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貫在一旁躬身答道:“是太醫(yī)院的趙太醫(yī),現(xiàn)下還在偏殿替皇上擬定冬日進補的方子呢。”
皇上微凝滯,暗道皇后果然是來者不善準備周全。他眼神暗了暗的看向丘貫道:“你讓他過來,看看這里面都是些什么名堂?!鼻鹭灹⒖坦硗庑?,很快就將趙太醫(yī)請了進來。趙太醫(yī)是個辦事勤謹利索的人,請安之后看了看譚充儀的臉,又拿起一旁的小圓缽,隨即伸手從中取了些出來,在手指上揉開,忙跪下說道:“回皇上,這藥卻是太醫(yī)院所出沒錯,只是內(nèi)里被人添加了鳥面馬,頓時這消腫的好藥就變成了引發(fā)紅腫蛻皮的毒藥了?!?p> 皇后蹙眉不解道:“鳥面馬?聽著怎么這樣耳熟?”太醫(yī)恭謹答道:“是。入了冬,各宮都領(lǐng)過了這鳥面馬的粉末,配上風(fēng)干的風(fēng)藤葉子,也是除濕通經(jīng)絡(luò)的好藥。宮里的濕氣重,皇后娘娘的恩典,每個宮里都是領(lǐng)走了不少了,做成香包懸掛在身上。只是譚充儀是最近才承寵的,她的碧霄宮剛收拾出來,所以充儀是沒有的?!?p> 微微在一旁也說道:“是。臣妾的宮里上個月也領(lǐng)了不少。”
皇后連忙說道:“可不是么。臣妾和惠淑妃都帶著這樣的香包?!?p> 皇上避免與譚充儀的臉接觸,只是問道:“鳥面馬到底是什么東西?”那太醫(yī)頓首答道:“這藥若是與其他的藥材搭配使用,那就是一味上好的良藥,可若是單獨使用,它的藥性極為霸道,便是有毒的。只要皮膚與之接觸,只需微末,便會立刻紅腫蛻皮,慢慢的潰爛,時間若是拖得久了,就很難治愈了。便會慢慢的流出灰黑或者綠色污水,創(chuàng)面會越腐越深,直到最后皮肉脫離可見森森白骨。充儀主子的病癥,便是這膏藥里被添加了這類東西所致。”
譚充儀一聽頓時便哭了出來,指著一旁的當(dāng)歸便說道:“皇上,你要為我做主呀。嬪妾不知是得罪誰,竟然讓當(dāng)歸拿了這樣的藥來害嬪妾?!彼m然說的是當(dāng)歸,可是眼神卻是狠狠的盯著皇后,恨聲道:“嬪妾知道自己身份低賤,若是有人容不下嬪妾侍奉在皇上身邊,嬪妾寧可觸柱而亡,也不想受這種骯臟手段的氣?!?p> 皇后頓時神色劇變,忙跪下道:“皇上明鑒。藥是臣妾讓當(dāng)歸去太醫(yī)院拿的不錯,可如果是臣妾做下的這起子腌臜事,又怎么會帶著譚充儀來這而來,一定是百般阻攔才對呀?!?p> 皇上悠閑喝了口茶,起身扶住皇后說道:“皇后一向是賢惠的,這個六宮皆知,可是這當(dāng)歸……”當(dāng)歸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皇上明鑒,皇后娘娘明鑒,那日的藥是奴婢親自去取的不錯,也是奴婢親自交給譚充儀的,奴婢怎么敢往里面加其他的東西,奴婢沒有那個膽子呀?!彼袷呛鋈幌肫鹗裁匆话?,急忙挽起衣袖道:“這時奴婢那日取藥的時候在太醫(yī)院被小剪子劃傷的痕跡,當(dāng)時太醫(yī)們就讓奴婢用這缽里的藥涂上一點,說是有止血的功效,奴婢當(dāng)時用了,可是并沒有潰爛呀。奴婢深知,用了充儀主子的東西是奴婢的罪過,可如若是意圖毀壞充儀的容貌這項罪名奴婢卻是不會認的?!?p> 當(dāng)歸的手腕上卻是流著指甲蓋的紅色傷痕,顯然是新傷。她徑自急急辯解道:“奴婢不敢撒謊,這事兒當(dāng)日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都是看見了的。都可以為奴婢作證的。”
一旁的太醫(yī):“回皇上,皇后娘娘,那日微臣也在太醫(yī)院,卻是有這么個事兒。因這種膏藥配置不易,所以只給了當(dāng)歸姑姑一瓶,當(dāng)日事出之后,也就從這缽里取了一點給姑姑用了?!?p> 皇后在旁凝神一想:“當(dāng)時用了沒事,那當(dāng)歸你路上的時候有誰碰過這藥膏嗎?”
當(dāng)歸斬釘截鐵的說道:“絕對沒有。奴婢緊趕著過去的。到了碧霄宮的時候只有惠淑妃娘娘陪著,奴婢給了藥便走了?!?p> 譚充儀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恨得牙癢癢:“是,那日當(dāng)歸來送藥的時候,惠淑妃陪著嬪妾坐了一會才走的。之后在沒有旁人來過了?!?p> 皇上探尋的目光落在微微的面容之上:“惠淑妃,你在碧霄宮干什么?”
殿內(nèi)的龍涎香幽暗氣味太濃郁了,被暖閣內(nèi)的暖氣一熏,幾盡讓人透不過氣來。微微面色沉靜:“皇后娘娘讓臣妾陪著譚充儀回宮,臣妾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并未多留?!?p> 皇后的煙波流轉(zhuǎn),卻是綿里藏針般開口道:“看來除了惠淑妃,便在沒有人能夠碰到那藥了?;菔珏?,你能告訴本宮,這是怎么回事么?”微微跪在織金厚毯上,只覺得渾身冷汗?jié)i漣,慢慢的浸濕了內(nèi)里的衣衫。她從未想過,從那次的掌摑開始,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旁人算計好了的,從前總以為只要自己退守,自己忍讓,自己偏安一偶便會換的片刻安寧,可是今日,這絲絲入扣的算計,這密密麻麻的羅網(wǎng),將她籠罩其中,使其不得脫身,原來從前在王府的不過是些小手段,如今的才是真正狠毒的,可嘆自己竟還以為還以為那些陰謀該是離自己很遠才是?!?p> 然則,就算此時心中驚懼如驚濤駭浪,但是臉上仍然不肯透露半分怯弱,只是望著皇上道:“皇上,從臣妾沒有做過,所以無從知曉其中緣由。”
皇后在旁微凝滯,頗為為難的開口道:“皇上,譚充儀出身沈家,想來就算是惠淑妃顧念同府情誼,也一定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弊T充儀卻是轉(zhuǎn)臉逼視著微微,語氣咄咄逼人道:“自從嬪妾承寵以來,嬪妾就知道,早晚會被人嫉妒陷害,可是竟不想這人會是惠淑妃娘娘你。敢問娘娘,那日,除了你,還有誰能夠有機會在藥膏中下了那種下作的粉末呢?”
微微平視她,不肯讓自己的目光有絲毫的回避:“當(dāng)日本宮一直跟你說話,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若是你一定要說本宮當(dāng)著你的面害了你,那本宮無話可說。”
皇上掩下自己眸中的疼惜,很快便恢復(fù)的古井無波:“既然鬧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損傷了譚充儀的容貌,看來朕不能不徹查來還她一個公道了?!?p> 皇后歉然道:“謀害宮妃乃是大罪,何況還是這樣暗中傷人。都是臣妾管教不嚴,這也是臣妾的罪過了?!?p> 皇上凝眉道:“皇后是有過失,但是罪不在你。”他眼中的不忍轉(zhuǎn)瞬即逝,如同天空劃過的流星一般不留半點痕跡。
皇后思慮片刻道:“惠淑妃,無論是不是你做的,總是要審上一審的。去掖幽庭吧,那里的嬤嬤會問你的。”微微渾身一凜,掖幽庭掌管著后宮的刑罰,下至宮女太監(jiān),上至嬪妃,一但犯錯,若是進了里面,就沒有不脫成皮的。她強忍著身上寒毛豎起的不適,強撐著身體伏身拜下去:“今日之事,事關(guān)臣妾青白,看來臣妾不得不走這一趟了,可是皇上,請你相信臣妾,臣妾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不會做這樣的事情?!?p> 皇上緊蹙眉頭,語氣沉沉:“嬤嬤問過了才知。”
短短的幾個字,在微微聽來卻陡然像是被抽干了渾身力氣一般,她悲戚著,眼中的淚水卻是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凄厲的問道:“你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p> 皇上回避不在言語,辛夷忍不住的哭求道:“皇上,即便是要問,可是也別去掖幽庭呀,娘娘昨晚本就受了風(fēng)寒,那里還能經(jīng)得起這般的折騰?;噬希埬汩_恩?!?p> 皇上聞言卻是凜然道:“若是風(fēng)寒,朕自會讓你去醫(yī)治,但是這規(guī)矩,卻是不能破的?!?p> 微微本就悲俱慟哭,聽到這般錐心之語,一把按住辛夷的手沖她微搖頭,卻是再不肯示弱于人前。
不過是片刻間,只聽到外頭砰的一聲,有人用身體撞破了門沖進來:“皇上,不是姐姐干的。不是,是嬪妾做下的,你帶嬪妾去掖幽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