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顧邵胤來得格外早，當(dāng)楚愢安走出別院的時候，他已經(jīng)負(fù)手而立再門外等候多時了。
楚愢安緩緩地走下石階，她昨夜幾乎整夜沒有合眼，起身后也沒有上妝，臉色看起來很差。顧邵胤看著她的憔悴模樣，心里暗暗發(fā)痛，可他還在昨日的氣頭上，還是強忍著心下的一股沖動看著她自己無力地上了馬車。
兩人很默契的一路無話，到他們曾經(jīng)常去的酒樓吃晚膳。鳳慶樓大堂里，楚愢安安靜地夾著桌子上的菜。側(cè)耳聽著隔桌的人議論舟府的事情。
“聽說是因為舟家那位庶出的大小姐招惹了沈丞的小兒子，舟大人一夜之間就被貶到了北境的卓城做太守。一家人今日就要離開禪京了?！?p> “這可真是勢大壓死人，好像昨日本就是沈家少爺做的不對。”
“哎！這話可不要亂說，小心被盯上?！?p> ......
楚愢安將幾根菜絲夾到碗里，打破沉寂對顧邵胤道：“那沈約沒找你麻煩吧？”
顧邵胤似乎等這句話等了許久，捏著茶杯抬眸看向她，快速地回道：“倒是沒有，興許沈丞相攔下了。”
楚愢安點點頭，繼續(xù)往盤子里夾菜，“就是苦了舟家的兩姐妹，卓城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荒涼地方，她們?nèi)チ四抢镆欢〞圆簧倏囝^。昨日里救下的舟家大小姐我很是中意，還想著要和她結(jié)為姐妹呢?！?p> 顧邵胤放下茶杯對她問道：“為何？”
楚愢安抬眸，對他一笑：“因為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啊，那個女子從衣著和妝發(fā)上看一定是個庶女出身，什么東西都要矮她妹妹一截。但她還是提著劍把嫡女妹妹護(hù)在身后和沈約這樣的人抗衡。在我看來，這樣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結(jié)局?！?p> “像她這樣的女子啊，生在普通官員之家，庶女出身，在府中也是要看人眼色活著的，到時嫁人了也是做妾，生出的兒子也是庶子，一生都被人踩在腳底下翻不了身。這次她提劍直指沈約，雖然救了妹妹但也惹下了麻煩。估計在舟府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顧邵胤微微蹙眉，覺得楚愢安是在說她自己的處境。
眸子里的小人笑了笑，繼而說道：“不過她還有破除這命運的可能?！?p> 幾乎是尾音剛落的一瞬之間，顧邵胤便問出了聲，“怎么做？”
楚愢安見他如此激動地想要知道舟辛冉如何過的好，心底泛起一絲酸澀，但還是很快恢復(fù)了笑意，對他道：“她可以找一個好人嫁了，那個人必須手握權(quán)力，官職要比舟大人被貶之前還要高。要從未娶妻，答應(yīng)她入了門就奉為正室。要疼愛她，在外人面前呵護(hù)她才行。”她知道這樣的人難找，可當(dāng)她看著顧邵胤的面容講這些話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就正好坐著個符合條件的人。
她歪頭看去，想觀察一下他的神情。
昨日夜里，他將舟大小姐送去醫(yī)館的時候，似乎很是緊張的。
他是否也很中意那個女子？
楚愢安低下頭暗自苦笑一聲，果然是從小玩到大的人，連喜歡的人都一樣。
等再仰頭看回去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顧邵胤也正看著她，目光如炬。
楚愢安看不懂他的眼神，只覺得這雙眼睛快要把自己烤透，她將眼神避開，盯著碗里的米飯淡然道：“像她這樣的人，就該有逆風(fēng)翻盤的機會。讓所有欺辱她的人都大吃一驚，紛紛依附。然后再她憑著心情決定和哪個人交好，聽哪個人的諂媚。這樣人生才有趣不是？”
顧邵胤嘴角一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在他眼里，楚愢安也是需要一次逆風(fēng)翻盤的機會。而這個機會，他可以給她。
于是他開了口，“是了，這樣的人生才有趣，她也確實值得更好的結(jié)局?！鳖D了頓，他又補了三個字：“你也是?！?p> 楚愢安愣了一下，緊接著垂眸搖頭，“我不是，我的父親的君王，這世間沒有誰能比君王更有地位?！?p> 顧邵胤逼近她，壓著聲音反駁她道：“有。”
他低沉出聲：“權(quán)臣?！?p> 楚愢安瞳孔驟縮，她將顧邵胤推回原位，驚慌地看看周圍，確認(rèn)身邊沒有耳目才回過頭來對顧邵胤低聲吼道：“你瘋了，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顧邵胤握住她抵在自己肩頭上的手，目光堅定，“我就可以做到?！?p> 楚愢安睫毛顫動，想要將手在他手心中抽出來，可顧邵胤的將她握得很緊，她根本掙脫不開?？粗車藖砣送南赂踊艁y，只得壓著聲音對他道：“放開我！”
顧邵胤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拉近自己一步，逼問道：“信不信我？”
楚愢安用另一手將他猛推一把，帶著慍意道：“不信！”
顧邵胤在她眼睛中捕捉到驚慌和怒意，意識到自己做的有些過分，只得將她松開，放她回到座位上。
楚愢安脫了禁錮，迅速向手腕從他胸前抽了出來，氣憤地盯著那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么親近的舉動，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可還怎么得了？他的仕途不要了？
眼睛里蒙了一層薄霧，楚愢安在座位上喘著粗氣，一氣之下猛地站起身來走出了酒樓。
顧邵胤見她的反應(yīng)，心里也平添了些怒氣，將手里的茶杯往旁邊一扔，跟在她身后走出了酒樓。
到了外面，他看到楚愢安并沒有上馬車而是搶了一個隨侍的坐騎，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沒有半分遲疑，顧邵胤拉過另一匹馬直接追了過去。
楚愢安的馬術(shù)是顧邵胤教的，她有幾斤幾兩顧邵胤再清楚不過，等到了城南竹林沒人的地方他一把拉住了她的韁繩，直接控制她停下。
楚愢安惱了，她將韁繩隨手一甩，翻身下馬要徒步走回別院。
顧邵胤迅速隨她下馬，攔住她的去路，皺著眉頭道：“至于生這么大的氣？”
楚愢安恨恨地瞥向他，怒道：“那是在酒樓，人多眼雜。你說出那樣的話還拉著我不放，是不是嫌仕途太順非要找些坎坷給自己啊！”
顧邵胤心中一松，知道她是在為自己著想，嘴角勾出一個笑來，對她道：“別怕，沒人敢對我不利?！?p> “是啊，沒人敢對你不利?！背喟部嘈σ宦暎壑械臏I水還是沒有忍住的流了下來，她帶著哭腔道：“那你知不知道會有人對我不利？我是和親公主！若是我在大政有任何流言蜚語到時候我到了北狄日子就不會好過！楚祥安每日就盯著我這些事情，你是想要害死我么？”
她從前只是偶爾任性，出口反駁顧邵胤還是第一次。像是忍無可忍歇斯底里一般地朝他怒喊著。
顧邵胤看著她的失控，又聽到了楚祥安的名字，心頭一震，咬著牙問她：“是不是楚祥安那個混蛋對你說了什么？”
楚愢安顫抖著肩膀，沒有回他。
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顧邵胤帶著怒意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要翻上馬去。楚愢安見他動作，連忙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問：“你去哪里？”
顧邵胤用力將手臂抽出，冷道：“去找楚祥安算賬。”
楚愢安心下大驚，拼盡全力攔住他道：“你若是去了，就是以下犯上。楚祥安正等著你這把柄呢！”
顧邵胤轉(zhuǎn)過身來，扣住楚愢安的肩膀，低聲問她，“那你說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
楚愢安看著他眼中的怒意，心下一片凄涼，哽咽著開口勸道：“別和皇室斗了，何苦呢?！?p> 何苦？顧邵胤松開她的肩膀，苦笑出聲，“你當(dāng)真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
楚愢安愣了片刻，隨之驚慌地避開他的眼神。向后退了幾步，將臉上的淚水擦干，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許久，她冷漠開口道：“別做傻事，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該知道，我們之間是絕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