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旻眉心一緊，修長手指輕點了點一摞卷宗，沉聲問道：“根據(jù)火師的紀錄，他們趕到王府時，大火已經(jīng)從松韻園燒到地牢，此前府中家丁、侍衛(wèi)已經(jīng)疏散相關人等，根據(jù)總管遞交給火師的清冊，除了被關押在松韻園的洛夫人身故，其余人等并無傷亡，不知王爺可知曉此事？”
簡而言之，其一：王府人手不夠用，為了保護主院，地牢里關押的王妃，還有幾個奴仆，全被當成犧牲品。其二：無論王妃是怎么脫困的，她失蹤一日一夜，王府竟然無人聞問，是當她死了，意圖掩蓋真相？
墨景熙臉色難看至極，不悅地拂袖，“本王不知?！?p> 慕榕冷冷一笑，不知者無罪，小白臉倒是推托得干凈。
顧旻面無表情地擺擺手，示意小蕊繼續(xù)說。
小蕊不安地絞著衣袖，回想起當時她不知哪來的愚勇，又硬著頭皮鉆進大牢，沿著牢房一路找，一邊喊，好不容易在最里邊的囚室找到王妃，人卻已經(jīng)昏迷倒地，生死不知。
她情急之下找了塊磚頭，死命地砸，連指甲都裂開了，終于把那年久失修的鎖敲開，吃力地背起慕榕往外跑。
奈何火勢已經(jīng)蔓延開來，沿著地上的薪柴膏油一路竄燒，絕望之際，王妃娘娘終于醒了，拖著小蕊從墻角爬到守衛(wèi)換崗的房間，拿匕首砍斷了氣窗的鐵條，先把小蕊弄出去，接著再自己往上爬。
當時黑煙彌漫，連吸進肺里的空氣都燙得要命，王妃娘娘費了一番力氣，再加上小蕊努力扒拉著她的手，終于在被大火吞噬前，一鼓作氣爬了出來。
主仆倆渾身脫力，尤其是王妃娘娘，身上到處都是傷，小蕊想起那個放火的可疑男子，不敢遲疑，趕緊將王妃扶到以前洛姨娘住的明月院，暫時避一避。
自從洛姨娘被關了起來，明月院就閑置下來，空無一人。小蕊安頓好王妃，正想去找府醫(yī)，卻被王妃阻止，命她回水月軒去找朱兒，趁亂逃出府，走了就別再回來......
“奴婢對天發(fā)誓，句句屬實?！毙∪锸萑醯募缟蠅褐粓鼍薮蟮膼簤簦铧c沒垮下，此時終于把話說完，已經(jīng)跟風中殘葉似的抖得不像話。
“慢著！”墨景熙眼眸瞇起，向來溫文的臉上極為肅穆，甚至有點可怖，“憑妳二人，絕無可能悄悄離開沒被發(fā)現(xiàn)，背后必定有人接應，說！是誰如此大膽，竟敢擅闖王府？”
比起慕榕如何脫險，離開王府后又去了哪里，他此刻更關心的是誰如此神通廣大，能避開王府的戒備，明目張膽地把人帶走。
小蕊抖得跟篩糠子似的，顫聲道：“奴婢一直等到清晨，才將朱兒姐姐藏在木板車上，從大廚房平時運菜的小門離開......當時門外有個人，他拿著王妃娘娘的信物......”
慕榕緩緩上前一步，擋在小蕊身前，輕聲安慰道：“別怕，妳沒有做錯事，我們不用怕他?！?p> 她直視著墨景熙，語帶譏諷，“王爺好大的威風啊，是不是滅口的人晚了一步，在這兒惱羞成怒呢？”
這話只是詐詐他，沒想到墨景熙卻咬了這個鉤，惱羞成怒，厲聲道：“住口！區(qū)區(qū)兩個下人罷了，也輪得到妳來質問本王？”
慕榕：“…...”媽蛋不把人命當命的禽獸！
她一邊慶幸自己料敵機先，一邊肝火旺盛地懟了回去，“那我的命呢？又該去問誰？剛剛小蕊的話你都聽清楚了，是誰怕我死得不夠徹底，特地去大牢里又添了把火？又是誰下令去救已經(jīng)被燒光的松韻院，卻沒人管我的死活？”
慕榕淺淺勾起唇角，“他們聽的是誰的命令？不是你，又是誰？”
她的質問如尖刀狠狠扎進墨景熙心里，痛得他無可辯解，只能蒼白無力地喃喃道：“不是本王......”
是啊，為什么沒人想到先把王妃撤出來呢？
嵐兒沒這么做，總管沒這么做，眼睜睜看著火勢無力回天......為什么？難道四王府上上下下，沒人想到還有個慕榕身陷囹圄？
慕榕又是冷冷一笑，“我就不指桑罵槐，懷疑到你的嵐兒頭上了，反正你眼瞎心盲也不是一天兩天——我在你眼中，一向低賤如螻蟻，死不足惜，既然如此，何不趁早做個了斷？”
她一步一步走向墨景熙，語氣也越發(fā)清冷，“有人給楚晴嵐一碗避子湯，你無憑無據(jù)就認定是我命朱兒下的毒手，你認不認？”
墨景熙一怔，像困獸被逼到墻角，咬牙怒道：“那又如何？謀害皇嗣是死罪，本王若不是惦念著夫妻情份，豈是在地牢關幾天就能一筆勾消？”
慕榕不甘示弱地反駁：“你智商有問題？楚晴嵐懷孕了？哪來的皇嗣？就算真是我下的藥，我身為你特么的正妃，賜給側妃一碗避子藥，犯了天圣國哪一條律例？”
她氣勢凌人地望向顧旻，頤指氣使地抬了抬下巴，“你書讀得多你回答！”
顧旻原本沒事人似的冷眼旁觀，冷不防地被拖入戰(zhàn)局，一臉莫名不情愿——不能先吵完再輪到他發(fā)言嗎？
不過事關大理寺業(yè)務水平，他還是很有專業(yè)素養(yǎng)地據(jù)實以告：“第一，天圣律法并無此例。第二，若楚側妃并無身孕，也不構成謀害皇嗣罪名?！?p> 事實上若是府里的側妃、侍妾比當家主母還先有身孕，主母有權處置腹中胎兒，這還是當今皇后娘娘默許的不成文規(guī)定。
“重點是我沒干！要是我發(fā)狠下藥，肯定是會毒死人的砒霜，玩這種不痛不癢的避子湯能干嘛，你斷沒斷后關我屁事？”慕榕一臉嫌惡地表明立場，似乎跟墨景熙扯上一點關系都能要她小命。
顧旻對四王妃的用字遣詞已經(jīng)麻木，在衙堂上公然說這種話，真該被慕安領回去再教育五百年。
墨景熙臉色迅速的黑沉，語氣生硬的辯駁，“說不定是朱兒自作主張，給妳出氣......”
慕榕不耐煩地抹了把臉上的煤灰，“先拿出證據(jù)再噴！沒有人證物證，你就喊打喊殺，這就叫草菅人命！”
她就想知道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皇子，是不是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