好處,慕陽卻無端感受到一種絕望的疏離。

  好似明媚的一輪艷陽,依舊那么光亮照人,心底的溫度卻無人能知、無人能問......那人一走,便將她生命中的四季都一起帶走了。

  蕭常乃是受人景仰的隱世鴻儒,早年有不少學(xué)子不遠(yuǎn)千里負(fù)笈至青鳶山求學(xué),也算是桃李滿天下。但他老人家生前便立下遺愿,身后事不可鋪張浪費(fèi),子孫亦毋需揪著繁文縟節(jié)不放,停靈七日便下葬,自此以后塵歸塵、土歸土,惟愿天下長治久安,不再受生靈涂炭之苦。

  慕陽來與慕榕商量過幾回,即使將蕭常仙逝的消息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也是三、五日之后的事了,若要按老人家的遺愿七日內(nèi)下葬,慕太師和蕭媛無論如何都趕不及回鄉(xiāng)奔喪。

  不如先行辦完蕭常的喪事,再將他的靈位帶回京城,與慕家人團(tuán)圓,至少能早晚清香祭拜,也算全了蕭媛的哀思。

  慕榕倒是無可無不可,停靈治喪的七天里,她日日穿著一身紅衣去給爺爺?shù)跹?,神情如常,但整個人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消瘦,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臉下巴都尖了。若非紅衣張揚(yáng),勉強(qiáng)襯出幾分好氣色,恐怕根本瞞不過慕陽。

  七日后,一代名士蕭常安葬于青鳶山杏花林,慕陽和慕榕忙了一整日,終于能安靜的坐下來喝杯茶,都是累得說不出話,只能癱在圈椅里你看我我看你。

  良久,兄妹倆忽然同時噗哧笑出聲,莫名奇妙一發(fā)不可收拾,望著對方笑彎了腰——沒人知道笑點在哪兒,可能是身為慕家最不著調(diào)的兩個小輩,竟然像模像樣的給外祖父送了終,不知道慕安會不會對他們?nèi)堑湹谋臼鹿文肯嗫矗?p>  朱兒和小蕊跟著忙了幾日,見兄妹倆笑得跟發(fā)癲一樣,都是面面相覷,尤其是朱兒,她最明白慕榕這幾日是如何的強(qiáng)顏歡笑,又是心疼又是替小姐覺得委屈,看著看著,淚水竟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噠啪噠往下墜。

  慕榕無意間瞥見,連忙揩去眼角笑得太瘋滿溢的淚水,對著朱兒嘆道:“哎,好朱兒別哭啊,小心爺爺不高興哈?!彼胫胫中α耍蝗挥辛苏{(diào)侃人的興致,“我說妳這丫頭,該不會是掛念著白辰那混帳......”

  她只是順嘴一說,突然就閉口不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消退。人說哀莫大于心死,為什么都疼成這樣了,心還為那人鮮活著呢?

  慕陽看著難受,蹙眉道:“小妹,妳別老把事兒往心里去,憋久了會成傷的?!?p>  就算小妹不說,他如何看不出來,她的形銷骨立、強(qiáng)顏歡笑,全是因為某人的不告而別。這幾日墨王二字已經(jīng)成了禁句,沒人敢擅自踩雷,就怕惹得慕榕不開心——但說穿了,就算眾人只字不提,難道她就真能開心了嗎?

  慕榕隨意擺擺手,撐著椅背起身,淡淡地說道:“你們沒人肯告訴我昏迷那三日發(fā)生何事,又何須管我如何鉆牛角尖?乏了,誰都別跟著?!?p>  她這話也是說給某個隱藏多日沒現(xiàn)過身的家伙聽的,以為避而不見,就能逃過被她拷問?

  說真的,她也不想問了。

  慕榕懶得理會那一屋子人什么心態(tài),逕自往屋外走,隨手將如墨青絲扎成馬尾,身上的飄逸紅衣裙更顯英姿颯爽,肆意瀟灑。

  她沒回東廂房安歇,避開人來人往的青石板路,沿著泥土小徑信步徐行......獨自一人走這條兩人并肩走過的路,好似沒有終點,可能就這樣一路走到天黑;就連平日清新的泥土青草芳香,都成了掐住咽喉的大手,慕榕一時之間喘不過氣,跌跌撞撞的奔入杏花林,背靠著花樹跌坐在地。

  可能會有蛇,但她一點也不怕——當(dāng)你親手宰過青鱗巨蟒,還怕一般普普通通的毒蛇,那就真的太搞笑了。

  慕榕虛抹了一把額間的冷汗,終于緩過氣,瞇眼望向不遠(yuǎn)處,那兒是蕭常的墓地,這老頭子哪兒不選,偏要選在蛇窟底下的杏花林邊緣,這神馬風(fēng)水寶地她也是無言了。

  按理說蕭常的棺木剛剛下葬,不會那么快有人來祭拜,此時墓碑前卻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微微佝僂,看起來風(fēng)大點兒就能被吹跑。

  慕榕遠(yuǎn)遠(yuǎn)看著有點眼熟,卻懶得起身,干脆揚(yáng)聲道:“喂,那邊的小哥哥是誰啊,過來小爺瞧瞧?!苯^美的臉蛋配上絕對流氓的語氣,這神反差誰聽了誰想打。

  那人似乎背脊一僵,不可置信地緩緩轉(zhuǎn)身,視線越過扶疏的枝丫,準(zhǔn)確地的鎖在那窈窕纖細(xì)的女子身上。

  多日不見,她依舊笑得那么沒心沒肺,明艷又嫵媚,囂張到令人發(fā)指,卻美得無懈可擊。

  慕榕無形無狀的屈膝坐在樹下,見顧旻緩步走近也不起身,揚(yáng)起下巴笑道:“喂,小乞丐,你來晚了,沒見著師祖最后一面?!彼焓址魅ヂ湓诩缟系男踊ò?,漫不在乎地說道:“不過也沒什么,人死如燈滅,早來晚來都一樣?!?p>  顧旻長身玉立站在她面前,默不作聲地凝視了許久,才低聲道:“妳......可好?”

  慕榕笑意未斂,眸底的情緒幾不可聞,慵懶地說道:“堂堂大理寺卿也會問多余的廢話,家里死了人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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