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年的十月下旬,天氣漸漸涼了。
高崎接過仟佰聚時裝店來,也有一個星期了。
胡麗麗雇了個服務(wù)員,叫陳春梅,只有十七歲,郊區(qū)農(nóng)村的。十四歲就到城里來打工,做過飯館的服務(wù)員,干過包裝工,還在街上擦過皮鞋。
出來打工,又沒有文化,做什么都很辛苦,做什么也都不賺錢。
好在她在城里歷練了三年,見人已經(jīng)不再靦腆害羞,腦子也不笨,只是普通話講的不太好。
胡麗麗一月給她三百,白天和她一起看店,順便教她說普通話。
晚上,陳春梅就住在店里,這樣可以省去租房住的費用。
做服裝店,高崎其實幫不上什么忙,主要負(fù)責(zé)收錢、記賬。
其實,這個他也做不好,什么八折九折的弄不明白,還得胡麗麗來弄,他基本就等于是廢物點心一個。
服裝店在比較繁華的中心路上,一般都是要營業(yè)到晚上九點以后才關(guān)門的。
晚上陶潔下了班,也會過來幫忙。其實也幫不上什么忙。
這做服裝生意也是有講究的,怎么招徠顧客,怎么把衣服賣出去,都得慢慢學(xué)。
陶潔過來,也就是幫著整理一下擺掛的衣服。剩下的,跟顧客交流她會緊張,臉紅,還不如那個胡麗麗招來的陳春梅。
高崎也看出來了,妻子不是干這個的料,所有的事情,都得指望胡麗麗。
他就和胡麗麗商量,晚上讓她再加會兒班,到九點,大家一起下班。一月再給她加五百塊的工資,一日三餐都是高崎出錢買。
暫時先這么干著,等他慢慢熟悉一些了,能應(yīng)付顧客了,胡麗麗再正常下班回家。
2000年,在唐城,可以一月掙到兩千塊錢的,還真沒有多少人。
胡麗麗答應(yīng)了。
服裝店的生意還可以,每天都有那么千數(shù)塊的營業(yè)額。拋去成本和員工工資,還能剩個百十塊。禮拜天營業(yè)額基本可以翻番。
這也是高崎敢給胡麗麗加五百塊錢的底氣。
可是,再刨去水電房租,高崎這個老板,恐怕基本就是白忙活了。
這個營業(yè)狀況,遠沒有當(dāng)初店主夫妻說的那么好。
高崎也不在乎。反正他有銀元賣著,服裝店自己不熟,不賠錢就行。
這已經(jīng)比當(dāng)初他賠錢的設(shè)想好多了。
其實,這輩子能重新看到活蹦亂跳的陶潔,他已經(jīng)知足了。錢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他弄錢的目的,就是讓陶潔過得好一些。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他經(jīng)營服裝店,為什么不掙錢了。
一次在店里和胡麗麗偶然閑聊,胡麗麗告訴他,店主夫妻并沒有對他撒謊,這個店的生意,過去真的很不錯。
九月份的時候,南方幾家“仟佰聚”的供貨商,就寄來了冬秋季服裝換季的服裝樣品和圖案。
駐唐城的服裝公司代理商,也送來了新一季的服裝資料。
店主夫妻只打算做到年底,就沒有備南方遠處的貨,只選擇了附近的幾家代理商。
選擇附近的代理商,也是貪圖賣完了可以隨時去進貨,不用備貨。
對服裝的款式,也是有意減少種類和數(shù)量。
現(xiàn)在,新款的服裝基本賣完了,店里賣的,主要是以前的存貨,和附近代理商的幾款時裝。存貨款式有些過時了,賣的自然就不好。
這些存貨,按理說都應(yīng)該降價處理,連成本價都賣不到的。胡麗麗沒敢降到成本價以下賣,就是因為高崎是按這個價給原店主夫妻付的錢,已經(jīng)吃虧了。
所謂無商不奸,高崎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店主看著人很不錯,說話又那么和氣,好像讓他賺了很大便宜一般。
原來,留給他的,都是不好賣的存貨,還按成本價和他結(jié)賬。
他在房價上沒有獲利,卻在其他地方上找了回來。
胡麗麗告訴高崎,做服裝就是這樣。舉個例子,一款服裝進個十件,頭三件就可以把成本賣回來,剩下的賣多少都是利潤。
還是這個例子,一款十件服裝,也就剩下個兩件三件的,店主已經(jīng)賣出七八件去了,投入的成本早就翻番。剩下的這兩三件,都是積壓很久的,給錢就賣,但絕對賣不出成本價來了。
也就是說,倉庫里這些服裝,都是原來店主賣剩下的,給錢就能賣的服裝了,半價給高崎,高崎都吃虧了。
說到這個,胡麗麗就對高崎說:“高老板你也別怪我,當(dāng)時你和他們夫妻談買賣,我跟了他們這么多年,不好當(dāng)面向著你說話的?!?p> 胡麗麗的做法,高崎當(dāng)然可以理解,并不怪她。
店主是岳帆的朋友,高崎不好再去為這個找人家。再說這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他經(jīng)驗不足。
“那咱們以后怎么辦呢?”他就問胡麗麗。
胡麗麗就嘆口氣說:“只能先忍著了。想辦法把這些貨賣出去,回收些成本,再進一些當(dāng)季的貨,生意就能好一些。”
“那我們?yōu)槭裁船F(xiàn)在不進新貨呢?”高崎就問。
胡麗麗就吃驚地看著他。
那晚大家一起吃飯,陶潔說過,高崎已經(jīng)沒有錢了。就十多萬塊錢,都給了店主夫妻了。
“進新貨需要錢啊?!焙慃愓f。
高崎就問:“需要多少?”
胡麗麗想想說:“現(xiàn)在秋天差不多過去一半了,秋貨就還是這樣,只進附近代理商的,湊合過去算了。但附近代理商的貨,他們自己也往外賣,而且會比我們賣的便宜,我們不好賣。所以,過去我們一般不進或少進他們的貨,都是進南方廠家的貨,那樣品種款式不重樣。這女人買衣服,就講究個和別人不重樣,這樣定價權(quán)就掌握在我們手里,利潤就可以高一些。”
高崎聽半天,還是稀里糊涂。他就說:“你直接告訴我需要多少錢就行了?!?p> 胡麗麗猶豫一下說:“最少也得四五萬吧?我是按照往年的經(jīng)驗推算的。這頂多夠維持咱們到冬季,有時令貨可買,不用總賣這些過時貨?!?p> 高崎想想就又問:“那要店鋪恢復(fù)到和過去一樣紅火呢?”
胡麗麗說:“想紅火,就得貨賣全呀,各種款式都得進點,那樣,少說也得進十多萬的貨才行?!?p> 高崎說:“行,你就按紅火,貨賣全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看需要進什么貨,一共得花多少錢,給我個具體數(shù)?!?p> 胡麗麗站在那里猶豫半天才問:“老板,那天老板娘不是說,咱們沒錢了嗎?我要按著老標(biāo)準(zhǔn)算出來,和廠家聯(lián)系,是要立刻就得付款的?!?p> 盡管高崎讓她稱呼他“小高”,叫陶潔“小陶”就行,可胡麗麗還是覺得那樣有些不尊重,依舊叫他老板,不守著陶潔就叫老板娘,守著了叫這個陶潔不高興,才叫她小陶。
聽胡麗麗問,高崎有些不知道怎么說。想半天才說:“錢,我肯定有??墒?,這個不能讓陶潔知道,你明白吧?”
胡麗麗就更糊涂了。
你們雖然沒舉行婚禮,可證都領(lǐng)了,這有錢怎么還瞞著陶潔呢?
胡麗麗就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高崎又琢磨半天才說:“我吧,有些事情,陶潔是不知道的,知道了我怕她不高興。所以,有些錢也是不能讓她知道?!?p> 說到這里,他就沒法往下說了。
他這個解釋,估計連他自己都整不明白,胡麗麗上哪兒整明白去?
“哎呀,總之,進貨有錢。不過你得想辦法替我保密,這事兒千萬不能讓陶潔知道!”他干脆就來不講理的了。
不料他這么一說,胡麗麗無師自通,反而明白了。
高崎不是一般人啊,他和岳帆一樣,屬于大混混。大混混的錢,肯定多是來路不明的。
陶潔一看就是老實人家的孩子,高崎又一個勁討好她,估計這些來路不明的錢,他不敢讓陶潔知道。
“我明白了,老板?!焙慃惥驼f,“那我去聯(lián)系廠家,算賬去。”
只要把店鋪經(jīng)營好,她有高工資可拿,她才不管高崎的錢是哪里來的。
聽胡麗麗說她明白了,高崎反而糊涂了。心說,你明白什么了?我自己都糊涂了!
反正不管怎么樣,能瞞住陶潔,別人他也不在乎。
他就叫住她,再次叮囑說:“千萬不能讓陶潔知道。這個也得叮囑好小陳?!?p> 胡麗麗就滿口答應(yīng):“放心,我不會壞你事的。”
胡麗麗選好了服裝的款式和數(shù)量,又打電話和廠家聯(lián)系,確認(rèn),最后就拿出一個準(zhǔn)確數(shù)字來,得花十五萬左右。
這個還真難不住高崎,他一直在找機會往外賣銀元。
進入二十一世紀(jì),銀元的價格一直在上漲。原先他賣十萬塊錢的銀元數(shù)量,現(xiàn)在能賣到二十萬。他抽空忙閑的,已經(jīng)又賣了不少,手里差不多又有二十萬了。
胡麗麗聯(lián)系好了服裝,就讓高崎趕緊去銀行辦承兌匯票,把錢給廠家打過去,人家好發(fā)貨。
高崎從來沒辦過承兌匯票,還得胡麗麗和他去辦。
錢過去了,三天以后,各服裝廠的服裝陸續(xù)到貨。
那時候,貨只到火車站,還得自己去火車站提貨。
這個,高崎也整不了,也得胡麗麗和他去,雇三輪車?yán)貋怼?p> 不過有這一回,第二回估計他就會了,再不用胡麗麗跟著。
這個都不難,難還是難在怎么糊弄陶潔上。
進貨以后,倉庫肯定就有些滿了,晚上陶潔過來收拾衣服,肯定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高崎也想到了,心里正盤算編什么謊糊弄陶潔??傻昀镄仑浂嗔?,顧客漸漸也增多了,大家一忙,他就把這茬給忘了。
謊還沒編出來,陶潔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這天晚上,陶潔下班回來收拾衣服,突然就在倉庫門那里喊高崎。
“這里面怎么多了這么多衣服?。俊?p> 高崎就傻了。
是啊,多出來這么多衣服,總不會是別人送的吧?可謊他還沒編好呢。
還是胡麗麗,聽陶潔在樓上喊,趕緊就從樓下上來,不慌不忙回答說:“啊,那是才進的貨?!?p> 高崎聽了就有些著急。進貨得花錢,不讓你和陶潔說,你怎么先告訴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