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苦盡甘來
天慶十九年十二月,夢妃陽氏薨,命議喪服之制。按制,皇帝為皇妃等舉哀,皇帝及中宮服大功,諸妃皆服小功,東宮、公主、親王等皆服小功,其余皆服緦麻,輟朝三日。既成服,皇帝素服入喪次,十五舉音。百官奉慰,皇帝出次釋服,服常服。”制曰“可”。其后,貴妃喪視此。
前朝政務繁多,因王上微服出宮,后操持夢妃的喪儀。新年又快要到了,各地上報的事情都需要王上一一審閱,王上最近忙的有些暈頭轉向。
祖母知道王上近日辛苦,便讓你勞煩跑一趟,給王上送來熬制好的參湯和一些果腹的吃食。到達長極宮時,只見劉喜公公和一干人等站在殿外伺候。
看見你來,劉喜公公往前走了幾步,給你請安道:“老奴見過公主,今這么冷的天,您怎么跑來了?”
你指了指手中的食盒,道:“這是祖母讓我給王上送來的,并讓我囑咐王上不要太過操勞。”
“太真道人關心王上,是王上的福氣,辛苦公主了?!?p> “無妨,都是一片孝心,希月沒什么可做的,但跑跑腿這種事還是可以的?!?p> 劉喜拱了拱身子,給你讓開一條路。
“王上還在批閱奏折,請公主輕一些進去吧!”
你點點頭,任由其他小太監(jiān)給你打開門,輕輕的走進去。
門慢慢的關上,長極宮里暖意十足,王上沒有在御前書案上批閱奏折,想來是在暖閣。案上的奏折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否是批閱完成的。你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暖閣里,卻瞧見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用手肘撐著頭累的睡著了。
你輕輕將食盒放在地上,你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桌上臟亂無比。若是按照平時,你肯定不去動御前書案上的東西,但不知為何,今日鬼使神差的將桌上的奏折按規(guī)則整理。批閱過的放在一切,自己大概的看一眼,將緊急需要處理的放在奏折的最前面,次之的放在緊急的后面,以此類推……
處理完的時候王上也沒有醒來,你只好將食盒里的東西放在御案的一邊擺出來,和御茶放在一起,將祖母讓你叮囑王上的話寫在了一張信箋上,壓在了御茶底下。確認沒有問題后,走出了長極宮。
“公主,您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王上許是這些日子政務太繁忙了,一點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這會累的睡著了。所幸祖母交代的也不是非要王上親自批閱的大事,希月不便打擾,這就告辭了?!?p> “公主如此設身處地,老奴替王上謝過公主了?!?p> “公公客氣!”
你和劉喜對著行了禮,劉喜笑著道:“公主慢走!”
你點點頭,按著來時的原路返回祖母的含元殿。
你到達含元殿時,只見祖母正與一個婦人談笑,那婦人身穿縞素衣裳,臉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來,似笑非笑。旁邊坐著一個溫文爾雅的女子,說話聲音極甜極清,令人一聽之下,說不出的舒適,這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滿臉都是溫柔,滿身盡是秀氣。
你覺得自己似乎是從哪里見過這個少女,卻又想不起來。
你正要進殿,含元殿的大太監(jiān)便向里面大聲通報。
“壽安公主到……”
含元殿的眾人一起齊齊看向門口,冬日簾子揭開的那一剎那,眾人都是一愣,唯有祖母,眼含笑意。
一個黃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這少女容貌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你走上前來,拜見祖母。
“好好好,好孩子,我交代你的事辦妥了嗎?”
“回祖母的話,希月到王上哪里時,王上正在小憩。希月不忍打擾,將東西放下告訴了劉喜公公一聲,便回來跟祖母復命了?!?p> 祖母點點頭,拉著你的手道:“好孩子,真是會心疼人了。想來以后瑾瑜那渾小子娶了你當王妃,可有福氣享了?!?p> “哎呀,祖母……”
你沒有想到祖母會如此揶揄你,雖然王上政務繁忙,但還是在回宮宣旨的時候已經明旨給你們賜婚了。六宮都已經知曉你是未來的準安南王妃。一同賜婚的,還有李承澤和崔氏嫡女。
旁邊的婦人聽太真道人這么說,想笑卻是不敢。少女倒還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樣,祖母這才想起給你介紹。
“這兩位是梅相國府上的妻女,想來也是第一次正式拜見?!?p> “臣婦梅李氏見過公主?!?p> “臣女梅瑗,見過公主。”
梅瑗?你在腦海中仔細搜索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
“難怪覺得初次見姑娘你便覺得十分熟悉,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上次在花宴上說喜歡的菊花姑娘?!?p> “回公主,正是小女?!?p> 這次輪到祖母和梅夫人詫異了,祖母問道:“你們認識?”
你還沒有回答,梅瑗就已經柔柔的開口道:“小女與公主熟識談不上,只不過花宴之后,公主見尤愛菊,便賞賜小女許多菊花,小女甚是感激,一直沒有機會來謝恩。這次母親新年入宮拜見,這才一起跟隨前來,準備跟公主謝當日賞菊之恩。”
“原來如此!”祖母明白的對著梅夫人點點頭。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花亦是要懂花之人欣賞,才不枉它在這世上開一遭,否則就是暴殄天物。送給姑娘極是花與你有緣,不必謝我。”
梅瑗對著你福了福身,表示謝過。
“希月是我嫡親的孫女,若不是她父母走得早,這孩子不至于如此辛苦。老身年紀也大了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要不是這孩子還有安南王那個小子愛護,只怕老身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祖母心痛的說著,你知道,你父母的死始終是祖母心里的一個結。
你知道你父母親是死在皇權斗爭中的犧牲品,如今的王上說是你的殺父仇人都并不為過。但他依舊把你放在他的身邊,還把自己賜婚給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比起你的仇恨來說,他更是給了李瑾瑜關愛的好父親。
漸漸地,你覺得自己,也沒有那么恨他了!
“真人放心,妶兒未出嫁前就是我的閨中密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看著公主受辱受欺凌。何況還有瑗兒這個孩子,若是公主不嫌棄,媛兒就是她可以信任的人。我們梅家永遠都是公主的第二個家!”
梅夫人當著祖母的面給眾人表忠心,但你沒想到原來你的母親在年輕的時候還與梅夫人是好朋友,只能說這個世界太玄幻了。
梅瑗這個時候跪下道:“只要公主不嫌棄,梅瑗愿為公主刎頸之交。”
祖母和你都是一驚,要知道刎頸之交可是比喻可以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你與可言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因為一個男人支離破碎成如今也撿不回來的模樣,何況你與梅瑗才見過兩次面,怎么說都有些突兀。
“起來吧,梅小姐愿意成為我李希月的朋友,我很開心。只是我不需要你為我去死,你要好好活著。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p> “臣女明白了,將謹記于心。”
你點點頭,拉著梅瑗的手,算是勉強認同。
祖母后來像是與梅夫人有話要聊,你們兩個小輩便從含元殿出來。離開了含元殿和祖母還有梅夫人的眼前,你們兩似乎都是沉悶的人,氣氛有一陣安靜到可怕的地步。
你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想問梅瑗一些連自己都搞不懂的問題。
“梅瑗,你說人死了之后真的會有來生嗎?”
梅瑗看著你,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顯然這個問題超出了她的思考范圍,但她還是認真的想著。
“人為什么要期盼來生?自己的此生都沒有過好的話,那么有來生就真的能避免有些事情的發(fā)生嗎?”梅瑗不答反問這個問題,倒是讓你第一次陷入了問題的沉思。
“不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揮霍,誰都可以大言不慚說失敗了大不了從頭來過。但是,到了一定年紀之后,就變得不敢再大放厥詞,因為怕說出來,自己根本做不到?!?p> “公主,你是因為安南王嗎?”
你看著梅瑗,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的問你這個問題。其實說是也不是,每個女人應該都會期盼一份長久而安定的感情。自己曾經喜歡李瑾瑜,這其中雖然也有很多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但在一起的時候,仔細想來你們也沒有什么十分刻骨銘心的點。
至于李瑾瑜,他快要出征了,人生有太多個數不清的以后和未來了,可是真的都能實現嗎?
答案是,你不確定。
梅瑗看你陷入沉思,沒有答話,她便自動說著自己的見解。
“人這一生,必須為愛情奮不顧身一次。每一個不懂愛旳人,都會遇到一個懂愛的人。然后經歷一場撕心裂肺旳愛情,然后分開。后來不懂愛的人慢慢懂了。懂愛旳人,卻不敢再愛了。公主何不靜下心來想一想,把自己的腳步放慢一些,把每天起床醒來的一天都當做是生命的一天。敢問公主,你只剩下一天的時候,還會如此畏首畏尾嗎?”
“可每天終究不是最后一天啊?”你不理解的反問。
“安南王出征在即,誰都不能完全保證自己的丈夫、兒子、兄弟就一定會活著回來。你與安南王的事我聽說過,他為你做的顯然已經是他能做到的頂峰。如果說讓他為你去死,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公主你問來生的這個問題時,你是準備來生再去愛他嗎?”
梅瑗的話讓你醍醐灌頂。是啊,自己總怕收到傷害,所以縮在自己的殼里,別人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扭捏的在和李瑾瑜的感情里你來我往。李瑾瑜往前邁一大步,自己就退一步,又或者尾隨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完全不是相愛的兩個人該有的對等。
“那我該怎么辦?”你眼神炯炯的問梅瑗。
“去告訴他你愛他,去跟他哭,去跟他鬧,讓他知道你心里的想法。相信我,安南王一定會更愛你的!”
你對著梅瑗道謝,從未想過她一個未出閣的世家小姐講起感情來是如此的夸夸其談。后來的很久你都問她這些東西是從哪里學來的,她都笑著神神秘秘的保密,不告訴你。
被梅瑗戳中心事的你害羞的抓起地上的雪,趁著梅瑗不注意往她身上弄去,雪在梅瑗的身上開了花,惹得梅瑗開始絕地反擊。
你們追呀,跑呀,跳呀,笑呀,忘記了此前的所有憂愁,快樂的在雪地里釋放著自己……
你們跑累了,一起躺在雪中,看著天空中還在一點點飄落而下的雪花。而你們不知道何時互相牽著彼此的手,在安靜的此刻,你們都把彼此當做了對方最好的朋友,你也在心里決定再去選擇信任一次。
女孩子的友誼有時候也是挺好建立的,因為你們彼此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就是——你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