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頭好疼……”曉生按著太陽穴,強忍著疼痛打量四周。
抬眼望去,入眼處黃沙漫漫,驕陽似火,了無生機,與祭壇處綠意盎然的景象截然不同。
環(huán)視周圍,曉生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一眼難覓邊際的荒漠之中,而先他一步傳送的妖鹿卻毫無蹤跡。
“難道這是陷阱?”曉生心驚道。望著四周無邊無際的黃沙,曉生心中很是慌亂,他感覺自己就像迷途的螞蟻一般,似乎隨時都可能被這漫無邊際的黃沙漩渦給吞噬殆盡。
怎么辦?自小打獵為生的曉生對死亡的威脅并不陌生,但他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令人絕望的荒漠絕地,一時有些茫然。
熱浪滾滾而來,額間已遍布細密汗珠,沒有時間逗留考慮了,再繼續(xù)原地呆著只會脫水而死,只有行動才有一線生機,曉生如此想道。
抬頭望天,一輪烈日高掛天穹,如同深夜的紫微星一般,指引著迷路之人前行的道路。
理了理沾了黃沙的衣衫,緊了緊松垮的背囊,曉生向著前方陽光閃耀的方向邁去,留下身后那一串孤獨地嵌在沙中的腳印,不斷延伸。
時間緩緩流逝,汗水浸濕了曉生的衣服,身后的腳印已延伸到地平線盡頭,雙腿也有些沉重,可前方依舊是滿眼的黃色沙漠。
抬眼看了看依舊高掛的太陽,曉生意識到了一絲不尋常,但又難以確定。稍作休息,他決定繼續(xù)埋頭趕路。茫茫大漠,只剩他渺小的身影在不停地前進,形單影只。
自覺得天空中的烈日有些異常后,趕路期間曉生不停地抬頭觀察。結(jié)果得出了令他難以置信的結(jié)論:這片荒漠上空的太陽竟然不是東升西落!而是在按某種特定的軌跡不停移動!
壓下心頭的驚駭,曉生冷靜地分析:這片荒漠看來絕不是簡單地存在于此,行走了這么長時間周圍的景色也沒有任何的變化,看來秘密應該就在于此。
他不禁停下腳步來仔細觀察,想從太陽移動的軌跡中獲得什么。但不一會兒,他就露出了苦笑,就算軌跡中藏有玄機,又豈是他一介凡俗之軀能參透的?他能做的,唯有不停前進罷了。
摸摸身后行囊中所剩不多干糧和飲水,曉生眉頭緊皺,再看看前方無垠的黃沙,他眼中流露出一絲絕望。難道我程曉生就要命喪于此了嗎?
不甘心地再抬頭望向太陽,就在此時,曉生耳中忽然傳來異響,似有猛獸疾行而來。
轉(zhuǎn)頭一看,遠處地平線上沙塵滾滾,黃沙漫天,其間隱約可見野獸狂奔而來的身影。
待距離稍近,塵云逸散,曉生方才識得此獸的真面目:形如沙鼠,體若山丘,雙目猩紅,尖牙利齒,涎流不止。
如此惡獸飛沙而來,饒是獵獸多年的曉生也有些臉色發(fā)白。顯然,此獸沖著自己而來,如此疾速,即便拔腿就跑也無濟于事,唯有以命相搏方有一線生機!
曉生迅速取下弓箭,左手擎弓,右手捏箭,屏息凝神,雙眸如隼,緊鎖兇獸!
值此生死存亡的緊要關(guān)頭,曉生的內(nèi)心竟出奇地平靜,此刻他一心只想以手中之箭射中目標,保全自己的性命。
這時,他腦中忽然浮現(xiàn)往昔大叔教導射箭時的身影和話語:聚精會神,摒除雜念,弓與身合,箭與心合,心之所向,箭之所往。
“弓與身合,箭與心合”曉生咀嚼著這句話,似有所悟。他眼神愈加銳利,拉弓的架勢也愈加順暢自然。牛角弓已被拉成滿月之狀,柳葉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
眨眼間,曉生和惡獸的距離不足十丈,惡獸疾馳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就在那獸再次躍起的瞬間,曉生手中積蓄已久的利箭呼嘯而出,直取它眉心而去。
瞬息間,箭逼身前,勢要穿首而過。就在這時,那惡獸周身突然浮現(xiàn)出一層血紅色透明光墻,其上鐫刻著無數(shù)神秘暗紅色紋路,在不斷旋轉(zhuǎn)。
利箭撞上光墻,仿若蚍蜉撼樹,其勢盡散,竟直接被彈飛,傷不到鼠獸分毫。
鼠獸彈飛襲來的箭,其勢不減,徑直沖向曉生。
曉生則呆愣在原地,自己竭盡全力的一箭,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讓他難以接受。一時間曉生萬念俱灰,對鼠獸的沖撞竟不閃也不避。
“嘭,砰”結(jié)實地挨了這一下,曉生被撞飛數(shù)丈之遠,重重地摔在了沙地上,包裹、箭囊飛落,干糧和飲水散落一地,箭支四散。
躺在地上,曉生只感覺五臟俱裂,渾身劇痛。
“咳咳……”血氣上涌,咳出幾大口鮮血,灑落在身前的弓箭上,鮮紅刺目。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不遠處的鼠獸正一步步向他走來,猶如索命的無常。
“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孤獨地在這無人知曉的荒漠中死去,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曉生在心中自問。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如此輕易便放棄了生的希望;后悔自己未曾考慮危險性便貿(mào)然進了傳送陣;后悔自己還未曾見識修仙的奇妙便再無機會;后悔自己的天真、無知、懦弱、無力。
“想改變嗎?”曉生腦海中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這聲音似冷靜沉穩(wěn)的鏗鏘之聲,卻又因極具誘惑力而顯得妖異。
“改變?如此境地之下還有何改變的余地?”死亡來臨之際,曉生對腦中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竟也不覺著奇怪,只是認命般地自問著。
“不管什么時候,獵人,永遠可以依靠手中的弓箭!”聲音鏗鏘有力。
“相信,手中的,弓箭…”曉生喃喃道,他望向手中仍緊握的染血的弓箭,耳中回響起老獵人的敦敦教誨“弓箭上系著獵人的性命,弓在人在,弓亡人亡!”
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看了看正步步逼近的惡獸,曉生掙扎著站了起來,穩(wěn)住因眩暈而搖晃的身形。
鼠獸看見曉生站了起來,不由地加速奔跑過來,同時周身再次環(huán)繞起猩紅光墻。
“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盯著疾行而來的兇獸,曉生平和地說出決死之言,但他眼中卻不平和,似有火焰燃起。
沾血的手拉開染血的弓,曉生強忍著劇烈的眩暈感射出了這帶血色的決死之箭。
“嘭——”箭支與光墻再次相撞。
但先前無比堅固的光墻,此時卻難擋利箭的前進。仔細一看,利箭穿過的光墻,留下的竟是腐蝕消融的痕跡。
不過瞬息之間,利箭便已穿過光墻,如閃電般將鼠獸貫穿。鼠獸奔跑的步伐戛然而止,周圍的光墻也隨之寸寸碎裂。
目睹這一幕的曉生嘴角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隨后再也支撐不住,栽倒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正四散開來的光墻碎片忽然都向倒地的鼠獸聚集而去。原本奄奄一息的鼠獸竟爆發(fā)出一聲尖銳怒吼,再次向曉生襲來,雙目紅光更盛先前。
已然昏厥的曉生無法閃躲,眼看整個人將入血腥獸口。這時在他眉心處忽然浮現(xiàn)出一枚神秘光紋,閃爍著綠光,同時他的雙眼也驀然睜開。
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的眼睛里不再是疲憊和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仿若冰冷殺戮機器般的冷酷無情,而眸中泛出的奇異綠光又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妖異。
“靈技——瞬殺!”嘴中冷冷吐出這四個字,曉生的身影瞬間消失。
緊接著眼前的鼠獸便被一道綠光狠狠貫穿,血液飛濺,生機盡失。
同時,曉生的身影也在鼠獸身前顯現(xiàn),手中正緊握著先前別在腰間的短劍,而短劍上燃燒著的碧綠色火焰正漸漸褪去。
眉間綠紋消散,瞳中綠光收斂,曉生雙眼一翻,不省人事。鼠獸那碩大的身軀和濃稠的血液瞬間將失去意識的曉生掩埋包裹。
血泊中的曉生緊閉雙目,在他周身漸次飄散出奇異的綠色光點。這些光點飛散出去,將鼠獸的尸體包裹,接著如鯨吞一般,霎那間便將鼠獸的血液和血肉吞噬殆盡。隨后聚攏起來融入了曉生的全身各處,曉生因此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綠色熒光。
不知過了多久,曉生悠悠醒轉(zhuǎn)。他感覺渾身竟暖洋洋的,全身好像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絲毫沒有苦戰(zhàn)過后的乏力疲累。
“對了,鼠獸!”曉生暗叫一聲,四下找尋鼠獸的蹤影。卻只看到了周圍染血的獸骨和沙子上早已干涸的血跡。
看來這應該就是它的骨頭了。曉生松了口氣,雖不清楚為何鼠獸的尸體會變成這樣,但只要確定不再具有威脅就好,畢竟這個地方有太多的事情都讓人琢磨不透。
抬頭看看太陽,烈焰依舊毫不留情地抽向自己。不過不知是否是錯覺,曉生感覺似乎并沒有先前那般火辣辣的灼熱之感了。
沙地上散落著的水已經(jīng)消散干凈,只有干糧勉強還能吃。拾掇拾掇,曉生再次上路。
沙漠中的征途是枯燥且艱難的,不僅身體要遭受酷熱的考驗,內(nèi)心更是在絕望邊緣不斷掙扎。
但曉生總覺得比起先前,現(xiàn)在要輕松得多,不僅身體更加輕盈,全身各處也在源源不絕地涌出力量,行走起來絲毫不知疲倦。
天穹之上的太陽正沿著奇異軌跡悄然移動,然而曉生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太陽的移動軌跡與先前截然相反。
太陽緩緩移動到天穹正中央位置時,忽然變得明滅不定,似乎有什么力量想要將它熄滅。曉生抬頭驚愕地看著這一異象,難以置信,這該是何等強大的力量才能影響高懸蒼穹的金烏啊。
閃爍了幾下,太陽似是難以抵抗,如同澆滅的火焰一般,失去了光芒和溫度。
世界瞬間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驟然身陷完全的黑暗,曉生本能地有些慌亂。本來就困于茫茫無際的沙漠之中,現(xiàn)在更是……
等下,沙漠?曉生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跺了跺腳,果然腳底觸碰到的不再是細碎柔軟的黃沙,似乎變成了堅硬硌腳的石子。
就在白天轉(zhuǎn)為黑夜的時候,曉生就敏銳地對腳下的變化有所察覺,現(xiàn)在一經(jīng)證實,更加確定腳下的荒漠與頭頂?shù)慕馂跬瑫r發(fā)生了變化。
接連不斷的異象,險象迭生的環(huán)境,打破常理的遭遇,曉生知道自己已經(jīng)踏進了一個與俗世迥然相異的地方。雖不清楚在此地下一刻將會遇到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否安然離去,但慌亂顯然無濟于事,曉生漸漸鎮(zhèn)定下來,開始適應這眼前的一切。
黑暗中,他蹲下身子,伸手撫摸地面,想要憑觸摸來探尋方向。
“這些石頭……”然而曉生在觸及地上的石頭之后,感到有些怪異。這些石頭給他的感覺不是堅硬沉重,而是異常的輕。這感覺,不像石頭,而像是受了不知多少風吹雨打的尸骨!
一想到那遼闊無垠的沙漠可能都變?yōu)榱吮M是森森白骨的埋骨之地,一股涼意直涌入曉生心頭。他見過最慘烈的場面,正是五年前獸潮破城,大肆屠殺,伏尸百萬的慘劇。碎磚四濺,殘肢遍地,血流成河,哀嚎震天,人神共憤!
一城尸骨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這整個難覓邊際的茫茫大漠的尸骨?那又該是何等慘絕人寰的人間慘?。?p> 曉生悚然動容,便欲繼續(xù)摸索以求證心中的想法是否為實。
然而就在此時,眼前的黑暗忽被一片血紅色的光芒驅(qū)散,腳下地面的真面目驟然映入他的眼中。
殘骸作地,碎骨為山,放眼望去,竟是成片成片無邊無際的由骨頭堆積而成的連綿山丘。一輪血月高掛夜空,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血紅光芒,在這血紅色光芒的映照之下,骨山顯得詭異而恐怖,仿若人間煉獄!
哪怕心中已有猜測和準備,陡然見到這血色地獄般的景象,曉生仍倒吸了一口涼氣。不久前還迷失在炎熱的沙漠中,現(xiàn)在卻身陷于陰森的埋骨地,他不禁有些恍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是幻象還是真實?
沒有人來回答曉生內(nèi)心的迷惘與困惑,只有無數(shù)風化的碎骨,在血月的照耀下,無聲述說著過往的沉痛。
行走于這些碎骨之間,曉生仿佛能夠聽見他們不甘、悲痛、恐懼、慌亂的低吟;仿佛能夠看見他們掙扎、哭泣時的無助;仿佛能夠感受到他們強烈的期冀。
心中一痛,曉生不由又回想起普安城獸潮屠城的慘狀,還有大叔慈祥和藹的面容來。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面。
忽然,陣陣細微的震動從腳下傳來,震動越來越強,引得曉生周身無數(shù)碎骨隨之震動。曉生正驚訝間,一道紫光陡然破空而出,將他整個人包裹住。隨后,曉生雙眼一昏,不省人事。
紫光一閃,曉生頓時消失在光芒之中。這時,夜空中血月的形體忽然暴漲,眨眼間化為了一只遮蔽蒼穹的血紅色巨眼。巨眼眸光一掃,便似將整個無邊無際的埋骨之地掃視了一遍一般,隨后眸光定格在了紫光消散的位置。
“看來靈族余孽果真是蠢蠢欲動啊,連老夫看管的血獄也敢探上一探。”一道蒼老但響徹天穹的聲音響起?!按耸路峭】桑毜酶嬷獛熜种?。”話落,血色巨眼消散,夜空中依然掛著一輪血月,仿佛從未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