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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在青山外

第十九章 雀殺

宛在青山外 連灼 2020 2021-07-13 21:38:53

  “邢州城破,澶州被圍。”余蘅的手指撫過粗糙的牛皮紙,在炭筆勾勒出的城界中劃出戎兵的動向。

  “如何?”江宛問。

  “若是定州失守,或許我們就要立下另一個澶州之盟了?!?p>  “他們怎么會悄無聲息地到邢州,沿路是會經(jīng)過不少縣的?!?p>  “邢州澶州都無人求援,一路上若是見人就殺,連狗也不放過,自然沒人能傳消息出來。”

  “那邢州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戰(zhàn)爭會把人變成禽獸。”余蘅道,“其實在發(fā)現(xiàn)恕州城外的戎兵只有三萬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但是北戎各部向來松散,有底氣不聽王令的也大有人在,是我大意了?!?p>  “這怎么能怪你?!?p>  余蘅愁眉緊鎖的時候,江宛則想起了另一件事。

  呼延律江那么喜歡打仗,卻在恕州城外待了十來天,只與鎮(zhèn)北軍打過一場,還是小打小鬧,倒像是在等待某一個時機。

  “他到底在等什么?”

  像是頭頂忽然罩上了一片陰影,江宛雙手交握,卻覺得手指越來越冷。

  “不行,不能再內(nèi)斗了,必須馬上整軍,大戰(zhàn)或許就在明日?!?p>  余蘅一怔:“你有什么主意?”

  “你我去說邢州被北戎攻破,寧剡不會相信,眼下只能靠那個……”

  二人異口同聲:“羅剎女?!?p>  “耽誤不起,我現(xiàn)在立刻就去?!苯鹫镜锰停^驟然暈了一瞬。

  但她絲毫沒有停頓,把斗篷穿好,把余蘅按回床上:“你要養(yǎng)傷,就別和我一起去了。”

  余蘅叫住她道:“你自己去恐怕還是不妥?!?p>  江宛明白他的意思:“這軍營里有沒有寧剡他們能信的人,中立一點的?!?p>  余蘅想了想:“玄武石將軍?!?p>  “可以,有沒有信物,我先派人去請他。”江宛也不多問玄武軍的人是否可信,眼下必須爭分奪秒,決不能浪費時間。

  北地山雨欲來時,汴京還是一片安寧。

  今年入夏早,糧食收得也早,勉強還算個豐年,街市上常能看見趕集的農(nóng)人,賣了糧食后,進(jìn)水粉鋪子買兩盒最便宜的胭脂回家,便可以哄妻女高興許久。

  “今日是初幾?”江老爺子在喝藥時突然問。

  江辭的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勺子:“二十一?!?p>  “那就是平侯的生辰到了?!苯蠣斪邮稚虾鋈挥辛肆?,拿過藥碗一飲而盡。

  門外傳來小女孩的笑聲。

  江辭接過空了的藥碗,道:“該是蜻姐兒和阿柔來看祖父了?!?p>  “阿柔那個小丫頭又要纏著我背《論語》,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苯蠣斪颖г?。

  話雖如此,江老爺子面上的笑卻不會騙人。

  江辭笑道:“那就叫她背《大學(xué)》?!?p>  “那倒不錯,四書五經(jīng)都叫她看起來,看她能不能背。”

  祖孫間說了兩句,那邊女孩子們便進(jìn)屋來了。

  阿柔大大咧咧:“太外公,你這里藥香濃得都熏人了?!?p>  蜻姐兒知道行禮,卻又眼巴巴盯著藥碗邊上的蜜餞看。

  江老爺子笑道:“你們倆呀,真是一對活寶。”

  阿柔噘嘴:“太外公說我是活寶,我就去找沙哥兒玩,不找太外公了,其實沙哥兒近來學(xué)會說許多話了,只是他笨,一進(jìn)聰明人的屋子就哭?!?p>  她小嘴兒巴巴的,一個人也說得熱熱鬧鬧,有問有答,江辭就出去,把祖父上回吩咐要送給平侯兄的壽禮找出來了。

  大約是一疊信,被裝在一個盒子。

  阿柔見了,自告奮勇去幫他們送。

  蜻姐兒則留下來陪伴江老爺子。

  阿柔登上馬車的時候,沈望的門被哇哇大哭的十鰲拍得很響。

  十鰲今日在花園里閑逛,撿到了一只翅膀受傷的小鳥。

  “這只小鳥快死了,”小男孩抽噎道,“我們救救它吧?!?p>  沈望注視著他的眼淚,心想,人在幼年的時候真是奇怪,有時候能抓著活蛤蟆的腿一撕兩半,有時候又假裝牲畜也會傷心絕望,要去同情蟲豸。

  他被十鰲哭得實在頭疼,于是妥協(xié)道:“好吧,我?guī)湍?。?p>  十鰲立刻大雨轉(zhuǎn)小雨:“怎……怎么幫?”

  “先拿把剪子來,把這些被黏在一起的羽毛剪掉,再去問管家要瓶瘡藥。”

  十鰲記住了,轉(zhuǎn)身就跑:“我這就去?!?p>  沈望伸出一根指頭,撥了撥被放在他書桌上的奄奄一息的小鳥。

  熱乎乎的,羽毛很軟,胸口一起一伏,暗黃色的喙微微張著,眼睛很奇怪。

  十鰲舉著把剪子回來,道:“那個小丫頭又來了?!?p>  阿柔捧著盒子跟在他身后:“我是來給先生送太外公給他準(zhǔn)備的壽禮的?!?p>  沈望正要說話。

  小女孩尖叫一聲:“小鳥!我家里也養(yǎng)小鳥!”

  沈望正要解釋。

  阿柔夸張地倒吸一口涼氣,沮喪道:“小鳥受傷了。”

  十鰲擦了擦鼻涕,把剪子塞進(jìn)沈望手里:“我們要救它?!?p>  “怎么救???”

  “先去找管家要治病的藥?!?p>  兩個孩子商議好了,阿柔把盒子往桌上一推,都跑出去了。

  沈望無奈地看了看手上的剪子,隨手把盒子掀開了。

  陳舊的信件重見天日,每一封上都寫著“則直親啟”。

  先生字則直。

  沈望用手撫過發(fā)黃的信紙。

  祖父的筆跡還不像后來那樣筆鋒圓融,傲骨內(nèi)藏,這信封上的瘦金體,當(dāng)真是瘦,瘦的嶙峋見骨,飄逸卓然。

  這些信,都是祖父寫給先生的。

  祖父的信里會有什么呢?

  是日常所見的瑣碎小事,還是對先生關(guān)懷問候?

  祖父那樣的脾氣,大抵還要罵一罵時局朝政,不公不平。

  興許也會寫些高興的事,譬如寫了闕好詞或是一篇犀利的檄文,或是家里孩子成親、家里添丁這樣的事。

  可是,他早就不需要這些了。

  沈望看向手里的剪子。

  先生,我早就無可救藥了。

  何必來拉我,何必勸我回頭?

  都是徒勞罷了。

  沈望掂了掂手里的剪子,手腕一翻,朝下釘去。

  麻雀的鮮血噴涌而出,小小的身子最后一次劇烈彈動。

  沈望看著迸濺滿手的鮮血,面無表情地把盒子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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