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東海一滴水(上)
原來方沉客與踏沙幫在不久前已經(jīng)勾結(jié)一氣,只是從未在明面上走在一起,是以江湖上無人知曉。
白莎是做夢也想不到向來獨來獨往的“平沙一孤”會加入踏沙幫。
而方沉客和馬逋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由方沉客扮演“救命俠士”的角色,及時出現(xiàn)阻攔白駝幫的人喝下“毒藥”。什么偶遇伙計下毒、一路跟蹤至客店都是編造出來的情節(jié),配合上“平沙一孤”的響亮名頭,為的就是騙取白莎的信任。這樣一來白莎便不敢喝這碗“毒酒”。
然這酒根本就不是毒藥,有趣的是,它卻是解藥。
而這一切又要歸功于方沉客初次拜訪踏沙幫時隨身攜備的厚禮——東海一滴水。這是種產(chǎn)自當(dāng)時大明海沿岸的稀奇毒藥,名為水,其實卻是一種需要點燃的煙香,點著后便可散發(fā)出毒氣,人吸入少量即會在十二個時辰后全身如焚乃至毒發(fā)身亡,若是吸入得多,數(shù)個時辰后便會喪失性命。
但此毒氣無色無香,是以可怖至極??捎捎诋a(chǎn)地偏僻,這種毒又鮮為人知。
由于此毒散發(fā)時會讓全室之人盡皆中毒,所以施毒一方的馬逋二人必須讓本幫兄弟服下解藥。然而最要緊的一處是,此毒的解藥必須與酒混拌后方可生效,而且必須在吸入毒氣之初立即服下。踏沙幫此番出行顯然不可能隨身帶酒,因此必須要在店家呈上的酒中放入解藥。
依靠方沉客的一出戲,白駝幫沒有一人沾到解藥,踏沙幫眾人則自然毫發(fā)無損。馬逋從而兵不血刃地解決了一個聲勢無弱的競爭對手。
馬逋咧嘴一笑,道:“白莎恐怕做夢都想不到,堂堂‘平沙一孤’竟會屈身與我馬逋為伍?!?p> 方沉客舉杯道:“馬兄言重了。方某無才無能,也就靠這一手戲替貴幫出力了?!眱扇吮M皆大笑。
笑罷,馬逋轉(zhuǎn)向胡阿壇,道:“難得你小子今天精明了一回,做得還挺他媽有模有樣的?!焙溃骸叭噹椭饔⒚鳌!?p> 馬逋擺擺手:“好了,叫上弟兄們,可以動身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焙I(lǐng)命而去。
未抵天明,踏沙幫的人便已盡數(shù)集結(jié)。正當(dāng)眾人分頭去牽馬時,一人驚呼出聲道:“不好!馬好像中毒了?!?p> 眾人一驚,紛紛查看自己的坐騎,不料馬廄中的馬盡皆萎靡趴伏,呈中毒之狀。
馬逋奇道:“難道是毒氣逸散開來?”
一旁的方沉客沉聲否認道:“不可能。如果是東海一滴水的功效,那馬早沒命了?!瘪R逋覺得有理,便吩咐手下去西側(cè)的廄棚查探。
西頭的馬廄里都是白駝幫的坐騎,但回報的幫眾道那里的駱駝也呈相同的病狀。馬逋想到此時購置馬匹必定耽擱行程,不免煩躁。
眾人正自迷惑,開門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在眾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裝束與數(shù)個時辰前無異的客店小二從一角走了出來。
眾人吃了一驚,怎地這小二便似半點事也沒有?人人立時戒備起來。
只見店小二向著眾人躬身一揖,道:“眾位客官,我家掌柜的托我向各位解釋?!北娙烁求@訝,怎地那掌柜也沒事?
只聽小二接著道:“各位的幫派紛爭小店本不該介入,但事關(guān)小店的清譽,所以斗膽得罪各位客官?!甭犓哉Z誠懇,有人問道:“此話怎講?”
小二道:“各位在小店的酒中下藥本是無妨,但如若日后有人問及這樁命案,定會咬定是小店行為幫兇。小的只懇求各位肯允一事,若日后有人問及,還望出面為小店的端正行為作證。小店維持聲譽實屬不易,還望各位客官見諒,在草料中涂抹毒藥,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下踏沙幫眾人盡皆恍然,雖不免為其下毒行為惱怒,但也不得不嘆服其經(jīng)營客店的手段之獨到。馬逋知道其意在以解藥換取自己的擔(dān)保,當(dāng)下邁步上前,道:“這位朋友,我們踏沙幫里都不是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娜耍€請賜解藥。”
他本以為這樣足以讓對方寬心,不料店小二卻后退一步,朗聲道:“還請這位客官立個誓?!?p> 幾個暴脾氣的幫眾早已按捺不住,一人大聲呵斥道:“奶奶個球,當(dāng)自己是誰啊,還敢命令我們幫主?”然而這小二立定原地,竟不卑不亢,默不作聲。
馬逋畢竟是個經(jīng)驗老到的人,他知道此番對方不會善罷甘休,恐怕他們的掌柜早已逃去請人撐腰了。這事若是鬧大,只怕會誤了正事。
于是他索性略退一步,三指朝天,立誓道:“我馬逋對天發(fā)誓:今后若有人追查白駝幫白莎一干人等遇害之事,我馬逋定承認系我率眾所為,以證客來客棧的清白。如違此誓,天地不容。如何?”馬逋瞟向小二。
后者躬身謝道:“各位客官,小的在這里謝過了,還請各位在此稍候,小的這就去取解藥來?!?p> 眼看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踏沙幫眾人面面相覷,就連馬逋也沒了從容之態(tài),面色緊繃地看向方沉客。
方沉客輕輕點了下頭,道:“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客店竟有如此手段?!瘪R逋臉色難看,并不搭話,顯已因被一個小小客棧擺了一道而忿然。
待得馬匹服下解藥病態(tài)略有好轉(zhuǎn),馬逋不愿再作耽擱,率眾徑出大門而去,未奔出幾許里地,便又進入一片接天沙漠。是日風(fēng)沙甚惡,眾人不愿久耗精力,全速向東馳去。
熬得數(shù)日奔襲,馬逋一行行至真定府,時至京師已無患,因此連日勞頓的眾人紛紛請求入城歇憩。
時值隆慶三年,真定府仍是北方雄府,來往此地的車馬絡(luò)繹不絕。聽了手下的請求,馬逋也是頗為心動,便向身側(cè)的方沉客征求意見。
不料方沉客眉頭輕輕一皺,道:“此地已近京師,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中人必多,進城后須得囑咐大伙兒小心?!瘪R逋點點頭,向手下眾人交代了幾句,一行人便喜出望外地擁進了城中。
饒是以踏沙幫的紀律嚴明,進了城后都是各自奔散。畢竟常年在荒漠居住,入了這花花世界便再難自制。馬逋也心覺不便阻攔,只約定了明早寅時出發(fā),任他們?nèi)チ?。只有方沉客眉頭深鎖,頗有不悅之色。
馬逋摟了他肩膀,道:“方兄弟,我們?nèi)フ覀€地方喝酒?!彼婪匠量妥詈门?,便拉了他往花街柳巷而去。胡阿壇和另一個弟兄隨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