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捻詞遂成集，抵害心意定

　　第十九章捻詞遂成集，抵害心意定

　　回到宿舍，丹陽本在幾子上坐著哭，看我赤著一雙腳便趕忙打了盆熱水給我泡腳暖暖身子。我把和劉媽媽`的照面說給她聽。她沉吟片刻說，這對她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是啊，雖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是清秋這般一無親人牽掛，二無未來可期，也許對她來說這樣的結(jié)局不算最壞。

　　一夜無言。

　　第二日，繡雯來訪。

　　我當(dāng)她是要與丹陽說話，本想借個由頭去玉醒那里。但是她拉住我的手說清秋有東西交與我，說罷我們?nèi)藝谧狼啊?p>　　繡雯坐定后，從懷中掏出一本素絹封皮的書，絹上細(xì)細(xì)的暗紋折射`出流動的光彩，是上好的流水細(xì)絹，封上用簪花小楷寫著《南燕小集》。1

　　她把書放在我面前，說道：“這是清秋著的一本集子，昨天她交代我，若她有不好，將這個交給你?！?p>　　我手捧書卷，翻開扉頁，清麗秀美的簪花小楷細(xì)密綿長的寫著：“小字南燕，陷于所陷青溪陋館院東，棠梨是也，有合抱之木焉，雖生意可知，而暴虐斯在。每至夕照低陰，秋蟬疏引，發(fā)聲幽息，有切嘗聞，豈人心異于曩時，將蟲響悲于前聽？嗟乎。聲以動容，德以象賢。故潔其身也，稟君子達(dá)人之高行……感而綴詩，貽諸知己。庶情沿物應(yīng)，衰弱羽之飄零；道寄人知，憫余生之坎坷?！?

　　書首是一首五言絕句：

　　飄零驚玉墜，花落自有時；

　　遙寄蕙蘭箋，枕上牽相思。

　　整個集子大多是自抒胸臆的，也有不少以相思為題，詩詞都絕妙曼麗，其中機(jī)巧自現(xiàn)。

　　我向后翻看，最后兩頁是一闕九張機(jī)，看上去眼熟。細(xì)想想，似是蘅芙廳那日清秋念的。

　　我原本稍稍平復(fù)的內(nèi)心復(fù)又翻騰的厲害，湊在一旁一同看的丹陽也早已泣不成聲。我闔上`書，看向繡雯。她的面上似是平靜無波，但眼眸流轉(zhuǎn)間傷痛不停的溢出。

　　“清秋……她是個好的。”繡雯說完這句，緩緩地吐出胸中一口氣。“她與福海本不至這一步?！?p>　　“福海？”丹陽抹了淚詫異道。

　　我卻一下反應(yīng)過來是那個劉常侍家的小廝。

　　我心頭暗氣，言語上也不大好：“是啊，不是他，清秋也不會被害到這一步?！?p>　　繡雯定定地看著我說：“這件事情不能全怪福海。”

　　那是自然，清秋也是二八的姑娘春`心萌動，把持不住。

　　她拿起桌上的茶，給我們仨一人沏了一杯。

　　“福海和清秋自小`便認(rèn)識，他雖是常侍家的奴仆但也原本是清白人家讀過書的?！编牛菓?yīng)該是和清秋有共同的文學(xué)愛好。

　　“因他識得字，干活也賣力，在主人面前很是得臉。每歲得不少銀錢和賞賜。他原本是許諾清秋等她掛牌登臺叫價就贖了她去?！蔽以趦?nèi)心呵呵兩聲，若被別人搶標(biāo)了呢？青溪河這樣的銷金窟保不齊遇到一個腦子軸住的二世祖，一個五品官家里的小廝攢的八年銀錢也許還不夠人家加價的零頭。

　　“后來，清秋得了葉嬤嬤的臉，御史臺的汪大人……常送禮金來求詞，他們倆便知道也許此生是緣分盡了?！比羰乔迩锊灰獩_動，也許可以成為汪大夫的妾，雖不得與情郎相守但好歹兩人還能留得性命。

　　“后園子圍的鐵桶似的，他倆……”我沒忍住，道出了我內(nèi)心的疑惑。

　　繡雯臉色沉了沉。

　　“細(xì)的我也不曉得，只約莫入秋之后，清秋開始與翠墨走的很近。一開始，翠墨只是拿些詩詞來與清秋瞧，后來她們越來越要好，清秋有好一陣不曾和我同去館里上課，都是并著翠墨。”入秋后，清秋才名漸起，慢慢人緣好了很多，原來那時翠墨也湊上去過。

　　“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她拿東西讓棠梨院的二丫帶出去給福海也不避著翠墨。我待翠墨回了芳蕙苑后問清秋，她卻說，翠墨是個極好的，一直在幫她綢繆終身，我再問她，她卻又不細(xì)說。翠墨這丫頭，年紀(jì)雖小，但是人向來心機(jī)深重。我替清秋著急，怕她著了翠墨的道，便說了心里的話，結(jié)果清秋卻讓我快快出去，別再編排翠墨。那之后，她便不和我親厚了?！比肭镆院笪液偷り栕硇墓φn，沒注意過這些人堆里的閑雜事，她說的這些，端得一概未覺。

　　繡雯眼里含`著輕愁和傷感。

　　“清秋是個極好的。她雖是官家小姐出身，但卻從未嫌棄過我是下九流里爬出來的。直教我認(rèn)字讀書習(xí)琴練樂，不用一輩子只得干那粗使下`賤活。”繡雯的確原是后園一個粗婆仆的女兒，原本也是后園子的粗使丫頭，后來因得聰敏伶俐，又長相秀麗被葉嬤嬤收進(jìn)了麾下，原來她竟與清秋還有這段際遇。

　　“我一直覺著翠墨不安好心，但她總是面面俱到，對我也頗客氣，我也是笨頭笨腦，想不透她究竟要做什么。直到兩個月前，有一天戌時里，天都黑透了，清秋慌慌張張地來到我房里，身上套著院里丫頭的粗衣，我心里咯噔一下，直道壞了事了。果不其然，她偷穿著粗使丫頭的衣服跑去和福海私會?！蔽乙桓绷巳坏膽B(tài)度。十六七的少男少女，見了面，很容易就會沖動下為愛……。

　　“只那一次嗎？”我問道。

　　“只那一次?！崩C雯回答。

　　“清秋本是個穩(wěn)重的，入了秋后她自知與福海情深緣淺，也是專心琴藝功課，不做他想，只待醉星臺后能博得汪大人的垂憐，贖身從良。哪知翠墨那蹄子不知跟她灌了什么迷湯，說是能為她綢繆終身，卻……卻讓她草率行`事，壞了行端?！?p>　　唉，愛情使人盲目啊。

　　清秋也是倒霉催的，一發(fā)入魂，斷送了性命。

　　我原本好奇清秋向來文弱內(nèi)向嘴巴緊，蘅芙廳那日也是打死不說，她的情郎是被誰反了水賣出來的。這么一看，定是與翠墨脫不了干系。

　　“更可惡的是這翠墨還帶了封信給劉常侍家在前院喝花酒的大管家，這便也害死了福海?！惫黄谌?，翠墨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狠辣。

　　“清秋……知道福海死了，她便已了無生意。”繡雯又紅了眼，哽咽道：“我是知道她的，她最是要干凈體面的。與其……被折磨，她寧可自我了斷了。昨個夜里，她同我說了一會子話，便將這集子交給了我，讓我轉(zhuǎn)交與你，希望你幫她存好，讓她在這世上留下點干凈東西。”

　　我也不知再說什么，言語在生死面前比白紙還要蒼白。

　　“若不是翠墨那個賤`人……”原本就長得硬氣的繡雯滿臉扭曲，銀牙緊`咬，表情像個活閻`王，她猛地錘了一下桌子，嚇得丹陽一個激靈。

　　“雖說如此，我們也不能拿她怎樣。一則沒有證據(jù)，二則即使有證據(jù)，她也只是推波助瀾罷了。”我嘆道，翠墨這種行為連教唆都夠不上啊，高端到現(xiàn)代法律都拿她么的辦法。

　　繡雯牙關(guān)緊`咬，要撕了翠墨似的。

　　“這賤`人，慣會害人，定要拿了她的錯處給清秋抵命！”

　　抵命的話夠不上判刑條件啊，我心里盤算著。

　　“我向芳蕙苑的粗婆子打聽過，翠墨每月都托人帶不少物件進(jìn)進(jìn)出出。”四院粗使的婆子丫頭向來都是后園子姑娘傳消息帶東西的腿子。

　　“具體是些什么東西？”我好奇的問。

　　“東西很雜亂，帶出去的大多是銀錢首飾，帶進(jìn)來的信和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和草藥香料居多?！?p>　　草藥？莫不是要毒死其他競業(yè)的同行？我打了個冷顫。人無完人，翠墨再厲害也不能連草藥學(xué)也修了吧？這還讓人怎么活？

　　這翠墨，小秘密大大的有。死契賣`身芙蓉樓還與外面聯(lián)系的這么風(fēng)生水起，搞不好說給葉嬤嬤的賣`身故事都是編的?？梢詮倪@個角度入手，查她一查。

　　我囑咐繡雯再多探點翠墨的消息，并丹陽和繡雯又聊了聊翠墨下一步可能使壞的人及若干種方法，打`倒不良競業(yè)對手的小集團(tuán)就這么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