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殿,也叫山門殿,乃寺廟特有之物,王勃崇信佛教,認為佛教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因此,時常與大德高僧共辯佛理,去的寺廟多了,自然也就對這類建筑比較熟悉了。
“二郎,這兩位是金剛護法神,后面為天王殿,供奉著彌勒佛,至于背后那位,則是韋陀尊者。”
王勃邊說邊合掌行禮,動作頗為熟稔。
不需要解釋,薛牧都知道這里是一座佛寺,建筑格局跟昨天去的慈恩寺相差無幾,只不過占地小了一些。
“太子殿下究竟是何意?”
薛二郎忍不住問了一句,心想:莫非是走錯地方了?可升平坊三曲只有這一片建筑,難道真要在此處辦公?這也太草率了吧!
“看樣子這里已經(jīng)廢棄很多年了,最近才被清理過?!?p> 說著,王勃抬手指了指彌勒佛的塑像,只見祂腹上暗淡無光,金漆脫落大半,確實不像一座接受香客供奉的寺廟。
況且,長安這等錦繡之地,善男信女頗多,缺少香火供奉的寺廟,實屬罕見。
“貞觀二十三年,越王離京赴藩,因生母篤信佛教,他便將長安舊宅贈給僧眾,方才有了這座德宏寺?!?p>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聲音比較粗獷,似乎在哪里聽過。
薛牧與王勃偏頭望去,只見身披甲胄的程齊之正看著他們,滿臉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太子殿下心存憂慮,睡前特意頒布敕令,從清道率征調(diào)了一旅衛(wèi)士,前來保衛(wèi)升平司官署。
當時鄭公也在,他說我們之間頗有交誼,便推舉某擔任旅帥?!?p> 原來是升官了,怪不得如此高興。
王勃曾經(jīng)擔任過虢州參軍,對本朝軍制頗為了解,笑道:“本官乍入長安,幸得太子青眼,擔任司丞一職,惶惶孤立于衙署之內(nèi),程將軍勇力無雙,還請施以援手,使行止無缺?!?p> “能在升平司效力,實乃卑職榮幸!”
說話間,兩人打起了官腔,薛牧則無奈地站在一旁,看他們表演。
只見程齊之行了一個軍中禮節(jié),朗聲道:“某麾下有百名帶甲控弦之士,善用各種刀具,且步騎均可,三刻之內(nèi),能抵達長安任何一處,愿為王司丞效死!”
如此禮待,王勃深感受用,淺退半步對他叉手行禮:“程將軍言重了,勃,愧不敢當?!?p> 稍作寒暄之后,程齊之轉(zhuǎn)而看向薛牧,拱手道:“昨夜匆匆一別,沒想到薛郎已是八品主事了,封侯拜相,可計日而待矣?!?p> 咱們能好好說話嗎?
雖然薛牧不清楚具體緣由,但依舊能察覺到眼前這家伙正志得意滿。
“程兄客氣,某只是幸進而已,不敢當此夸耀?!?p> 薛牧文縐縐的接了一句,立刻轉(zhuǎn)移話題,問道:“這德宏寺到底是何來歷,莫非吾等要與僧眾共事?”
程齊之見薛郎神情疑惑,不免心生得意,他交友廣泛,知道不少長安舊事,當然得賣弄一番見識。
“太宗皇帝馭龍賓天之后,越王返京,接生母太妃燕氏回國。”
“太妃系出名門,又曾侍奉過先皇,因此身份最為尊貴,離開長安前,特意叮囑諸王以及圣人,多多照拂德宏寺。”
不知怎地,薛二郎感覺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浮浪子弟,記憶中沒有半分關于越王、燕太妃的印象。
別說是他,就連王勃對這些人都知之甚少,畢竟那位受萬民愛戴的太宗皇帝,已經(jīng)逝去近三十年了。
突然聽人提及舊事,真真覺得物是人非,平白增添幾分感念。
“可僧眾呢?莫不是在做早課?”
王勃率先發(fā)問,既然蒙得圣人照拂,如今怎會沒有香火,甚至連佛陀金身都斑駁不堪了。
“切勿心急,等到了未時,從各部抽調(diào)的官吏才會前來敘職,現(xiàn)在官署之內(nèi),僅有百名禁軍衛(wèi)士以及吾等,再急也沒用?!?p> 想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nèi),建立一個高效運轉(zhuǎn)的新公衙,聽上去確實是天方夜譚。
眾人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薛牧本想大干一場,結(jié)果被程齊之的話給打擊到了,這升平司就像個臨時搭建的草臺班子——
主官匆匆趕到,卻發(fā)現(xiàn)手下連個可供支使的人都沒有。
“燕太妃與天后關系頗近,正因為如此,圣人經(jīng)常請她入京聚會,且時常賜予金器銀具。”
此刻,程齊之斜靠在彌勒佛的塑像上,心中并不敬畏,繼續(xù)說道:
“咸亨二年,天后之母榮國夫人不幸逝世,太妃掛念天后,遠赴忌辰,不料途中病逝于鄭州傳舍。
圣人對她的喪禮舉行得極為隆重,特意命禮部為其鼓吹,并將太妃遺體送還昭陵,與太宗皇帝葬于一處。
而天后親自為太妃繡了一張無量壽佛像、一張釋迦摩尼像。據(jù)說,上面繡著“緬懷平昔,姻好特隆,今古忽殊,追愴何極”之句。
至太妃百日之時,又命人在越國新建一座寺廟,遷德宏寺僧眾入內(nèi),為她祈求陰福,而這里也被充入國庫,成為朝廷產(chǎn)業(yè)了?!?p> 待程齊之說完,佛堂內(nèi)寂靜無聲。
怎么又是天后?
這位大周女皇真就如此喜歡佛教?
薛牧一時無言,他先是在慈恩寺遇到了天后的使者,不僅沒有達成目的,更是被迫前往富樂園過夜。好不容易時來運轉(zhuǎn),討到一個差事,可任職的官署又跟這位千古女帝扯上了關系。
不多時,王勃回過神來,吹捧道:“天后與太妃之間,感情甚篤,某心生敬佩?!?p> 薛牧也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哪怕心中對天后頗有微詞,依舊裝出一副恭敬的模樣,附和了幾句。
見氣氛凝結(jié),程齊之瞬間醒悟過來,他一時得意忘形,竟敢妄議圣人家事,若傳到有心人耳中,恐怕要釀成大禍。
“堂內(nèi)只有三人,不必擔心?!?p> 聲音清晰、微小。
聞言,程齊之朝薛牧拱了拱手,不敢再胡言亂語,待心情平復下來后,突然發(fā)現(xiàn)鎧甲內(nèi)側(cè)沁出了一層冷汗。
“進去看看吧,熟悉一下官署構(gòu)造?!?p> 說完,王勃率先朝庭院走去,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