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來

　　一

　　顧遠道一路暢通無阻，在記憶中的房門前佇立良久，輕輕推門進去，老人已經(jīng)入睡，他借著月光端詳那張比實際年齡更為滄桑的臉，頭發(fā)花白，睡夢中依舊皺著眉頭，這些年他似乎過的不好。

　　小時候，顧老爺子對顧遠道其實很好，幾乎是溺愛。太過觸目驚心的畫面讓他忘記了那些，只剩下對他的怨。

　　這么多年，接近而立之年的他，已經(jīng)足夠成熟穩(wěn)重，那種血液里的牽扯是無法說斷就斷的。

　　他看了有一會兒，悄悄退出房門。

　　李嬸在廚房隱隱約約聽到動靜以為是綿綿回來了，出門看了一眼沒看到人，滿心疑惑地回去繼續(xù)準備隔天的藥膳，弄完回屋才躺下沒多久屋外又想起輕微的腳步聲，她心里沒由得一陣恐慌，顧老爺子很久沒自行下過地，難道是小偷？

　　她慌慌張張在屋里找了一件稱手的防衛(wèi)工具，提起膽子拉開門，客廳的燈亮著，小偷竟然明目張膽坐在沙發(fā)上。

　　她準備來個突然襲擊，剛跨出一步手里的長棍就碰到一邊的小擺件，“哐當”一聲脆響，她急得汗水直冒。

　　顧遠道聞聲回過頭，“李嬸，打攪了?！?p>　　準備一鼓作氣嚇跑小偷的李嬸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落回遠處，“小遠回來了??？回自己家說什么打攪?！?p>　　她從顧遠道出生就來到這個家里，開始是照顧小少爺，后來他搬出去了，開始照顧老爺子的起居。

　　那時候小顧遠道因為母親的原因?qū)︻櫪蠣斪釉趺匆灿H近不起來，本來就對夫人出生不滿的老爺子更是對她有了諸多意見。作為一個保姆，她看著也不便說什么，直到先生、夫人意外去世，這個家就冷冷清清，不再是個家。

　　李嬸放好手里的棍子，將地上的東西擺回原位，“是回來看老爺子的嗎？他已經(jīng)睡下了?！?p>　　顧遠道若有所思，起身告別，“回來隨便看看，我走了，李嬸?！?p>　　“老爺他很掛念了，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沒多少時日了，你有空就多回來看看他吧！”李嬸對著離開的背影說道。

　　聞言，顧遠道身影僵住片刻，頭也不回的走了。

　　二

　　窗外明月高掛，床頭那張唯一的合照被月光照亮，照片中她安靜地熟睡，他目光飄向遙遠的地方。

　　那是他們唯一的一張真正意義上的合照，還是茵茵偷拍的。

　　葉綿綿躺在床在越想越混亂，她什么時候這么懦弱過。對于過去她不是一點都不在意，不是不怕痛，只是比起這些她更想要顧遠道。

　　在想了一夜之后，她做了個重大的決定，如果只有擁有顧遠道，才會圓滿歡喜，那何不再努力一次。

　　天微微亮，一夜無眠的葉綿綿坐在床上，愁眉苦臉，活像一條喪家之犬。決定重振旗鼓，苦于想不出好的辦法，今時不比讀書的時候，不再是想見他就能找到的了，她懊惱地揉了揉頭發(fā)，唉聲嘆氣、自言自語道：“起床，上班，慢慢想，我不急，不急?！?p>　　剛踏進工作室，天天姐興沖沖奔向她，激動道：“小綿綿，你最近有沒有看網(wǎng)絡(luò)上暴火的一個關(guān)于小狐貍勇敢追愛的故事，你近日無事就用它編排一出舞蹈吧。”

　　天天姐姓夏，其實是個男人，因為他癡迷于古典舞，身上帶著在女人身上都少見的溫婉，所以大家都叫他天天姐。他本人到是絲毫不介意，說這叫為藝術(shù)獻身。

　　正值畢業(yè)季之時，魏雨茵早早地找好了舞蹈培訓(xùn)班的工作，葉綿綿對于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時恰好看到琉璃閣招舞蹈演員，她順手填了報名表。

　　說來一切都是緣分，她這一寫便注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葉綿綿看向三十好幾，眉目卻依舊清秀，此時正滿臉興奮的人，笑了笑答：“沒看過?！?p>　　天天姐一臉惋惜，道：“最近一本特別火爆的書，講述的是一只小狐貍為愛勇敢追逐，經(jīng)歷劫難，最終修成正果?！闭f完不知從里拿出一本書，遞給葉綿綿，繼續(xù)道：“你趕緊把這本書看了，舞蹈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佛鈴盛放?！?p>　　綿綿拿過，隨眼一看，立刻就被封面的文案吸引――“如果執(zhí)著終歸于徒然，誰會將此生用盡，只為守候一段觸摸不到的緣戀?！?p>　　她拿著書走向自己的位置，坐在靠椅上迫不及待凝神細看起來。

　　沒過一會兒，夏天又來到葉綿綿面前，道“哦，對了，下周有個商業(yè)演出，商家指定你一定要上場?！?p>　　葉綿綿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不禁逗道“嘖嘖嘖，天天姐終于肯為五斗米折腰了。”

　　其實說來慚愧，琉璃閣雖小有名氣，每周在云城劇院包場演出一次，但現(xiàn)在劇院看舞劇表演的人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多。而夏天是一個舞癡，他認為舞蹈要是和金錢放在一起就會變味，所以這些年都沒接過商演，全是靠著他父母給他的錢支撐著琉璃閣。

　　他這突然的轉(zhuǎn)變讓葉綿綿著實吃驚。

　　夏天：“還不是因為得要養(yǎng)活你們這一群小朋友啊，最近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找我，說現(xiàn)在養(yǎng)家糊口壓力太大，想要換份工作。我是一個惜才的人，把他們招進來可不就得負責到底嗎？”

　　葉綿綿：“你轉(zhuǎn)的過彎就好，不然你父母的棺材本都要被你花光了?！?p>　　“時代變的太快，總得有資本才能一直跳下去?！?p>　　“是是是，天天姐英明，小女子佩服?！?p>　　“少貧嘴，記得好好準備。”

　　葉綿綿突然反應(yīng)夏天的第一句話，“你剛剛說指定我一定上場？為什么？”她雖然舞跳的不錯，可貌似沒這么出名吧？

　　“沒問，不知道，或許是你的伯樂呢？”這件事夏天其實也覺得挺奇怪的，莫名就有人聯(lián)系他，正好最近工作室運轉(zhuǎn)困難，便一口答應(yīng)了。

　　“天天姐，這樣你都不好奇嗎？”

　　“舞蹈演員或多或少也是個公眾人物，沒什么稀奇的?！?p>　　她就一中規(guī)中矩的小蝦米，葉綿綿對她什么時候成了公眾人物十分懷疑，是不是她對公眾人物的理解與別人不一樣。

　　不過上場表演對她來說，家常便飯，沒多一會，她便把這件事拋到腦后，繼續(xù)看她的書。

　　在基礎(chǔ)功練習上，葉綿綿花的時間比別人少很多，所以她有很多時間可以做其他的事，這些都得歸功于她的母親大人傳給她異于常人的骨骼。除此還得感謝母親大人挖掘出她的潛能－－葉綿綿從小頑皮搗蛋，整天像個男孩子飛飛跳跳，葉母怕她真變成男人婆嫁不出去，讓她從小學(xué)習古典舞妄圖將她變成淑女。雖然淑女沒養(yǎng)成，但好在葉綿綿還挺喜歡跳舞，而且頗具天賦，別人花很久才能學(xué)會的她總是很很快記住，偶爾還稍稍加以改編，從小到大拿過不少獎。

　　三

　　今天又是她偷懶的一天，呆在辦公室沉迷了一天的故事書，連中午路子吟她們叫她一起吃午飯也沒去，晚上回到家里才察覺肚子餓的不行。

　　吃完點的外賣，抱著同樣吃的圓鼓鼓的胖貓，拿起帶回去的書繼續(xù)細看起來。

　　看到小狐貍用糕點討帝君歡心，她倏地想起顧遠道也喜歡吃那些花花綠綠的糕點。

　　...

　　軍訓(xùn)結(jié)束后，差不多有一個星期她沒有見到過顧遠道。校園這么小，她奇怪怎么就碰不上呢？況且他們的宿舍樓還是挨著的，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她想到了一個妙計，跑去教務(wù)處查了他們班的課表。

　　帶著一堆吃的低頭貓腰從后門鉆進他們教室，一眼看到了坐在后排的顧遠道，顯然那人被她的出現(xiàn)震驚到，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打了個招呼后，假模假樣拿出一本書翻開擺在桌上，在桌子地下掏出買的零食遞給邊上的人，沒想到被他嫌棄，只好自己一個人獨享。

　　老師講的她聽不懂，她便專心吃且認真欣賞顧遠道堅毅的側(cè)臉。

　　一分鐘，兩分鐘...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一聲陰沉的“葉綿綿”將她驚醒。

　　她以為老師在看她，忙向講臺看去，只見那圓滾滾十分和藹的老師仍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有些不明所以地問了一句，“你是想吃東西了嗎？”

　　顧遠道波瀾不驚的神色始終如一，端正的身姿一動不動，丟給她一句，“安靜一點?！?p>　　然后她果然乖乖聽話閉上一直吧唧吧唧的嘴，然后非常安靜地睡了過去。

　　直到被顧遠道扯著馬尾弄醒，她下意識打掉那只手，咕噥道“別動我，疼”，等到眼睛清明才看清狀況，教室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出去，而她坐在最外面擋住了他的路，她抱起書包讓開，諂笑道，“不好意思”。

　　顧遠道徑直走了出去，她趕緊拿起桌上的課本跟了出去，追到他身旁，“顧遠道，你接下來要干嘛？”

　　“是不是要去吃晚飯?！?p>　　“今天周三，你們晚上不用訓(xùn)練，要不我們出去吃？”

　　“我信守承諾來找你，有沒有被感動?！?p>　　“...”

　　別人不理她，她也沒有一點尷尬，要說什么說什么。

　　一路對著空氣說道教學(xué)樓門口，蘇睿學(xué)長和甄離學(xué)姐在那里等顧遠道，真是意外之喜。

　　果然他們是來找顧遠道一起吃飯的，她非常樂意地應(yīng)了學(xué)長的邀請。

　　吃飯的地方是離學(xué)校不遠的一家小餐館，外觀雖然其貌不揚，但老板做的菜是真好吃。而且飯前有甜點，飯后有水果。

　　一餐飯后，她發(fā)現(xiàn)顧遠道吃糕點時臉上竟然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他就只吃了雞蛋，其他才也是挑挑揀揀吃了一點。這么好吃的菜他還挑，口味是得多與眾不同?。?p>　　她發(fā)出內(nèi)心的疑問，對著顧遠道問道，“你喜歡吃糕點嗎？”

　　“...”

　　蘇睿笑道，“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小遠啊，就喜歡吃那種口感軟軟甜甜的糕點?！?p>　　這么顯而易見，她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

　　得到答案，她又指了指碗里剩下的番茄，問道，“他不吃番茄嗎？”

　　蘇睿：“嗯”

　　她轉(zhuǎn)向顧遠道，質(zhì)問道，“那軍訓(xùn)的時候我給你送的番茄都被你扔了嗎？”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顧遠道一直專心挑揀食物，沒有搭話。

　　蘇睿在一旁解圍，“別難過，沒浪費，怕還回去你傷心，我好心解決了?！?p>　　“那...”她話還沒說完，蘇睿好像知道她要說沒什么般，搶答道“我通通解決了?！?p>　　子彈沒用對地方，但她至少知道了他的部分喜好。

　　...

　　葉綿綿短暫回想，倏地放下手中的書，掏出手機搜索了一堆糕點制作方法，從器具到原材料她一樣都沒有。

　　整理了一條長長的清單，興沖沖出門了。

　　回來時，她提著大包小包到廚房一一擺好，開始了第一次嘗試。

　　毫無疑問地失敗了，這反而大大激發(fā)了她的斗志。

　　接下來幾天，葉綿綿下班回家就開始了她的研究。

　　終于在N次嘗試后，她首個作品－－桂花糕，成功出鍋。

　　軟軟甜甜。

　　看著出鍋的糕點，她陷入了另一個難題，她要去哪里找他呢？她最有機會見到他的也只有那個地方了。

　　四

　　葉綿綿拎著東西出現(xiàn)在顧家老宅。

　　還未進門就聽到顧爺爺爽朗的笑聲傳來，她似乎還沒見過顧爺爺這般開心，滿心好奇走進去，顧霆與李嬸正在庭院里下棋。

　　專心下棋的兩人待葉綿綿走近了才發(fā)覺，顧霆臉上笑容久久不散，“綿丫頭，你來了，你來陪我下兩局，你李嬸啊~腦子轉(zhuǎn)不過彎，贏得太輕松了?！?p>　　李嬸起身拉葉綿綿坐下，說道“綿綿，你來陪老爺子下，他太欺負人了”，“我去給你們做飯去?！?p>　　葉綿綿四周環(huán)顧了一下，視線回到棋盤，她技術(shù)也不咋地，看了半天棋才看懂自己該走哪一步，對方虎視眈眈等著一擊斃命，反正此時這局勢以她的技術(shù)是無力回天了，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果不其然，她退一步人進一步，步步緊逼，終于被逼到絕境，舉旗投降。

　　兩人又擺了一局，葉綿綿訴苦道，“顧爺爺，你也太狠了，這么對我一個新兵蛋子?！?p>　　顧霆早看出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借用《棋行論》中的一句話道，“夫弈棋著，要專心、絕慮，靜算待敵，坦然無喜怒掛懷。你這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是擺明了任人魚肉?！?p>　　葉綿綿被直接戳破小心思，不打算再遮遮掩掩，小聲問道，“顧遠道回來了嗎？”

　　顧霆大笑，頗為惋惜道，“你來之前不久他剛走。”

　　葉綿綿驚訝道，“他真的來過了？”

　　顧霆：“千真萬確?！弊罱∵h時不時就回家，雖然還是不怎么和他說話，但好歹是肯回來。

　　“難怪大老遠就聽到顧爺爺您的笑聲?！?p>　　顧霆注意到她懷里抱著的大袋子，“你這拿的不會是想給他的吧？”

　　葉綿綿才記起此行的重要物件，可他也不在啊。她打開包裝盒遞到過去，湊趣道“當然不是，這是給顧爺爺您的，快嘗嘗?！?p>　　顧霆拿起一塊，但笑不語。

　　葉綿綿見他吃的開心，問道“顧爺爺，你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嗎？”

　　“聽小睿說，他在特警支隊工作?！闭f完，顧霆將咬了一半的糕點塞進嘴里，走出一步棋，繼續(xù)道“丫頭，沒想到你廚藝不錯。”

　　“顧爺爺您喜歡，以后我經(jīng)常給您做?！彼龔N藝是一言難盡，不過做的這糕點她自己也覺得還可以。

　　“...”

　　兩人說說笑笑繼續(xù)下棋。

　　吃過飯，葉綿綿回到家中。

　　知道了他工作的地方，還有了他的電話。她盯著那個號碼瞧了許久，終歸是沒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