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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羆傳

第41章 血海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231 2021-06-02 20:30:00

  “我查到了,是劉鶴群?!蹦闲呛藓拚f道。

  “城中的布防已定,本來主力都在南城,城北空虛,這要緊消息遲早會漏出去。若想出奇制勝,只須將計就計,待官軍臨近之時,即刻調(diào)轉(zhuǎn)全部兵力,在城北與其決一死戰(zhàn),或許會有轉(zhuǎn)機?!?p>  聞若虛得知軍中的叛徒居然是劉鶴群后,暗暗感到天道軍的覆滅恐怕就在幾日之內(nèi)。

  “既然知道他是叛徒,你為何不讓玄武營去人將他殺掉?若是李天道他們不明是非加以阻攔,就送他們一起去見閻王!”南星見聞若虛只講對敵戰(zhàn)略,卻壓根不提處置劉鶴群的事情,急得直跺腳。

  “此戰(zhàn)以一敵五,本就兇多吉少,此刻豈可自相殘殺。如今之計不若順水推舟,到時放手一搏,或許會有轉(zhuǎn)機?!?p>  “劉鶴群這般渣滓不除,早晚會成禍害!”南星依舊堅持。

  聞若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如今局勢不能逆轉(zhuǎn)的話,即便處置了一個劉鶴群,還會有李鶴群、王鶴群冒出來。只有讓天道軍守住常山,看到希望,方能釜底抽薪,轉(zhuǎn)敗為勝。”

  “那么殺了劉鶴群,又有何妨?”南星一再堅持,一來是源于自己身世凄苦,這幾年來極為痛恨叛徒。二來她一直覺得此人對聞若虛充滿敵意,處處提防設計,想就此機會永除后患。

  “劉鶴群反叛之事沒有證據(jù),何況此番危急之時不可再動搖軍心,此事以后再議不遲。我揣度劉鶴群第一封信只是表達投誠之意,之后再有聯(lián)絡就是要交代城中具體的布防了?!?p>  “我讓姐妹們睜大眼睛盯緊了,今晚便開始在參軍大帳周圍布下手弩陣,保準一個會飛的都出不去這常山關(guān)?!蹦闲切攀牡┑瑳Q意不能再出失誤。

  “恰恰相反,你要暗中讓朱雀營故意放松警備,定要讓那信鴿傳出訊息。天道軍此番是生是死,就全賴一只飛鳥了……”聞若虛說罷,無奈地苦笑起來。

  南星看著他那表情,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連忙用力點點頭,自去籌備了。

  天色蒙蒙亮起,常山關(guān)外的官軍大營燈火明滅。

  樊梧果然如聞若虛所料,順利得到了常山南實北虛的布防消息。雖然他未經(jīng)戰(zhàn)陣,可屬下的將官大多上過沙場,紛紛懷疑這是天道軍的詐降之計。

  樊梧對此不以為然,哂笑道,“爾等有所不知,當年劉鶴群與族兄劉龍底看似各為其主,私下卻一直交通聯(lián)絡,隨時準備以交待天道軍為晉升之本。誰料劉龍底無意之間被暴亂的苗民殺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禁衛(wèi)軍中有個校尉,之前跟著伏興辦事,手段自是不錯,所以我總能掌握些這種情報。由此看來,劉鶴群此人向無忠義,此次不是詐降?!?p>  眾將見樊梧如此固執(zhí),只好按照命令準備攻城。

  五日之內(nèi),官軍又收聚了漢楚兩州逃過來的敗軍散勇數(shù)萬人。除了八萬騎兵分散要道防止天道軍突圍之外,二十余萬步卒已經(jīng)陸續(xù)壓上前線,半日不到便將常山這座孤城圍個水泄不通。

  是日辰時一過,大營響起三聲軍鼓,數(shù)萬官軍如惡浪一般席卷著密密麻麻的云梯、望樓,徑直往城北壓來。

  按天道軍各營的方位排布,此時守北城的正是玄武營。

  卯蚩赤膊站在城樓之上,看著腳下那無邊人浪,竟生出一種興奮的感覺。

  他本來以為官軍會繞過北城去打南城,誰知全都直奔這邊而來。

  卯蚩攥緊了手中的苗刀,忽然希望南星能看著自己戰(zhàn)死在這人海之中,然后許久地懷念他,如此便是足矣。

  “這么多人攻過來,我們能挨上一個時辰么?”卯蚩回過神來,轉(zhuǎn)身朗聲問玄武營的軍士們。

  軍士自和他待得久了,性情愈發(fā)相投,都嬉皮笑臉地一齊大聲回答,“不能!”

  “與其窩在這里等死,不如此刻出城殺個痛快!”卯蚩感覺自己的血已經(jīng)徹底沸騰起來。

  他剛帶著人往城樓下走,就看見南星帶著朱雀營的姐妹們趕到了內(nèi)城墻下,身后不遠處則是秦家兄弟的兩個大營。

  “指揮使有令,五營軍士全部死守北城,臨陣畏敵者斬!”南星話音未落,已縱身幾個彈跳,輕靈地飛上城頭,與卯蚩并肩而立。

  “南星……”卯蚩雖然還不清楚這些人為何忽然來援,可聽到這個消息登時心下振奮,看到心愛之人趕來更是一時無限感慨。

  “再不聽軍令擅自開戰(zhàn)者,斬!”南星嬌嗔地瞪了卯蚩一眼,轉(zhuǎn)身帶著人散在城樓四周。

  常山自古便是軍事要地,除了四個城樓設有望樓,城中也有一棟十丈高的望樓,足可以看到方圓數(shù)里之內(nèi)的情勢。

  劉鶴群和徐守一陪李天道站在上面,看著在北城外逐漸滾起的濃煙之中,各營的兵力以快得出奇的速度集結(jié)到那里,城墻上豎起青白朱玄四色營旗,只少了熊羆營旗。

  劉鶴群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本該分散在四個城門的守軍為何鬼使神差地忽然改變了布防方略,全部及時趕到了北城。

  按他原本計劃,至多再過一個時辰,北城就會被攻破,那時自己會手起刀落將李天道和徐守一全部砍殺,然后帶著參軍府的人與官軍里應外合拿下常山關(guān)。

  直到此刻,劉鶴群仍不相信會有人未卜先知,算準了官軍的路線,若真有人能未卜先知,那也一定是聞若虛??蛇@般大的調(diào)動為何自己事先不知?

  沒錯,一定是聞若虛刻意避開參軍府,行使當初定下的便宜協(xié)調(diào)諸營兵馬的權(quán)力,越過自己給各營直接下了軍令!

  想到這,劉鶴群的冷汗就淌了下來,此時的情境意味著自己通敵之事已經(jīng)敗露無疑。

  劉鶴群死死盯著身旁兩個本將該死的人,卻未發(fā)覺他們有什么防備自己的舉動,身邊護衛(wèi)的也都還是他參軍府的親信。

  劉鶴群更加迷惑了,倏地想到聞若虛此刻在哪里?是等著伏擊自己這個叛徒,還是帶著奇兵潛伏起來準備反攻?

  劉鶴群此刻已什么都搞不明白,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怔怔看著北城的第一涌血花飛起,濺在了玄武營旗上。

  卯蚩所帶的玄武營中,凡是自終南山下來的大多熟習刺殺之技,用的都是短小利器,這本來在兩軍平地上對沖之時不占先機,卻極為適合守城。

  官軍靠著人數(shù)眾多,搭上不知多少梯子,密密麻麻地往城頭上爬,像是要分食死獸的螻蟻一般,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周身發(fā)麻、難以動彈。

  卯蚩本想讓人把那些梯子掫翻,不料梯子上爪掛著鐵鉤,大多牢牢定死在城墻上沿的磚石縫隙里,根本就推不動。

  他只好任由官軍爬上城樓,再做刺殺。

  一時間,城墻之上,血霧更濃,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卯蚩一出刀便往敵人脖子上招呼,以求一擊斃命,提高殺敵的速率。

  可是如此一來,他出招兇險、門戶大開,不一會兒便被刀劃破身上數(shù)個地方。

  誰知卯蚩見自己流血,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反而更加興奮。這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天寨屠滅的情形。

  漸漸地,登上城頭的官軍凡是看清形勢的,都有意避開這個不要命的瘟神。

  玄武營拼殺靠的是兇狠,而青龍白虎二營在秦家兄弟的操練中,早已熟記《奇遁》戰(zhàn)法,在丈余寬的城樓馬道之上也可布陣,軍士五人一組,連成一字長陣。

  每組前兩人用盾牌護衛(wèi)陣腳,后面兩人持長槍伺機突刺,最后一人則手持短刀游擊策應。

  一時間,官軍在這處也是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死傷慘重,堆尸如山,幾乎沒有絲毫還擊之力。

  朱雀堂大多都是女子,沒有力氣上前拼殺,便站在城樓高處往城外放箭壓制來敵。

  若是見到軍中有人負傷倒地,她們也不顧危險上前搶回,撕開自己外面的衣衫包扎救護,一個個又儼然成了軍醫(yī)。

  南星和茯苓出身橋寨,自幼通曉醫(yī)術(shù),早在山宮之時就向師姐妹們傳授過救治刀劍外傷的方法,不料此時正派上用場。

  城外的中軍大帳,樊梧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先鋒本已攻到城下,卻沒有一個能在城頭上活過片刻。

  后援大軍到了離城下不足半里的地方,忽然在一輪又一輪從天而降的箭雨中披靡倒地。

  再后面的軍士見狀或是停下腳步,愣在原地進退維谷,或是干脆嚎啕著轉(zhuǎn)身往回跑。

  本來毫無懸念的進攻在頃刻之間變成了難以挽回的敗局。

  樊梧急令監(jiān)軍帶著刀斧手壓上前去,將逃回的軍士當場斬殺,過了半晌方才止住了頹勢。

  待官軍重新列陣清點完畢,已過了快一個時辰。

  卯蚩大剌剌騎坐在殷紅色的墻垛上,看著城下數(shù)以千計的尸體,咧著嘴傻笑——過了一個時辰,自己居然還活著。

  雖然身上流血不止,肩膀更是被城外機發(fā)的長箭蹭掉了一大塊皮肉,血涌如注,可他卻很是暢快,因為南星正在親自為他包扎傷口。

  卯蚩暗暗念叨,自己一個本來該死之人,此刻還能看到心愛的姑娘正在身旁陪伴自己,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么?

  卯蚩看著南星那半是嗔怪,半是心疼的眼神,真想緊緊抱住她。他驀地后悔自己之前的沖動,若還有一絲希望,好好守住常山便是,何苦自尋死路呢?只要守住了這道城墻,就是守住了南星。

  想到這,卯蚩跳下城垛站直腰桿,重振精神開始清點兵士和軍械。因為他預感得到,官軍的下一輪攻勢馬上就要來了。

  一刻之后,五千遁甲兵舉起五尺見方的藤盾,連成足有三里長的遮蓋,掩護數(shù)萬官軍頂著箭雨,艱難地挨到了城下。

  云梯隨后而至,剛一接到城墻,手持短刀、裸著上身的死士便紛紛沖上城頭,再度與守軍廝殺在一起。

  投石車和攻城錘見勢也掩殺了過來。雙方此時都清楚,只要這些器械挨到城下,打破城門或在城墻上造一個豁口,就會有不計其數(shù)的官軍沖進城去,一舉拿下常山關(guān)。

  樊梧遠遠望見這般情境,剛要松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那城門緩緩打開了,帶起兩股壓抑的煙塵。

  卯蚩和南星忙著抵擋來軍,也才驚詫地發(fā)現(xiàn),白繼忠竟率熊羆營的全部精銳殺了出去。

  幾個彈指的功夫,數(shù)百精騎已如箭矢一般飛出,為首的一列白馬先鋒擎著熊頭大旗,氣勢難當。

  旗卷云開處,一名驍將揮舞銀槍往來沖突,將原本堵在門口的官軍殺得七零八落。

  官軍本來早已把常山關(guān)里的天道軍當作困獸,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竟敢發(fā)起反擊。正因如此,本來用于攻城的陣型,在熊羆營鐵騎的沖擊下變得漏洞百出、不堪一擊。

  這些官軍不會知道,在之前的那輪強攻之中,白繼忠并未帶兵加入四營的苦戰(zhàn),而是把熊羆營集合在城門內(nèi)的空場上,死咬著牙,等待反擊的契機。

  看著玄武營中的人自城上向內(nèi)摔落而死,他沒有下令。

  聽著朱雀營的姑娘們被人襲擊的哀嚎聲,他依舊沒有下令。

  待到聽得第二輪攻城開始,白繼忠終于拔出佩劍,高聲呼號道,“此前我在關(guān)內(nèi)遭遇埋伏之時,指揮使舍命救我。過會兒待得城門洞開,你我沖入敵陣,以一敵十,將會萬般兇險,更是沒有后援。若你們有難,我也會舍命去救,若救不得,大不了同赴黃泉。熊羆建制以來,精魂便是手足相惜、寧死不退,生得男兒身軀,莫要做到老垂恨之事!”

  白繼忠懷著必死之心,武力更比往常兇猛,帶兵逐漸沖開了陣勢,繼續(xù)砥礪向前。

  眾人將馬鞍上掛著的陶罐用火折子引著了,流星雨一般拋向那些數(shù)丈高的云梯和投石車,敵軍逐漸抵抗不住,爭相往回逃去。

  白繼忠不但不勒馬回城,反而一馬當先,繼續(xù)向前沖去斬殺官軍的逃兵。

  其他人見主將不退,也跟著殺了過來,熊羆營的大旗片刻之間便往官軍的中軍大帳沖來。直到遭遇機發(fā)的弩箭,不能繼續(xù)前進,他們才恨恨兜轉(zhuǎn)回去,竟也無人敢追。

  望著混沌的火海和逐漸散敗的陣列,樊梧眼睛都快滲出血來,他知道第二攻又要失敗了。

  一敗再敗,收攏逃散的軍士都已成了難事。

  有些敗兵奪了馬匹便四散而去,幾個彈指間就沒了蹤影。監(jiān)軍的精騎往來抓捕,也是顧得了東顧不了西,最后有些竟自己也跟著一起逃了。

  樊梧此刻方后悔不該招募那些楚漢兩地的敗軍,非但借不上力,反而擾亂了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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