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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羆傳

第22章 山宮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177 2021-05-14 20:30:00

  終南山峰頂是一群院落,其間最高處有一個五丈見方的石室。

  石室四周的外墻布滿青苔的老磚,看不出所以然來,可一進(jìn)到室內(nèi),卻是通體整齊鋪砌上好的漢白石,地上是炫花鑌鐵,一應(yīng)桌椅器物極為古樸雅致,擺放得也錯落有致,幾對鶴形的高腳香爐散出仙氣縹緲的熏煙來。

  而這室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頂棚,修得如同一張穹幕,主體皆用渾厚的紫晶石板鋪成,上面鑲嵌著不計數(shù)的夜光石,而且皆按天上的星辰排列,一眼看去如同在仰望深邃靜謐的夜空。

  一個披著灰白色麻棉大氅的耄耋老者,鶴發(fā)童顏,面色紅潤,此刻正端坐在中央的蒲席上閉目養(yǎng)神,仿佛一尊神像。

  老者左右下首各有一個中年男子,身上也類似打扮,相比之下單薄簡單些,以此顯示出與老者尊卑不同。兩人此刻對坐在那里,像是在激烈爭論著什么。

  “聞若虛,你這般想法真是荒唐至極!黎人自古便把我們軒轅一族視為誅殺祖宗蚩尤的仇人,歷朝歷代刺殺偷襲之事幾未中斷,此刻被九寨罷黜的小苗王上了山,留他性命、讓他滾蛋已是仁至義盡,你倒還想收入門中,養(yǎng)虎為患?”右首的男子約三十七八年紀(jì),身材健碩,面色飽滿,說話的聲音自是底氣十足,如滾滾雷霆一般,回音在石室里嗡嗡作響。

  “月明兄何故如此氣急?軒轅與蚩尤的后人早晚會和平相處的……”聞若虛看上去比秦月明年紀(jì)更輕幾歲,面相很是俊朗,劍眉星目,氣色柔潤,更勝過大多女子,只是須發(fā)散亂,臉頰下隱隱帶著一層長年酗酒而來的紫紅色。

  他身材頎長,披著一件灰黑相間的大氅,里面襯著一襲白衣,雖也坐在那里,卻與凡人的氣質(zhì)大相徑庭,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天生的淡然和儒雅,如一塊浸在湖水中的溫潤玉石,即便上面附著些瑕疵,仍會讓人見了只覺得賞心悅目,念念不忘。

  “你難道忘了當(dāng)年唐家堡血流成河的事兒不成?”秦月明又吊高嗓子來了一句。

  “月明不要焦急!如今群雄并起,戰(zhàn)事紛亂,生靈涂炭,已歷四載,莫要忘了我們此時求的是積聚英才,靜待時變,揮師起事,平復(fù)天下?!碧茝?fù)終于開了口。

  “難不成我們沒了這三個小孩,還成不了事了?”秦月明懟了一句,卻不敢直視唐復(fù),把惡狠狠的眼光全剜到了聞若虛身上。

  “按若虛所講,這三人即便是平常身份,但就那卯蚩的刀法和兩個少女的醫(yī)術(shù)便是對我們有用,何況是苗王和鼓頭的后人,這般身份豈不是上天派來相助我們的?”唐復(fù)又道。

  “這三個黎人就是山下那個老竹苗送來的,誰知道他們這些蚩尤余孽安的什么心?”秦月明又懟了一句。

  “想當(dāng)年項羽挾楚懷王而定半壁江山,我們?nèi)找够I劃在南邊起事,有了他們早晚可以號令黎人九寨,這不是一樁自找上門的機(jī)緣?”唐復(fù)說罷,捋著白須,笑瞇瞇地看著秦月明。

  “大族長,我要收他們的時候,倒真沒您老想那么多,只是覺得那個叫南星的女娃長得好看,山上怪冷清的,想留下來陪我說說話而已?!甭勅籼搸е鴫男ο蛱茝?fù)一拱手,說話時挑動眉宇,語態(tài)甚為輕松,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卻是故意在氣對面那位。

  “誰不知道你聞若虛、聞大公子風(fēng)流成性,百通子麗人大榜上的九個女子,你歷時半載一一找去,不管是姑娘家還是已嫁做人婦,愣是一個都沒放過。”

  “月明兄謬贊……”

  “我話還沒說完呢,就連后來上榜的小魔女伏穎兒,你不是也帶了回來!”秦月明看他這副神態(tài),胸中火氣又被燎了起來,額頭兩側(cè)青筋暴起,剛想開口再說什么,就被唐復(fù)擺連連手制止,只好瞪眼吹須,臉上升騰起赤紅之色。

  “來者終究自有善緣,月明你要是不待見,若虛可以收著,分到玄武、朱雀兩堂,就從堂主弟子一輩吧?!碧茝?fù)語氣平淡,但卻不容人質(zhì)疑。

  “若虛遵命。”聞若虛笑著翩然起身,朝唐復(fù)做了個大大的揖,又朝秦月明滑稽地拱了拱手,整理一下衣襟,推門飄然而去。

  秦月明見聞若虛如此便走脫了,也急急向唐復(fù)告辭,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聞若虛!”

  “月明兄還有何見教?”

  秦月明氣勢洶洶地喊住前者,“前番來星圖宮時,我就要把原來的宮眾遣散干凈,你左一個不可反客為主,又一個宜當(dāng)用人不疑,非但把那些混吃等死的江湖術(shù)士留下,還沒完沒了地在外面招兵買馬。你看看我這青白二堂可有一個外族之人?再看看你自己的朱玄二堂,雜七雜八,魚龍混亂,可有一個咱們的本家?軒轅家如今要做什么事,你心里難道不清楚?倘若你手下有一個泄露風(fēng)聲的,咱們非但白白辛苦數(shù)年、功虧一簣,若被朝廷察覺,就連性命也難保了!”

  “月明兄替家里操心,若虛自是感念。只是說到如今要做的既然是舉旗起事的勾當(dāng),更得用星圖宮原來的道士加以掩飾。你回想一下這幾年來,山下的百姓慕名上山,不是問卜,就是求藥,不全靠著他們周全照應(yīng)?再者,除了從山下飛上來的情報,你可見過自山上流出去的消息?”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利,前番的且不論,你這次招募的人早晚是大麻煩。”秦月明嘴上雖這么說,可還是想找個事由扳倒聞若虛,滅一滅他那戲謔不羈的可惡做派。

  “此事下定論還早些,若是這三人我調(diào)教得不好,還請月明兄多多指點(diǎn)?!甭勅籼摵呛且恍?。

  “哼!我已聽到傳聞,這個卯蚩本來娶了表妹便可順理成章地接任苗王,可他卻偏偏作死,假傳父王指令,非要娶那個南星為妻,最后鬧得九寨內(nèi)訌,他們才被迫逃到了這里。”

  “那又如何?”

  “照我看來,那卯蚩就是個毫無城府的夯貨,南星更是個禍國殃民的妖精。此時九寨正在聯(lián)系官軍四處搜查他們的下落,你此時發(fā)配他們這些掃把星下山,不給山宮添麻煩,我也不再多說一句??赡闳羰窃僖灰夤滦?,先問問我手中的寶劍!”

  聞若虛見秦月明手雖握住劍柄,卻暫時沒有真正動手的意思,于是童心又起,彎腰向著秦月明的佩劍問道,“寶劍,寶劍,你的主人讓我問問你,這三個人該不該留下?”

  秦月明見狀,怒火中燒,再不顧及什么,掣劍在手,如猛虎下山一般朝聞若虛撲了過來。

  待到兩人相距六尺之時,秦月明橫劍使出一招“斬斷天地”,一陣勁風(fēng)隨之撲面而來。

  此招是近身搏斗時的兇狠殺招,并不罕見,全憑沖起來的步速和周轉(zhuǎn)完全的大臂發(fā)力。秦月明身體健碩,又習(xí)武多年,他發(fā)出此招來更是威力巨大,即便是鐵甲銅盾也難以抵擋。

  秦月明劍鋒劃過之處與聞若虛胸腹還有三寸多遠(yuǎn),可見他自然不想傷人,只是要逼聞若虛狼狽后退,打算再隨即搶上前去一掌將他劈倒。

  聞若虛見秦月明出招,腳步并未后退半點(diǎn),而是順著劍鋒斜起身來躲避,劍鋒掠過腋下之時,就勢做了一個躍起翻轉(zhuǎn)的動作,后起跳的腳尖似若無意地踢到了秦月明持劍的右手,險些把對方點(diǎn)了一個趔趄。

  秦月明背過身來的一剎那,右手掌心一開,反握劍柄回刺,馬上使出一招“霸王回槍”,劍鋒直直而來,卻是想在盲視的情況下勉強(qiáng)搶下先機(jī),趁著聞若虛身體降落未落、無處著力躲避時,一擊刺傷他。

  聞若虛翻轉(zhuǎn)身體時,似乎已然料定對方會如此出招,早早伸出左手二指,借著身體下墜之力點(diǎn)在了劍鋒下面二寸的鋼面上,整個人也隨之借力向上回升些許,轉(zhuǎn)瞬之間便重新調(diào)整好重心,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秦月明見聞若虛似閑庭信步一般拆下兩招,心頭更是火氣大發(fā),回身再次調(diào)轉(zhuǎn)劍鋒,大喝一聲,壓低手腕往聞若虛丹田刺去。這一招卻是秦家的家傳精妙,名為“四方皆空”。

  那劍走之道,看似瞄準(zhǔn)丹田,卻可上可下,可左可右,變化只在星火之間,除非賭準(zhǔn)了最終下劍的方向,否則絕不可能防得住。

  何況兩個高手對戰(zhàn)之時,丹田最是要緊部位,一來聞若虛手里沒有兵刃,二來只是一味避讓并不還擊。否則,他絕不會容許秦月明如此舒暢地發(fā)出這個狠招來。

  聞若虛此刻心中盤算飛快,若是立在那里恐怕就要中劍,可若是躍身退后,又怕秦月明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就在他想著這些時,只聽一聲金石之響,秦月明的佩劍已被震開,幾近脫手。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時沖到二人中間,手里的長劍還在嗡嗡鳴叫。他冷眼看著秦月明說道,“秦右使,我來找聞左使請示一些事情,二位切磋技巧,點(diǎn)到為止便好。”

  “何事如此著急,非得此刻便講!”秦月明眼見剛剛占據(jù)上峰,卻被此人攪合,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直顫,可他知道對方武功深不可測,又不敢再貿(mào)然出手。

  “青虺堂使,切磋談不上,我正討教月明兄家傳的劍術(shù),可惜相比之下差得還遠(yuǎn)。倒是你們二位都是不世出的武林名家,水平不相上下,以后找個機(jī)會倒可以約上練練?!甭勅籼撘娨殉隼Ь郑R上便笑呵呵地打圓場。

  秦月明惡狠狠瞪了聞若虛一眼,知道對方在給自己臺階下,也不說話,收起佩劍,轉(zhuǎn)身就走。

  “這個人心狠手黑,你該多加小心才是。”青虺看著秦月明走遠(yuǎn),語氣也平和了不少,眼中帶著對聞若虛的關(guān)切之意。

  他剛過來時,正巧看到秦月明拔劍偷襲,本來只想冷眼旁觀,看看熱鬧,誰料聞若虛明明避讓著他,他卻出手愈發(fā)兇狠。

  若是在數(shù)年之前,青虺自是不擔(dān)心聞若虛,可聞若虛如今身體更是大不如前,他怕聞若虛再這樣退而不攻,沒準(zhǔn)會有閃失,才如疾風(fēng)一般掠進(jìn)陣中,揮劍抵住那招死手,就勢拆開了二人。

  “月明兄之前與我有些爭執(zhí),并非真地要下死手。青虺兄說要找我,可是那三個少年之事?”

  “正是。那個叫卯蚩的,需要我留在手下么?”

  “當(dāng)然得麻煩青虺兄照看,否則要送到青甲那里燒柴火煉丹藥么?”聞若虛說罷仿佛想到了青甲那里的滑稽情境,哈哈大笑。

  “倒也未嘗不可?!?p>  “這個少年本該是九寨的苗王,說起來與我軒轅一族還頗有些淵源,因為地寨叛亂,屠滅族人,他在萬般無奈之下才來到這里。還望青虺兄好好調(diào)教此子,也好做下一個善緣?!?p>  青虺聽罷,轉(zhuǎn)頭就走了。聞若虛看著他的背影苦笑著,這個人只要不是喝酒之時,便惜字如金,倒是很有趣。

  進(jìn)了星圖宮的山門,卯蚩三人被一個道童模樣的人問過來意,報過家門,引著向上走了一大段石階,再過第二道門后拐進(jìn)門柱旁一間偏屋里坐下。

  道童說是去通稟,懶洋洋走出去,過了快半個時辰帶著另一個道童模樣的人一起回來,臉上多了些恭敬之色,一進(jìn)門就向三人作揖,“哥哥姐姐久等,宮主已下鈞旨,收幾位做星圖宮弟子,這位小哥哥入的是玄武堂,兩位小姐姐入的是朱雀堂,這便分別引幾位去入見各自的堂主?!?p>  南星和茯苓跟著說話的道童出門朝南走了,卯蚩則跟著新來的那個道童往相反的方向去。這星圖宮建在終南山上,三人早早棄掉板車,徒步行進(jìn),幸好沿路時常遇到當(dāng)?shù)氐墨C戶,打聽了一路,才得以順利找到。

  得知被收納后,卯蚩才靜下心來,開始觀看周邊景象。他跟在道童身后,發(fā)現(xiàn)進(jìn)了這二道山門后,是通敞的十字路,分別往四個方向下坡,各有一片建筑的群落。

  若是再往上一段石階,則可望見第三道山門,透過山門隱約可見一座二層的磚石房子,下方上圓,雖然外墻老舊些,都是青苔,可一眼看去煙霧縈繞,氣象不凡,仿佛飄于云中。

  苗地多山,卯蚩知道要在這么高的山上建成如此厚重壯觀的宮宇是何等難事,不禁暗暗稱奇,更是好奇要去的玄武堂是個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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