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嫣然跑過去的時候,姜光平往許韻的肩上蓋了件自己的風衣外套。許韻視線收回,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天冷,別凍著了。”姜光平解釋。
許韻點頭:“那我們走吧,時間也不早了?!?p> “好?!?p> 周嫣然跑到樹下,還是有些氣喘吁吁的,她手抵著樹干,彎著腰回氣:“哥哥,你很急嗎?”
剛剛見周嫣然聊的沒完沒了,周槿然又風輕云淡的來了句:“周嫣然,我先走了?!?p> 這話一出,周嫣然才急著跑了過來。
可是現(xiàn)在,周槿然的神色很不正常的,沒了剛才的漫不經(jīng)心,他看著酒吧門口不斷走遠的兩人,眉頭不自覺地斂了斂。
“哥哥”,周嫣然見他沉默,抬起了頭,“你怎么不說話???”
周槿然收回了視線,垂眸看著她。
片刻后:“走了。”
語氣聽著,帶著點莫名其妙的惱。
至少周嫣然是這么覺得的。
“哥哥,你怎么了?”
“我惹你生氣了?”
“我知道你平時生物鐘很正常,但不是你自己說要來接我的么?”
“不是吧,啊,喂,周槿然,你干嘛啊,走這么快干什么?”
周嫣然越說,周槿然走的越快。
終于上了車,周槿然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駕駛座上,準備系安全帶。
周嫣然立馬開了副駕駛的門。
周槿然只掃了一眼,沒有任何余地地冷聲道:“出去,坐后面。”
“……”周嫣然覺得自己可能真不是他親妹。
“你生什么氣啊,我不就是晚了點嗎,你至于這么生氣嗎?坐后面是吧,坐就坐?!?p> 她說著,咣當一聲摔門,再用力開后面的門,再咣當一聲關(guān)了門。
聲音聽著,不亞于是在砸車。
“你的車?”周槿然質(zhì)問。
周嫣然瞥開他從后視鏡里看過來的視線,不服道:“還用問嗎,當然是你的?!?p> 聽著像是在示弱。
下一秒:“不然我能這么干?”
“……”
周槿然臉色更黑了。
一路上氣氛寂靜到令人窒息,周嫣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這種氛圍中熬過來回的家。
周槿然上樓,關(guān)上了門。
可能是關(guān)門聲有點大,周嫣然的水閘剎那間被打開。
哭得,很響,聽上去被欺負的真的很慘。
“我……我要打電話?!笨薜迷挾颊f不完整,她支支吾吾道。
對這種哭哭啼啼的女生,周槿然向來沒什么辦法。他只順著,淡淡問:“打給誰?”
別告訴他是沈言。
不然,拳頭可能下一秒到大洋彼岸。
周嫣然嗚咽著說:“媽媽……我要打給我媽……你欺負我……我一個人在明陽……本來就很孤單,你……你還欺負我……”
周槿然不氣反笑:“那你打啊?!?p> 他沉默地看著周嫣然摁到了通話界面,似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周嫣然,看看時間。”
晚上1點。
周嫣然準備按綠色撥號鍵的手一僵。
媽媽眼中的乖乖女這時候不睡覺,問題,很嚴重。
指不定她還沒說話,林成茹就開始絮絮叨叨問她為什么熬夜了。
周嫣然咽了下口水,收回了手機。
“哼!”
像是小貓撓癢癢似的一道反抗聲,她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地起身,準備回房間。
周槿然見她轉(zhuǎn)身準備走,咋了下舌,漫不經(jīng)心地叫住她:“周嫣然?!?p> 她回頭,一股惱意:“干嘛!”
周槿然掀掀眼皮,語氣像是在問今天什么天氣似的平淡:“你今天怎么還有個男性朋友帶來?”
周嫣然一滯,回憶了大半天,最后問:“什么男性朋友?”
周槿然:“……”
“哦”,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你說醫(yī)生姐姐的男朋友么?”
周槿然準備伸出去拿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一瞬,接著嗯了一聲,目光卻隱晦在了黑發(fā)之下。
“你也看到了?”很新鮮,周槿然這種目空一切的人居然會注意到別人。
周槿然抿著唇?jīng)]應(yīng)她。
周嫣然自顧自地說著:“確實是不錯,長得又高又帥,人也很熱情,聽說還是醫(yī)生姐姐的同事。”周嫣然停了幾秒,思索道:“哪哪都很配啊。”
周槿然剛拿起水杯,又放了回去。
力道有點重,與玻璃桌相撞,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周嫣然:“我感覺你今天不對勁,哥哥?!?p> 被現(xiàn)在的對話所吸引,她好像已經(jīng)忘了兩人剛剛還吵過架。
周槿然抬眼,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什么?”
周嫣然湊近,在他邊上轉(zhuǎn)悠了半圈,目光細細地在他身上打轉(zhuǎn)。就在周槿然快要被她看的受不了的時候,周嫣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手不舒服???”
“……”
周槿然懶得理她:“睡你的覺去吧?!?p> *
周槿然下了樓,去了小區(qū)樓底下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了打啤酒。
當著周嫣然的面喝是不可能的,這丫頭指不定到時候又在旁邊嘰里咕嚕地問東問西呢。
所以順帶著,周槿然給她買了杯熱牛奶。
周嫣然體質(zhì)很神奇,睡前喝杯熱牛奶,晚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周嫣然出了浴室,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邊走到房間門口。
剛準備開門,就感覺自己的腳前抵著什么東西,她低下頭,一杯裝在玻璃瓶里的熱牛奶呈現(xiàn)在她眼前。
行吧。
這道歉的方式她接受了。
周嫣然彎下腰拿過牛奶,樂呵呵地開門進了房間。
隔著半掩著的窗簾,屋內(nèi)被一片月色籠罩,昏暗的室內(nèi)此時幽靜又空曠。
周槿然在自己房里,喝著酒,一口一口地灌著,不是滋味得很。
一飲而盡,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攥緊了易拉罐,只一捏,罐子就已變了形,他隨手扔到了一邊。
室內(nèi)回蕩起了罐子與地板相撞的一陣又一陣聲響。
他口中喃喃:“媽的?!?p> 他酒量不好,大概是開到第五瓶的時候,醉了,靠在地板的床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回過往,周槿然想了想,今晚這么克制不住的原因,也是有的。
大抵是那年,許韻迷了路,在街邊一遍又一遍地繞著,走不出迷宮似的著急,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坐在中心小學后門的青石上,無聊又像是看電影一般地看著許韻在窄道里進進出出,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終于笑了。
“喂”,周槿然叫住她,“怎么不問路?”
因為來來回回地跑,許韻臉上出了層薄汗,聽見周槿然的聲音,她的視線終于聚焦到那個角落。
慌亂又焦急,眼底的不安藏不住。
感覺下一秒可能就會哭。
周槿然有些急了,揚著的嘴角也收了回去。
“你干嘛啊,別哭啊……”
對女孩子不能這么說,越說,事情會愈發(fā)糟糕。
比如現(xiàn)在,許韻真的哭了。
“不是,我就一直在這坐著呢,你看不見嗎?”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在責怪你,我就是……”
他就是什么啊他就是,他屁都不是還把人弄哭了。
周槿然不善處理這種場面,站在她邊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十幾分鐘,然后,等人家哭完了,才拿出捏在手里好久的紙巾。
“喂,你還需要嗎?”他伸出手,在她面前張開手心,露出一節(jié)捏的變形的紙巾。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就讓人哭了,之后的周槿然有意無意地都在關(guān)心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
比如從超市搜刮零食,偷偷塞人家包里。
可是許韻好像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情,一下班拎過包就走人,絲毫感受不出包里重量的改變。
周槿然也不在意這些,每天走過收銀臺的時候掃一眼,看她扎高馬尾,可能某個瞬間一側(cè)的頭發(fā)會不經(jīng)意間從耳邊落下,遮住小半張臉。
18歲的年紀,溫柔的模樣就已見雛形。
有沒有心動周槿然不知道,就是喜歡看,裝作無意地走過,再無意地瞄一眼。
周槿然喜歡傍晚在中心小學的操場上跑步,很多時候,都能見到許韻去找蔣彩霞。
他不太清楚她們家的那些事,只知道那個教書的老師,是她媽媽。
每次碰見,許韻就會沖他笑笑,打個招呼,接著走掉。
可有次碰面,許韻卻很罕見地說想一起跑步。
要求很出人意料,周槿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湊近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泛著紅。
鍛煉這件事,周槿然十年如一日地不松懈,跑步什么的,一跑就是一個小時。
周槿然是有刻意慢下來等她,但耐不住女孩子體力差最后跑不動。也不知道到最后她臉上流了多少汗,眼眶紅彤彤的像只小兔,后來停下來坐到了主席臺的階子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周槿然問她怎么了,她也不回,只是能聽見低聲的嗚咽。
最后趴在他肩上哭。
汗水伴著淚水全都流在了他肩上,浸濕了一大片。
周槿然也不問,就坐在她邊上陪著她。
大概是那時候志愿快出來了,周槿然以為許韻可能是沒上第一志愿才那么難受。
直到最后許韻忍著淚意告訴他:“我的志愿……被改了。”
他蒙了好半晌,就這么愣愣地消化著她說的話。
然后她又說:“我爸改的,我沒辦法。”
那目光里透著的無助恐怕周槿然自己也無法感同身受。
但是他能很清晰地意識到,某種情愫早已悄然埋根于心中。
不然也不會,對許韻的遭遇有這么強烈的關(guān)心情緒,甚至在她說是她父親篡改之前極其沖動地想幫她去找教育局理論。
所以那一刻,比第一次見她時她所透露出的與外表不符的慌亂更深的,孤獨無助,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想保護一個人,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