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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京都行

潛血

紅塵京都行 牧神夜行 3225 2020-10-07 14:56:35

  那名堂管事后來屢次想動手除掉云執(zhí),怯于云執(zhí)爆發(fā)出來的深不見底的力量而未敢動手。云執(zhí)也不理他,在這小小的插曲之后,他也開始了在洛州的行走生活。

  可他總是在深夜無法入眠,只能在南岳山湖旁白玉砌成的岸堤上漫步。

  深夜的岸堤上四下無人,夏夜的微風掠過空曠的湖岸。星星點點的仙術陣列支撐出點點光亮,在漆黑的湖面上仿佛遠處注視的游魂。他總是無法遏制地回憶起在北境野山靜雪間猩紅的過往。那些熟悉的殺人技藝,那些繁復的刺客禮儀,那些紛雜的恩怨情仇。

  為了登上修為的巔頂之境,他付出了所有來爭奪通天機緣。五年前那場扯動天下的戰(zhàn)斗仿佛投入海中的隕石,激起的暗波在紅塵的大海中一層層地回蕩,深不見底。

  為了確保自己能在沒有靈識的情形中沒有后顧之憂,他又花了五年來了結因果。

  這既諷刺又可笑,那樣殫精竭慮的算計,那樣奮不顧身的廝殺,最后得到了什么?他得到領隊羨慕的生活狀態(tài)了嗎?

  到目前為止,修仙給他的感受就是在懸崖邊上賽馬,每個人都在追求更快更高更強,于是就瘋狂地策馬加速,直到一頭栽進懸崖下邊。

  沒有仙術,肉身依然強大,即使夜夜失眠,白天依然漫長。他沒有什么事情,就在京都里閑逛,仿佛孤魂野鬼。

  洛州的熱鬧遠超他的想象。洛州的規(guī)劃很有特點,每一處水道都是一群建筑的邊界。這些建筑群以地面為分界,天空和水下各有各的風景。水道都很深,下面是整塊整塊的水晶幕墻,把規(guī)模宏大的地下空間同水體分隔開來。云執(zhí)去了很多次這些水下宮殿,見識了許多不同尋常的風景。

  有這么一個地方,讓人流連忘返。

  這是南岳山湖下方七層的一處酒肆,兼有貨棧的功用,叫囚牛洞。五湖四海的人交匯在此,洛州的市民也聚集在此,分享各自的生活與見聞。這里有鎧甲不離身的戰(zhàn)士,有白袍大袖的文人,有衣著華貴的貴婦人,也有寒酸的青年學子。這里總是開著永無止歇的宴會,隨時都有人加入,也隨時都有人離開。即使身在喧囂的宴會中,也有僻靜的角落可以獨自淺斟。人群的熱鬧和個體的孤獨在這里得到統(tǒng)一。

  云執(zhí)于是在囚牛洞中開了一個說書房,無事時過來說些過去的往事,順帶體會人群的熱鬧。他說話時聲音很安靜,從不搞那些激昂的敘事,但是他說的內容,卻真正都是世界頂端的秘密。

  無聲處聽風雷。

  在喧鬧的宴會一隅,這個安靜的說書攤子前人總是稀稀拉拉。那些人也聽不懂他所謂“六道天輪”、“涸血大陣”都是些什么東西,只當是他編出來的演繹小說。

  他也沒什么賺錢的念頭,只是安靜地咀嚼自己瘋狂的前半生。

  不過云執(zhí)也沒想到,他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地方還能看見熟人。

  那日在繡玉坊前的黑衣女子換了一身華貴長裙,手挽著一位氣度莊嚴的男子出現(xiàn)在空無一人的攤位前。

  她今日氣質有些不同。見到云執(zhí),只是輕輕注視了片刻,細語道:“蘇兒不知……此處有何奇異?!?p>  她今日上了精細的妝容,眉心點一朵金色葵花,嫣紅的眼影長長地拖出。那男子哈哈一笑,“奇異之處,就在眼前?!?p>  云執(zhí)瞟了一眼旁邊僅僅被一副簾子隔開的大宴會,又瞅瞅這兩人。他呷一口茶水,慢條斯理地問,“這位公子想聽什么?”

  “聽聽你常說的話本就好,如六道天輪的爭奪戰(zhàn),涸血大陣之類?!?p>  “這都是五年前的舊事了,提它做甚,”云執(zhí)輕輕回道,“再說我也不是來殺人的?!?p>  此話出口,四周的氣機便忽然激蕩起來,似有無數(shù)把寒刀在空氣中鯊魚一般冷冷巡弋。

  那男子哈哈一笑,“柳遮,給公子滿上。”

  那女子自稱蘇兒,便是蘇柳遮了。蘇柳遮聽言款款起身,輕輕給云執(zhí)倒了一杯茶。

  云執(zhí)看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指碰著茶壺倒茶。那男子道:“我也不是來殺人的。”

  云執(zhí)輕蔑地笑了一聲,氣機猶如被瞬間冰封的海面一般陡然寂靜下來,“我說宇文御,涸血大陣是你們宇文皇族的東西,你跑過來問我你能問出什么新鮮東西來?”

  “你是來問它的破綻的么?”

  被勘破根腳的宇文御的目光忽然冷冽。蘇柳遮低聲道,“蘇兒還請公子慎言,我家公子地位超凡,不要貪圖口舌之快?!?p>  云執(zhí)笑瞇瞇地看著她,像極了流氓。

  “涸血大陣是宇文皇族鎮(zhèn)國雙壁之一,威力強絕。它能使某一個人的修為短暫攀升數(shù)百倍,也可以讓一支軍隊同時跨過仙凡之隔,短暫地創(chuàng)造一支金丹大軍??蓡栴}是此法陣需要以仙人血來繪制紋路,核心部分更需要宇文皇族的心血繪制?!?p>  “五年前宇文皇族使用此陣征討北境,與滅帝爭奪六道天輪,結果居然被刺客出身的滅帝偷襲陣眼。滅帝還要同時面對其他人的影響,仍能做到這一步。不知是催動者們太蠢,還是滅帝太滑溜呢?”

  蘇柳遮忽然抬起頭,死死盯著云執(zhí)。她眼光里射出一股痛苦和陰鷙混合的恐怖光芒,與她優(yōu)雅的外表迥然相異。

  宇文御沒再發(fā)怒。他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你能保證所說皆為真話嗎?”

  “我也只知道這么點,開戰(zhàn)的時候我就是湊巧在那里而已?!彼裙獠瑁拔抑荒苷f,我認為是真的?!?p>  宇文御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他開始和云執(zhí)閑扯,內容皆是些洛州風土人情之類的。云執(zhí)對此很感興趣,東問西問扯了半天。

  末了宇文御忽然問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嗎?我是洛州鄉(xiāng)下人,以前主要在北境干些殺人越貨的買賣?!逼毯笏盅a充,“官府的活我也接過,陛下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處罰我吧?”

  官府的活有兩種解讀,一是受雇于官府,二是越官府的貨。

  宇文御哈哈大笑,“既然為官府做過事,自然也算是有功之臣,朕當然不能懲罰有功之臣,來啊,賞!”

  另一邊忽然有人身著飛魚服出現(xiàn),畢恭畢敬遞上一袋沉甸甸的黃金。

  云執(zhí)回眼再看時,宇文御已挑簾而去。

  云執(zhí)立刻關閉了靈識。

  他痛苦地爬在八仙桌上,近乎空白的冷漠在腦海里肆意揮灑,仿佛有個聲音在竊竊私語:“這一切有什么意義?與仙相比,世間一切不皆是螻蟻么?”

  “徹底遺棄那些吧,化作永恒的道吧……”

  他惶恐地感到自己即將失去最后維持人性的理智。他努力地回想連日來自己逛過的各處風景,盡力回憶自己做過的事情。終于他堪堪從那種極致平靜的狀態(tài)中脫離,人間的溫度又回到四肢百骸。

  恍惚間抬頭,見到一個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面前。

  “蘇柳遮?”他失去靈識,也失去敏銳犀利的思維與氣質。云執(zhí)起身向外走,他要在宴會里坐一坐。

  “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涸血大陣的?你還知道什么?”

  蘇柳遮緊跟著他,焦急地問道。

  云執(zhí)隨處找了個位置坐下,從面前的流水中拿下一大瓶酒?!拔摇郧笆桥茜S的,恰好撞見而已,別的也不知道。”

  他一飲而盡。

  云執(zhí)疲憊地掃視眾生,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他告誡自己要深入因果,于是問道:“你問這些干什么?要是你很著急,我就再想想?!?p>  蘇柳遮沉默片刻,從袖子里取出一塊玉牌朝著旁邊的人輕輕一晃。那人見鬼般慌忙起身,蘇柳遮順勢坐下。

  “別告訴別人就行?!?p>  云執(zhí)點點頭。

  “我不叫蘇柳遮,我本名叫薛薇,”她低聲耳語,溫軟的氣息噴在云執(zhí)耳邊,“我父親名叫薛王侯,曾是金丹仙人,任神蒼鎮(zhèn)北將軍,五年前……他被迫當了涸血大陣的祭品?!?p>  “當時遠沒輪到他當祭品,是有人逼死了他?!?p>  云執(zhí)又取下一瓶酒?!包h爭么?”

  “是……是皇帝下的旨。我想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強迫陛下?!?p>  “那為什么就不能是宇文御自己的主意呢?你和這位殺父仇人還這么卿卿我我的?”

  蘇柳遮沒有回答,她低頭沉默著。四周耀眼的黃金裝飾包圍了她,讓她好像一只養(yǎng)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我父親死后,朝中有人清算我們家……是陛下保全了我們,還許諾我未來可以進宮。陛下待我不薄,情深義重?!?p>  即使沒有靈識,蘇柳遮身上的糾結也一眼就能看個通透。她既不能忽略事實,又感于君恩,所以既不能徹底接納宇文御又不能向他復仇。伴君如伴虎,她也沒有辦法知曉真相。也不怪她,在這個世界上,弱者總是沒有話語權。

  “我不記得有叫薛王侯的人。事實上,我只見過涸血大陣最終的形態(tài),沒見到它繪制的過程,所以也無從猜測是哪一派的人在推動這件事?!痹茍?zhí)嘆口氣。

  “不過,”他話鋒一轉,“我認為追查哪一派的人根本沒有意義。宇文皇室連自己的血脈都可以犧牲,遑論下邊一個小小的鎮(zhèn)北將軍?!?p>  “神蒼五大家,南魏,北趙,東孟,西王,以及宇文皇族,沒有你們薛家吧?”

  長久地沒有回音,云執(zhí)回頭看時,只見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幾可見血。

  “如果你要復仇,首先需要絕對決心,”云執(zhí)起身結賬,“糾結猶豫是大忌,何況你看起來也不像在面對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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