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汪翰一直瞧不上馮昭,說她粗鄙、魯莽,刁蠻,還說她是獵戶之女、商賈之女,一身銅臭,可誰家舍得將這么大的園子獻給朝廷,誰家會收容數(shù)十萬冊書籍,誰家會建一座書院,而這一切,都是馮家大房做的,直至成功,方才向世人展示出來。
馮昭不僅不粗鄙,還滿腹才華,氣質(zhì)高雅。
大哥是被流言誤了,就單憑這一手絕妙的書法,整個皇城,再難找到像馮昭這樣的奇女子。
汪賦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書法,再看這些名士一臉沉陷。
“你表姐寫的,竟是一介女子所書,想不到,真想不到啊?!笨±拭繂柾羟俚溃骸澳惚斫闳ツ膬毫耍俊?p> 汪琴道:“昭表姐是馮家嫡長房的人,今兒馮家要祭祖,許是去馮家祖祠了?!?p> “原來如此!”俊朗名士一揮衣袖,出了人群,徑直往馮祠方向行去。
兩個年輕公子追上了白衣名士,“十七叔,十七叔……”
白衣名士一抬手,“你們別阻我,今兒不見到叫馮昭的女子,我絕不甘心,你回去告訴老夫人,就說我相中馮昭姑娘,欲迎娶她為妻?!?p> 一臉狂妄灑脫,拋下一句話,大踏步往馮祠奔去。
栗袍公子道:“十七叔這又著魔了?”
“我們李家多少年不與馮家來往,他怕是要捅出大簍子?!?p> “就看了人家的一幅書法,就要娶人過門?”
“還是去看看罷?!?p> 兩人結(jié)伴往馮祠方向行來。
此刻的馮祠大門已開,唱禮官正高聲喝呼:“奏樂!”
由六人組成的樂師隊奏起了禮樂。
依舊是馮家三房的馮崇文攜了馮顯兄弟站在正中央的最前方;第二排則以馮昭領(lǐng)首,馮嬤嬤立在中央,最右邊立了馮晚;第四排是馮崇禮與其嫡長子,之后是三房的眾多嫡出子弟再是三房的庶出子弟。
第四排立了從太原來的馮氏族人,有男有女,其間有馮曉蘭、馮曉語姐妹倆。
每五排站立著馮家世交的陶、余兩家有身份的代表,因早前他們站在祭祀三圣的隊列里,馮昭便已認得。
第六排、第七排都是親戚、世交或是馮家的學(xué)子、弟子,而第八排、第九排則是敬慕馮氏先祖馮世荃的文人學(xué)子,其間不乏當朝文官。
這般一看,站立的人群,竟形成了一個扇形狀。
她望向身后時,陶、余兩家的年輕公子俱是望了過來,其中一個沖她拋丟媚眼。
啊啊——她搖了搖頭,雞皮疙瘩直冒,快速收回了視線。
馮嬤嬤有手擰了她一下,示意她莫要東張西望。
“馮氏宗子馮崇文誦祭文!”
馮崇文邁出隊列,站在一排靈牌前,朗聲誦讀祭文。
馮氏的族長是二房的馮燾,在嫡脈三房里頭,就屬他輩份最高,聽說是回祖籍祭祀去了,兩邊同時祭祀,但那邊的人丁最為興旺,足有近千人參加不像這里。
宗子一家只得五個人,而嫡長房只三個女子,嫡三房人數(shù)多些男女老少有十八個人,而祖籍來的有九個人,再有世交陶、余兩家又有十二個人。
不遠處,白衣名士正興奮不已地看著隊列里可數(shù)的幾個女公子,“這馮家有意思,竟不禁女子參加祭祖。李家祭祖就杜絕女子參加?!?p> 身后的栗袍少年道:“聽說能參加祭祖的女子必須得是嫡出。庶出是沒資格參加的。”
白衣名士道:“可見馮氏嫡女,是精心栽培的,昭娘那一手絕世書法,可見一斑。”
她被內(nèi)侍帶走了,他得與她說說話,得表明自己的心跡。
果然,對祭文這種東西,馮昭就聽不懂,又得聽天書了,好想將昨晚的祭文給改了,可又擔心壞了余氏的計劃,余氏為這一天謀劃了七年,不能毀了,要是將她的謀劃毀了,估計她能瘋。
可是,記憶片斷里怎么沒有馮氏祭祖,白澤書院重開的事。
馮昭正聽得昏昏欲睡,有手扯了她一下,卻是一個機敏的內(nèi)侍,低聲道:“馮大娘子,陛下有召,請罷——”
馮昭點了一下頭,俯下腰,出了祭祀隊伍,跟著內(nèi)侍往天字居去,邁入院門,內(nèi)門兩側(cè)立了四名護衛(wèi),仿若門神。
花廳上,三位山長與李護正陪著德弘帝,太子與幾位成年皇子并不在其內(nèi)。
馮昭邁入花廳,恭敬地行禮,“小女馮昭拜見吾皇,吾皇吉祥!”“
吾皇吉祥,只此四字,簡單干練,舉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德弘愣了又愣,不是要喊萬歲的,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學(xué)生馮昭拜見朱先生、楊先生、蘇先生、李先生!”
德弘帝抬了抬手,“免禮?!钡溃骸榜T昭,馮家嫡長房承繼先祖遺志,于社稷有功,今有賜封圣旨,你且看看?!?p> 這馮大太太余氏真會給他找麻煩,竟然送入信物,請?zhí)笳f情,為其女馮昭請封國公爵位,自古以來,可沒出過女國公,當然漢高祖的皇后呂氏封了自家胞妹為女國公,這人不算,這是亂矩,更是禍亂朝綱。
德弘帝是一代仁帝,他不望做高祖那樣的千古一帝,守成即可,看似仁厚,其實骨子里卻最是安分守己。
馮然、馮崇德有功大周,更救過皇族,無論是軍功,還是憑舍身救駕,封一個國公爵并不過分,可要封一個女子做國公,他就不大樂意了。
李總管捧過圣旨,馮昭緩緩展開:空的!
不,是這份圣旨的內(nèi)容還不夠全面,中間缺了幾個字,賜封馮氏嫡長房長女馮昭為一(之后是空白)這到底是一什么,這分明是五個字,若是“等晉國公”當是四個字,為什么是五字的間隙,后頭又有封其嫡長子承襲一等,后頭又是空白,好嘛這回是三個字。
皇帝這是拿一份圣旨讓她填空。
李總管笑眼彎彎,“咱家聽聞,馮大娘子書法、詞賦不俗,不如馮大娘子將這上頭的字填上。”
馮昭行了一禮,“陛下,小女斗膽,還請陛下恕罪?!?p> 為什么讓她填空???
馮昭移到案前,取了筆,潤上筆墨,第一處空白,是五個字,當是“品晉國夫人”,第二個若是世子當是二品,寫了一等二字,又空了三字,應(yīng)是“晉國公”。
她將幾個字填了下去,是照了與圣旨一樣的行楷,寫得規(guī)正圓潤又不如風骨,卻帶了三分她獨有的顏體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