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沙一孤（下）
這時從踏沙幫人群中走出一人，卻是幫主馬逋。
兩旁的幫眾見到幫主站出，紛紛垂下兵刃讓出一條道路。
此時的馬逋臉色獰厲，但并沒有憤恨之色，只見他在自家?guī)捅娒媲罢径?，喉頭里竟發(fā)出沙啞的哈哈長笑。
在白莎及白駝幫一眾人惡毒目光的注視下，笑罷的馬逋收起臉上難看的笑容，大聲道：“馬某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倒還真不屑于在酒中下毒，更何況是對付你們這種下三濫功夫的雜狗。也罷，今日你們賊心眼里信不過我，這壇壇美酒，也只能由我們來享受了?！?p> 說罷，也不顧有幾個虎視眈眈的白駝幫人，徑自去抱起了一壇酒來，在眾人或驚愕或不解的注視下，一仰頭，便咕嘟咕嘟地把酒往嘴里灌了下去。
踏沙幫的胡姓壯漢出聲道：“幫主不可！”但馬逋哪里聽得，幾大口酒下肚，方才滿意地把酒壇往桌上重重一擲，嘴里道：“清洌！”竟發(fā)出贊嘆來。
馬逋隨手一擦臉上酒珠，對著那胡姓壯漢喊道：“阿壇，來，喝！”又舉起一壇酒來。
那胡姓壯漢便似豁出去了一般，大喝道：“幫主英武，小弟豈敢不從！”于是也大踏步上前，接過酒壇把酒往嘴里灌去。
白駝幫的人呆滯地看著他們。只聽馬逋對著幫內(nèi)眾人又喊了幾個弟兄的名字，這些人得到幫主的號召，也都上前喝酒。
一撥接一撥的，在白駝幫眾人瞠目結(jié)舌的注視下，踏沙幫的人都上前接過酒壇喝了起來。
即便想著他們是迫于幫主的淫威，白駝幫的人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不少人心中暗道：就算他們沒有下毒，可是在他人提醒酒中有毒的情形下，這幫人還能喝下肚，這當(dāng)真是膽大到匪夷所思了。
可是不管他們此時心中是什么想法，踏沙幫的人頃刻間便已快把十?dāng)?shù)壇酒一掃而光，而且一個個滿面紅光，渾沒有毒發(fā)的樣子。
白莎臉色難看地看向方沉客，卻見后者似乎也是不明所以，難以相信地盯著踏沙幫的眾人。
白莎心里暗道:若是這酒沒毒，那豈不是貽人口實，落了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丑名？他心中不免焦躁起來。
心里這樣想著，他慢慢向方沉客走去。方沉客也抬頭看向他。
白莎沉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說話時語氣已不禁帶了點無禮。
哪知方沉客雖然臉帶訝異，但說話時仍是語氣沉著：“白幫主莫急，可能是藥性沒那么快發(fā)作?！?p> 見白莎仍是一臉狐疑，方沉客又道：“白幫主試想，若是這毒藥能當(dāng)場發(fā)作，貴幫和踏沙幫同處一堂，貴幫一定會在藥性顯見時對踏沙幫發(fā)難吧，就算藥性很強，但發(fā)作總有快慢的。貴幫的臨危反撲，他們是不得不考慮的，如果拼殺起來，他們也一定會有損傷。依在下之見，他們算計好的毒發(fā)時間一定會是在大家都回了客房休息的時候，最好是午夜熟睡之時，然后一發(fā)斃命?！?p> 聽方沉客說得頭頭是道，言語又甚是在理，白莎心下稍慰，看了看踏沙幫的人喝酒的瘋狀，不免覺得他們此時的樣子與臨上斷頭臺時無異，頗有些悲涼之感。
只是以他之見，馬逋率眾服毒的舉動實是難以理解。
“且讓他們自生自滅吧?！卑咨瘨佅逻@句，便回歸自己的陣營中去了，他把方沉客的見解向手下述說了一遍，好讓他們寬心下來。又道：“只是這飯菜是吃不成了，大家這就回房吃些干糧，早些休息吧?！?p> 聽得此話的馬逋嘿嘿一笑，不屑地看向他。
白駝幫的人不再看踏沙幫喝酒的眾人，紛紛回房休息。之前討好白莎的年輕漢子跟在白莎身后落在最后，扭頭留給馬逋一個惋惜的眼神，也回房間去了。
此時除了踏沙幫的眾人和方沉客，大廳再無他人，之前那幾個縮在角落的過路客人早已逃竄得無影無蹤。只有店外的烏鴉在沙漠里叫喚了幾聲，四周逐漸闃寂。
白莎回房后仍是不安，便多安排了幾個手下值夜。待得一切安排妥當(dāng)，白天長久奔波后的困意襲上身來，竟很快酣酣睡去。
到得三更，似是隔壁傳來的幾聲碎裂聲吵醒了白莎。
本該有所警覺的白莎卻因驟醒之后的昏沉感而未加思索，只感口中枯燥難解，便邁著小步往矮幾上的茶壺走去。可是手剛觸及壺柄，白莎就發(fā)覺自己手上竟毫無力道，使勁了半天硬是沒能提起茶壺。
這下白莎當(dāng)真是夢中初醒，脊背已涔涔?jié)B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中了毒，但緣何中毒、中了何毒卻無從想見。趁著雙腿還有些許力氣，他力支著身子往房門挪去。
他半跪著推開房門，暗呼天可憐見，總算有了一絲希望。卻驟見一雙腿在自己跟前，其鞋尖離自己的雙膝只有一尺之遙，他低呼“救命”，同時抬頭想要認(rèn)清其面目，卻見那雙腿中的一條忽然抬起，白莎只覺胸口一痛，全身氣力絲毫提聚不起，一下便被踹回了房內(nèi)。
他只感呼吸開始支絀，難以抑制地大聲咳嗽起來。只聽得房外有人道：“白莎也著了道了，可以撤?！?p> 另一個聲音從稍遠(yuǎn)處傳來：“好，咱們?nèi)ヅc幫主會合。”
這第二個聲音的主人白莎識得，是那馬逋的手下胡阿壇?！暗J(rèn)出來又有何用？”白莎自問道。眼前越來越灰暗，終于毫無知覺。
只是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中的毒。
而那胡阿壇和另一個同伙則快步奔下樓，徑往客棧后門而去。這胡阿壇就是跟著馬逋的那個胡姓壯漢，而他的同伙自然也是踏沙幫中人。
兩人快步行至客店后一座獨立的小屋，這里原是店里伙計休憩的地方，但此時門是虛掩著的。
胡阿壇在門外喚了一聲“幫主”，便推了門進(jìn)去，另一人緊隨其后。
屋里正點著燈，照出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shè)，除了幾張靠墻的床鋪外，就只有正中心還有一張矮桌。
矮桌旁相向坐著兩人，其中一人是踏沙幫幫主馬逋，而另一人赫然便是之前指控踏沙幫罪行的“平沙一孤”方沉客。
此刻這兩人竟“化敵為友”，安然對飲。
而胡阿壇二人對此毫不驚訝，胡阿壇開口道：“啟稟幫主，白駝幫中人已全部毒發(fā)。”
聞言，馬逋露出淺笑，道：“很好，辛苦你了阿壇?！闭f著又轉(zhuǎn)向方沉客道：“方兄弟果然好計策?！狈匠量鸵嗔髀冻鲆唤z陰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