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到的時候,她站在幽藍的火焰中,面前的尸體堆積如山。
手中的劍在往下滴血,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微風揚起她的發(fā)梢,鬢邊烏黑的發(fā)絲有些亂了。眼角向上勾起,眼中的黑暗下藏著殺戮的興奮。
裙角翻飛,昳麗到荼蘼。那場面極其震撼,紅與黑的碰撞,帶著詭異的妖冶美感。
她聽到聲音緩緩的轉(zhuǎn)過頭,嘴角懶懶掛著笑意,涼薄殘忍。
“卿靨?!?p> 她看了半晌,似乎認出了他們:“是先生啊。”
嗓音柔和,滿身戾氣。
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此刻他不輕舉妄動,任由事情這樣發(fā)展下去,就能發(fā)現(xiàn)更多她的秘密。
可是看著那個多日不見的人,她站在尸海中,單薄消瘦。身上到處都是傷,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下一秒,他已經(jīng)站在了她面前。她將右手背到身后,收起了那把劍。
卿靨歪頭巧笑,“你來晚了,我都處理的差不多啦?!?p> 仿佛上一刻的都是假象,她又回到了那個明朗愛笑的少女。
先生握著她的手,將她牽出了那片血海。理了理她的頭發(fā),說:“下次不會了?!?p> 她有些詫異,她以為自己這樣說先生會責怪她不該殺那么多人。可他卻愧疚的看著她,告訴她下次不會了。
她終于垂下眼眸,收起眼中的殺意。乖巧的點頭,要不是身上還沾滿鮮血,都要讓人誤以為是無辜的受害者了。
先生看著她平靜下來,望著她無辜的表情,眼中是藏不住的寵溺。
“沒事就好?!?p> 赤暮在看到自家姐姐的時候,心中的擔憂終于放下了。但在看到那一身傷時,眼中的暴戾幾乎要溢出來。
誰都不能傷害姐姐,誰都不可以。
八歲模樣的小姑娘,周身旋起一股微風,眼眸深處的黑中彌漫開淺薄的紅霧。
浮玉閣中大部分人都死了,但那怪物還活著。赤暮很清楚的察覺到,姐姐只是看起來占了上風。其實靈力早已經(jīng)枯竭,憑著風吟劍硬撐到了現(xiàn)在。
看著中庭里面目丑陋的怪物,冷淡的眸子里閃過濃重的殺意。紅霧越來越濃,侵占著原本的烏黑。
“赤暮,停下來!”
腦海中傳來姐姐嚴厲的聲音。
可她恍若未聞,轉(zhuǎn)眼間來到了怪物面前。面無表情的掀起眼皮,手中幻化出劍。飛身而起,揮袖斬下。
那一劍砍在了怪物的肩膀上,黑色的像墨一樣的血噴涌而出。怪物長的比樓閣還要高,一雙眼球渾濁不清。渾身都是黑色,皮膚下還緩慢蠕動著什么東西。怪物沒有腳,也沒有五官。面上只是黑黝黝的一片,唯獨那鮮紅的嘴中是尖利的長牙和猩紅的長舌。
“真是惡心?!?p> 赤暮臉上的厭惡毫不遮掩,抖劍將那發(fā)著惡臭的血甩落。
“赤暮,我命令你,停下!”
姐姐?
她不甘心的回頭,遙遙望向姐姐那邊。
“為什么?姐姐,讓我殺了它?!?p> “先生會處理它,你回來?!?p> 她陡然加重了語氣:“我也可以保護姐姐,為什么要讓他來!這畜生傷了你,我一定要殺了它?!?p> 她不再理會腦海中的聲音,陰郁的看著那怪物張開的大嘴。舉劍刺了過去。
姐姐,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會保護你的,不需要別人,我也能做的很好。
不是只有你能保護我,我也可以的。
怪物發(fā)出凄厲的嘶吼聲,震耳欲聾。它的身體被一劍劈開,里面發(fā)出了萬鬼悲鳴的慘叫。
赤暮抹了一把臉上的污血,看啊。姐姐,我做到了。
她轉(zhuǎn)身想要回去,卻在空中忽然失控。
半空中墜落的小姑娘,在落地時變成了一根發(fā)簪。
“啪嗒”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浮玉閣中回響。有少女走來,撿起那紅玉簪子,“你該受點教訓了”。
卿靨將簪子戴在自己頭上,隨意的挽了個發(fā)髻。
“回去后靜思己過。”
冷冷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
先生完整的看到了赤暮發(fā)狂的時候,他靜靜的站著,別過頭去,全當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那就是你的秘密嗎?已經(jīng)遺失的禁術(shù),原來力量這么可怕。
卿靨站在怪物面前,看著里面飄出來的靈魂。男男女女,千姿百態(tài)。他們扭曲的糾纏在一起,發(fā)出痛苦的喊叫。
“救救我,救救我。”
她輕聲喚道:“小瞎子?!?p> 從糾纏的靈魂中飄出一個女子的魂魄,她比所有人都要干凈。哪怕深陷泥沼,也纖塵不染。
小瞎子看著她笑了,露出兩邊淺淺的梨渦。
“你想好了嗎?”
要不要救他。
那魂魄并不完整,她不能說話,只是笑著點頭。
“如你所愿?!?p> 卿靨閉上眼,開始詠頌著什么。頭上的發(fā)簪發(fā)出強烈的紅光,她回頭問先生:“你會安魂曲嗎?這么多冤魂,我一個人怕是不夠?!?p> 她的體力已經(jīng)耗盡了,撐不了多久。
他點頭,開始一起頌著安魂曲。復雜的咒語在浮玉閣中回蕩,每一字每一句都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躁動的靈魂們被安撫,逐漸平和。神圣的語言中,靈魂的罪惡被洗滌。安魂曲,超度安魂。
一曲畢,小瞎子向她行禮,以示感謝。
她靠在先生懷中,精疲力盡的揮手,“快走吧,下輩子還要給我還債呢?!?p> 先生抱著她,“何必這么勉強,我可以幫你的。”
他知道她的性格,要強又高傲。答應的事情肯定會做到,哪怕累成這樣也要做完最后一件事。
“好啊,下次就讓你來,我在旁邊看著?!彼龑⒛樎襁M他的懷中,感受著久違的暖意,心安理得的賴在懷里不起來。
他知道她真的到極限了,安靜的抱著她好讓她休息片刻。
懷中女子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
居然睡著了,這種情況她也能睡得著。
他有些哭笑不得,彎腰輕柔的橫抱起她。太逞強了,活該累成這樣。
淡淡的掃一眼周圍幽藍色的狐火,手指輕點,火焰盡數(shù)熄滅。
浮玉閣中有太多秘密,卿靨并沒有全部查清。
在她咬破舌尖后,幻靈草的效用就被削弱了。等那老頭兒進來的時候,準備抽出她的靈魂。她反身掐住了老頭的脖子,邪邪的笑著:“說,你的主人是誰?!?p> 老頭顯然沒料到她能動了,死活不開口說上家是誰。逼不得已,她看著老頭的眼睛,誘惑他開口。
“混沌......之境,神......”
話還沒說完,老頭吐血而亡。
嘖,居然下了蠱。夠狠啊,廢棄的棋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不過,混沌之境嗎?他們找這個干嘛?
還沒容她多想,外面就亂了。老頭死了,再沒有人能控制那怪物。怪物發(fā)了狂,開始攻擊浮玉閣中的凡人。
殺手畢竟是普通人,無力抵抗那怪物的襲擊。怪物吸食了那些人的靈魂,控制他們的軀殼來攻擊她。
一時間哀嚎遍野,流血千里。一把風吟劍,她斬了多少行尸走肉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麻木的揮劍,腦中卻越來越興奮,久違的戰(zhàn)場,讓她想起從前和魔族的那場大戰(zhàn)。
滔天的恨意襲來,理智被吞噬,殺紅了眼。
葉菩提被她藏在了密室中,按照他本來的命運,他會葬身在這場亂斗中。但小瞎子選擇了救他,以自己的命,和下一世的命,來救這個男子。
其實那老頭從來都不是想救小瞎子,之所以后來的小瞎子一進入浮玉閣就不再說話。是因為那個怪物,那怪物......就是小瞎子。
她愛葉菩提,愛到瘋魔。愛而不得,心生執(zhí)念,故成心魔。
那怪物本就是她自己的心魔,本來也不會這么麻煩。但那老頭趁虛而入,用法術(shù)蠱惑了葉菩提。告訴他自己可以消除那怪物,實際上卻利用心魔,不斷壯大小瞎子心底的惡。
那怪物漸漸被改造成了可以吸食人靈魂的東西,它反噬了小瞎子。她遇見小瞎子的時候,只剩一魂一魄了。所以她總不說話,因為靠近那怪物的時候,靈魂會被不斷吸食,逐漸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小瞎子執(zhí)念太深,哪怕最后僅剩一魂一魄,也依舊要救她的心上人。
如今心魔已除,那些冤魂也被超度,就剩下葉菩提了。
卿靨再見到他的時候,那個陰鶩的男子變的頹廢不堪。眼底厚重的青色陰影和沒有光亮的眸子,絕望無助。
她踢了他一腳:“起來。”
他沒有動,無動于衷。
“嘖,裝什么死。我問你,想救她嗎?”
他驀的抬起頭,癡癡的看著她問:“可以嗎?”
卿靨撇嘴,沒勁。
你要是說不想該多好,我就能送你下去見她了。
眼中的殺意消散,她挑著他的下巴說:“可惜了,不可以哦。因為啊,她是為了救你才死的?!?p> 葉菩提的臉霎時白了,顫抖著嘴唇,“怎么會,怎么會......”
她滿意的瞇眼,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沒錯,她就是這么惡劣,給人希望再親手扼殺。搶走了他的公主,還告訴他公主是為你而死。
“咳,好了。別再逗他了?!?p> 先生笑著責備她,眼中卻是無限包容。
她聳肩,“喂,最后一個問題。你愛她嗎?”
葉菩提的眼中迷茫了一瞬,接著放空了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愛嗎?他不知道。
就是那點遲疑,她看在眼里,漠然的笑了。
瞧啊,小瞎子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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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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