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云的小紅帽。
由于云的活潑開朗。
云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得到了老板格外的喜愛,因此她成了服務領班。
在這之前,湘瀟和云一直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云開朗活潑,湘瀟善解人意,兩人的性格兩兩相反,互為補充,從未發(fā)生過任何爭執(zhí)。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們卻鬧了矛盾。
原因是這樣的。
那天晚上,火鍋廳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好,一下就來了五大桌客人。
而日本式雅間里的那一桌客人,又要求云一定為他們找三位小姐陪坐。
卡廳過來五位小姐,希臘式雅間陪了兩個。大廳里陪了兩個。
就剩下一個小葉了。
就是加上云自己,一共也只有兩個。
云到哪里去再找一位呀?迫不得已叫了湘瀟。
“都去坐了,誰來服務呢?”湘瀟有些不高興地問她。
她明知她是從來不陪坐的。
說得簡單,那其實就是墮落的開始。
一旦舒舒服服地坐下去了,又有吃又有喝,還有陪坐費。
誰還愿意去,辛辛苦苦地端盤子呢?
更何況上次就聽云說,那桌客人特別不老實,手腳特別不干凈,一坐下就關上門到處亂摸。
“管它呢,有林姨,還有一個打雜的呢。就你一個人服務嗎?累不死你。何必呢,不過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云說。
一是怕她累著,二是為了完成差事。
萬一人家因為這個不吃了呢?
那可是一桌,成本一兩百,實際可以做到一兩千的生意。
老板可是要怪罪的。
湘瀟不語。心想:生意是很重要,但是我自己也很重要。
云又說:“你怕什么?有我在呢,他們只是嘴巴不干凈,其實也沒什么。”
真的沒什么,不就是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摸了兩把嗎?難免的,她已經(jīng)習慣了。
湘瀟偏不領情,她寧愿一個人服務五桌,她寧愿累死,也不愿意去坐著。
有云怎么了?
云雖然長著一雙大手,常常叼著香煙,煙酒俱來。
但她畢竟也是個女孩子,自身都難保,還管得了她嗎?
湘瀟曾記得,有一次云喝醉了,客人又特別無理。
云當時一點也沒有知覺,酒醒以后,才記起自己受了辱,氣得躲到宿舍里大哭。
但哭過以后,她依舊嫵媚地對著人笑,照樣陪坐,照樣喝得酩酊大醉。
這是為什么?
不就是為了幾個臭錢嗎?
“即使流著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啊,腳步開始搖動,就不管他人是誰?!边@是歌曲《舞女》里的歌詞,也是云最偏愛的一支歌。
云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稱作舞女,還說現(xiàn)在這社會掙錢太難,做女孩子,就只能這樣才會攢起一筆錢。
做女孩子很難,就是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性別優(yōu)勢。
還說,有了這一筆靠原始積累的資金以后,她就再也不干這一行了。
她想開個小店,自己做個小老板。
都什么年代了,還舞女?
湘瀟開始有些看不慣她,雖然她承認她命苦,她很現(xiàn)實。
承認老天對她太不公平。
但是,這種方式讓她反感。
而且她根本就存不下錢,她的錢,都在她嘻嘻哈哈的時候,在她傷心煩躁的時候花掉了。
“你愛坐,你去坐好了。我給你服務?!毕鏋t冷冷地說,托著盤子進了希臘式雅間。
“你……”望著湘瀟離去的背影,云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什么叫你愛坐?她愛坐嗎?
云扔了手中的煙頭,使勁地往地上踩了兩腳。
沒想到日本式雅間里的客人,竟如此挑剔。
他們看中了膚凈如瓷的湘瀟,但湘瀟心清如水,死活不去,便婉言推辭。
他們看不上小葉,嫌她是個黑娃。
他們掏出一大把錢扔到桌上,一定要云到外面去找兩個好一些,白凈一些的。
云為難了。
街上找吧,雖然穿黑色緊身衣,染了頭發(fā),濃妝艷抹的多半是。
但也有不是的,那只是一個亂愛時髦的普通女孩子,不知分寸地亂打扮自己。
萬一被人賞上兩句,多尷尬。
再說今天下這么大的雨,難道她們還站在屋檐底下?
店子里找吧?初到不久,她并不熟悉那些地方。
其中一人見了,笑道:“那我們自己去找吧。小姐,下次有好的,一定要給我們留著就是了?!?p> 說著,從坐墊上站起來穿雨衣。
又拉了一個同伴,一同沖進了磅砣的大雨之中。
那急匆匆的腳步,那焦急若渴的神情,讓湘瀟感到既可怕又可笑。
丟開香味撲鼻的火鍋不吃,冒著大雨自己到大街上去找小姐,真的是秀色可餐嗎?
孔老夫子說:“食,色,性也。”
果然如此。
又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p> 可不知這位圣賢,養(yǎng)了多少女子,多少小人,以至從內(nèi)心如此由衷地慨嘆!
在外面的小姐找來之前,云和小葉還是坐了進去。
十分鐘之后,渾身是雨的兩人沖回了火鍋店。
從他們的雨衣里,猛地跑出了兩位漂亮的小姐,染著紅發(fā),穿著紅色和黑色的緊身衣。
一個大眼睛,一個的眼睛不大不小,身量苗條豐滿,膚色都還算白凈。
小葉一見,馬上退了出來,依舊回卡廳去了。
高跟鞋在空空的走廊上脆響,經(jīng)久不散。
這就是一個商品市場,任人挑選。
那人邊將雨衣掛回衣帽鉤上,邊得意地對眾人說:“怎么樣?大眼動人,小眼勾人。不大不小,愛人。”
小眼指的是云。
云的眼睛雖然有些小。
但五官搭配卻相當恰當,從整體看去,她也可以算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甜,美,俏,很招人喜愛。
趁此之際,做東的那人,搶著摟了黑色緊身衣的小姐到懷里。
她是三人中最漂亮,最動人的一個,有著一雙勾人魂魄的大眼。
他滿意地說:“嗯,不錯。肥而不膩,瘦而不塞牙齒,不肥不瘦正合適。”
跑腿的兩人有些不服氣了。
一個說:“現(xiàn)在可愛算什么?要到了床上可愛,那才算是真有本事?!?p> 另一個也說:“你這兩團這么大,不會是泡沫的假東西吧?”
瀟瀟聽著惡心,一聲不響地添了兩套碗筷。
一串紅怎么也算是個中高檔消費的地方。
老板的穿著,所唱的歌曲,還有她所想吸引的人,都大有講究。
前老板太古板做不下去,但她也并不想太亂。
太亂了,一樣會死。
所以,她很狡猾,很圓通。
小姐的衣服并不露肉。
這里也不賣高度酒。
還有他們的保鏢,一身肌肉,看起來像個特警。
都說明這里是井然有序的,在這里,最多干嚎幾句《卡門》。
要浪,得到外面另外找地方浪。
來這里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不會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就迫不及待地撕下面具。
看外表,他們都是這個城里最文雅的人。
當然,里面也不少,僅僅只是為了聽聽老板唱好聽的歌而來,順便自己也唱幾支的。僅此而已。
老板其實已經(jīng)給了湘瀟,也給了她自己很多的保護。
有了小姐作陪,桌上的菜也開始漸漸減少,而且又增點了幾分昂貴的,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菜。
什么牛鞭,羊鞭,還有古怪的啤酒沖雞蛋。
在這兒之前,可是只有火鍋湯在鍋中,熱騰騰地翻滾的。
“秀色可餐,秀色真的如此可餐嗎?”湘瀟覺得這世界真可怕,這世界里的男人更可怕。
五大桌客人,而且還有三個是包房,需要走進去,再走出來。
而且,并沒有手推的送菜車,一下把菜送完。
就只有一個托盤。
湘瀟一個人服務,實在有點夠嗆,累得她滿頭大汗。
四個小時,整整四個小時都沒有沾一下凳子。
顧前又要顧后,就只看見腳板兒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地翻轉(zhuǎn)。
客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了。
陪坐的小姐緊接著又跟著出了場,生意做得跟老板一樣火紅熱鬧。
只剩下日本式雅間里的那一桌了。
湘瀟拖著疲憊的身子在紅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用手輕輕地捶打著酸痛的雙臂,雙腿。
小柳從門外走了進來,跟湘瀟說著話:“她們都出場了?怎么就你一個人服務?”
“我是服務員嘛?!毕鏋t淺淺一笑,沒有半句怨言,半點后悔。
廚師解下了圍裙,也走過來說:“咱們一串紅,陪坐的陪坐,出場的出場,就只剩下一個服務員了?!?p> 林姨作為老板的嫂子,也并沒有說什么。她其實是個知心阿姨,很得人心。
胖子也不再說:“一串紅的人全是貓?!?p> 而是改了口說:“一串紅的人,90%都是貓。”
聽著這些評價,湘瀟從心里高興:一分勞動總會有一分收獲,她今天晚上辛勤的勞動,并沒有白白付出。
最后一桌客人也要結帳了,云從雅間里走了出來。
云從來不出場,這一點湘瀟還看得慣,還認為她可以交往。
她遞給湘瀟一聽檸檬涼汁,又轉(zhuǎn)身去吧臺拿了吸管。
每次陪坐,云都只點檸檬涼汁。
這是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這檸檬涼汁,是那個出了車禍的男孩兒所屬的公司生產(chǎn)的。
愛情不在友情在,云就這樣默默地為他推銷著他們的產(chǎn)品。
湘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抬頭看著云。
云如大哥哥待小妹妹般對待她,她還能說什么呢?
剛才云也是出于好心和無奈才叫了她,她已經(jīng)不再怨云了。
她有她自己的原則,但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朋友還是朋友。
“好喝嗎?”云輕聲問她,目光如水地看著湘瀟,她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
湘瀟忽然想哭:假如老天對云公正一點,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和一份真摯的愛,她會這樣去謀生嗎?
但是,湘瀟自己就可以啊。
那份工資,在當時并不低,完全夠用。
老板連香皂洗發(fā)水都提供,幾乎可以不花錢。
十二點以后加班,一個小時還有兩塊錢。
至于她的愛,她是曾經(jīng)找到過的,被她自己折騰沒了。
“好喝?!毕鏋t點點頭說。
想了想又說:“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檸檬涼汁好難喝啊。但后來受了你的影響,居然愛上它了。剛喝的時候有點澀口,但入口后卻格外的清涼爽口。不同于其它飲料,喝了就喝了,沒有什么回味?!?p> “你說得對。生活也是如此嗎?”云忽然問湘瀟。
“我不知道,但愿吧。”湘瀟說:“你也喝點吧。”
云接過去喝了一口,然后又將它遞回給湘瀟,說:“時間不早了,你上去睡吧。我今天晚上去看錄像?!?p> “你又去看錄像,還是少看一點吧?!毕鏋t說。
湘瀟真想留住云,每天晚上宿舍里就她一個,她感到寂寞。
“三級片我還看不上呢,我要看就看二級一級?!痹妻D(zhuǎn)頭笑道,“放心吧,我到錄像廳的沙發(fā)上去睡覺。宿舍里太靜了,我睡不著。”
說完,紅帽子便伴隨著云一起消失了,湘瀟眼前一片空白。
湘瀟也跟她一樣害怕寂寞,只是她比她更能正確對待,更能忍受一些而已。
也許社會就是如此。
一串紅對面的錄像廳,好似不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而是“圣主朝朝暮暮情”了。
一串紅的小姐愛去,廚師他們也隔三差五地去。
湘瀟想著,上樓去睡了。
廚師單身,小姐們也單身。
相同年齡的男男女女,卻在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上走著。
婚戀市場,是如此地不匹配。
可見,張遠很快地放棄了湘瀟,找了小靜,是多么地聰明。
但是,人家也是高中畢業(yè),有技能在身,而且家里有八百平米豪宅的呀。
湘瀟今天晚上有了點小心情。
有一個很帥很高大的男孩,最先在火鍋廳吃飯。
他大學畢業(yè)后在青島的一家大國企上班,第一次出差,連說話都臉紅。
陪他的市五金公司經(jīng)理,開玩笑說,他很喜歡湘瀟。
不到兩個小時。
他從卡廳里過來,走過紅沙發(fā),到樓上去上洗手間。
卻滿嘴酒氣,抱著一個性感的女子,得意地向她揮手。
他們那里產(chǎn)青島啤酒,而現(xiàn)在,他喝的卻是山城啤酒。
湘瀟真是心煩極了,想離開。
難道她來一串紅,就是為了看這一臺人肉攪拌機嗎?
往日是隔岸觀火,如今卻被火燒,完全是兩回事。
本來她來這里,僅僅只是圖這里比純粹的飯店,火鍋店輕松一些而已。
她在這里,不但遇到了冼銳,更是,遇到了新鮮出爐的他。
看來,這世上,從來沒有白撿的便宜。
到底是一串紅太邪惡,還是那些沒有經(jīng)過錘煉的人性太脆弱?
明知蘋果有毒,卻還要去咬。
如果人性不錘煉,怨一串紅,又有什么用?
其實,一串紅的裝修很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歌舞廳。
燈光比較明亮。
層高很高,正統(tǒng),并不暖味。
所有這些,都是前老板,那個守舊的國營廠廠長留下來的,有些像大戶人家的客廳。
現(xiàn)在的老板對此很滿意,改都沒改過一點點。
她倒不是有多喜歡他,只是見他健康陽光,有些好感而已。
那她為什么一見冼銳,感覺立即就不一樣呢?這個,會在以后講到。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