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方丈自暗處緩步而出,若有所思地盯著慕榕慘白的小臉,眸底有探究,也有不敢置信的訝然。
慕榕一呆,原來剛剛出手的是這老家伙,她托著失去知覺的右手,斗大的汗珠自額間涔涔流下,擠出一絲陰陽怪氣的笑,“多謝大師及時救了白辰,再晚一步,就勞煩您超度了。”
永安方丈對白辰的救命之恩,是師父救徒弟,乃是天經地義,可不能抵銷上回誆騙她涉險的帳。
一碼歸一碼,她記仇得很。
“這傷不礙事兒,回頭派人去寺里取點金蓮玉露?!庇腊卜秸傻亻_口,白辰卻眉心一跳,隱約覺得師父態(tài)度不大尋常。
金蓮玉露是一味珍稀的傷藥,專治不見血的筋骨挫傷,若不是分筋錯骨的程度,永安方丈不可能輕易割愛,都快把他這藥癡給饞死了。
既然舍得用在慕榕身上,方才為何不及早出手救人?
高僧心,海底針??!
慕榕不理會這對師徒各自的暗潮洶涌,她有點著急,擔心鬼面人是故意調虎離山,說不定還藏了什么陰招要對付墨云霄,忍痛道:“一點破傷不勞大師掛心,白辰帶我看看戰(zhàn)況?!?p> 暗一低沉的聲音跟鬼魅似的飄來,“小公子放心,主子安然無恙?!敝皇?.....戰(zhàn)局起了點微妙的小變化。
白辰攙著慕榕飛身站上密林邊緣的樹杈,居高臨下地俯視亂葬崗——不過一會兒功夫,已經尸橫遍野,陳年的骸骨被新死的冤魂覆沒,觸目驚心不足以形容。
黑甲兵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幾小撮人還在負隅頑抗,玄蒼率領暗衛(wèi)以布巾掩住口鼻,抵擋磷火彈的硝煙味,手上戴著皮裘手套,穿梭在遍地尸骸之間,帶走完好的弓弩,不堪用的便集中燒了。
另一支隊伍有些眼生,數(shù)十名士兵身披紫金盔甲,英姿颯爽,正戮力剿滅殘余的黑甲兵。
墨云霄毫發(fā)無傷地站在原地,看起來不像經歷一場瘋狂的大戰(zhàn),好似只是臨時起意,路過這鬼地方,順道賞賞月。
深邃的黑眸偶爾落在困獸猶斗的黑甲兵身上,面容冷峻,如悲喜莫辨的神祇。
慕榕松了口氣,無力地靠著樹干,隨口問道:“這些人看著不像龍武軍,從哪兒來的少爺兵?”
穿得花里胡哨,是怕人家不把他們當靶子打嗎?
白辰收回莫測高深的目光,“今晚王妃還真是來對了,替主子省事,還釣出一尾大魚?!?p> 黑甲兵的埋伏早在意料之中,赤炎布置好龍武軍嚴陣以待,等著將亂黨余孽一網打盡——若是出動龍武軍,難免引人矚目,沒想到半路殺出自家人火力支援,輕而易舉地扭轉了戰(zhàn)局。
至于這支紫金部隊的來歷嘛......
白辰還沒能將來龍去脈說清楚,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直接踩爆了慕榕的地雷。
只見一個身穿鳳羽紫金甲的小將殺進殺出,手刃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垂死之際還妄想偷襲墨云霄的黑甲兵。
見大勢底定,小將志得意滿地收起長劍,轉身往墨云霄奔去,突然間,夜空中射出一支冷箭,竟是瞄準了他毫無防備的后心。
“公主!當心!”此起彼落的驚呼響起,小將頓住腳步回頭,驀地睜大眼睛,卻已閃躲不及——但羽箭卻在他面前生生被攔下,距離不過咫尺。
墨王殿下握住羽箭尾端,骨節(jié)分明的手瑩白如玉,小將的視線從羽箭緩緩移向墨云霄,竟看得癡了,他摘下頭盔,三千青絲披散而下,如瀑布一般的秀發(fā)在風中飛舞。
月光下,兩人對視的情景如詩如畫......那個他,竟然是個她。
幾縷發(fā)絲落在她嬌艷的頰邊,姿容堪稱國色天香,在這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宛如誤入煉獄的天仙。
“安妍多謝墨王殿下相救?!毙叽鸫鸬纳ひ羧琥L啼婉轉,與方才大殺四方的模樣判若兩人。
墨云霄扔開羽箭,神色淡淡,“北月國公主,何以深夜至此?”
安妍公主聞言臉一紅,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輕聲道:“是安妍僭越了?!?p> 北月國的暗衛(wèi)天天跟著墨王打轉,他肯定心里有數(shù),如今還明知故問,不是故意羞臊人嗎?
“安妍接到消息,一時慌了,不自量力地前來......殿下莫怪。”美人溫順地柔聲請罪,哪怕鐵石心腸也該捂化了,她偷眼望向朝思暮想的男人,臉頰酡紅,渴望得到一點回應。
墨云霄深邃的眸光卻落在樹林邊緣,心中疑云揮之不去,淡聲道:“刀劍無眼,安妍公主還是請回吧。”
世上沒有太多偶然的巧合,有的只是必然。
安妍公主為何消息這么靈通?
故意為之的痕跡,似乎做得太過了。
安妍好不容易見著心心念念的墨王,哪里肯就這么撤退,連忙溫聲道:“正因為此處兇險,還請殿下隨同安妍一起離開,他們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親信,絕對信得過的?!?p> 墨云霄聞言一哂,不過大半年前,兩國還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如今一個小小的公主,也敢大放厥詞,這破國家不值得滅嗎?
他清清淡淡的一個眼神,就像在天寒地凍的曠野,刮起淬了碎冰雹的風。
“公主雖來者是客,也要謹記天圣國的規(guī)矩,今日擅自出兵之事,本王暫不追究,若有下次,絕不寬貸?!?p> 墨云霄無情的話語粉碎了安妍的期待,“來人,護送公主回驛站,命禮部上點兒心,莫要怠慢了貴客?!?p> 隔著遙遠的距離,這一切就像無聲的默劇,慕榕渾然不知他們究竟說了什么,光是看著姓墨的英雄救美,心里就難以遏制的泛酸。
墨云霄也不是傳說中那么不近女色嘛。
旁觀者清,那支偷襲的羽箭軟弱無力,跟鬧著玩似的,墨云霄一定是眼瞎了才看不出來其中蹊蹺。
還有這個安妍公主,出門打架還打扮得這么高調,深怕人家不知道她要舍命護情郎?
搞笑呢。
白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慕榕一個不高興,神臂弩就會萬箭齊發(fā)。
“咳......事情不是您看見的那樣?!彼南胱约涸谡f什么,蒼白無力的解釋比閉嘴更糟,連忙亡羊補牢:“主子救她是不得已的,都是為了兩國和平!”
......這話聽著更欠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