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過的一瞬,卿靨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是恐懼,而是惡寒。
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惡心人的東西。
老人帶著厚重的黑色兜帽,臉完全藏匿在了墨色中。時不時的咳嗽和佝僂的背影讓她知道,這是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兒。
直到走出去很遠,她才回頭看了看。這里的人都很奇怪,前面的小瞎子,后面的老頭尤其奇怪。
而且......她看了看周圍,什么都看不清。黑暗如影隨形,小瞎子手中的長明燈是唯一驅(qū)趕濃墨的光源。這么大的地方,居然看不到一點燈火,或者說......為什么燈火的照明范圍會這么小?
還真是處處透著古怪。
小瞎子從到這個地方起就沒有再說過話,不管她說什么,問什么得到的只有沉默或點頭搖頭。
從瞎子變成了啞巴?難頂。
小瞎子帶著她走了很長一段路,就在她差點以為這個長廊是無盡長的時候,小瞎子停在了一扇亮著燈的房間前。
小瞎子示意她先進去,她笑著搖頭:“你先進。”
廢話,就這里亮著,誰敢進去???!
小瞎子歪頭不解,坦然的開門進去了。
她站在門外等了一會,確定沒有聽到任何慘叫聲以及聞到任何血腥味,才緩步走了進去。
一個相當奢華的房間,雖然比不上剛剛那間,但也差不到哪兒去。里面有淡淡的香味,她不確定那是什么味道。不像熏香,更不是脂粉味,倒有點像......某種藥的味道。
小瞎子進去后脫下外衣,輕車熟路的給她倒了杯水。她才后知后覺,這是她的房間。
看來大尾巴狼對她真的很好,但這種好,卿靨覺得更偏向于,豢養(yǎng)。
一個精致美好的金絲籠,囚禁一生自由的靈魂。
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個房間比剛剛的長廊還夸張,長廊不過是設了遮蔽光源和隱藏氣息的法術,而這個房間嘛。
呵,時間久了應該會瘋吧。
沒有窗戶,沒有流動的風,沒有細微的聲響。用法術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除非施術者允許,否則不會有人看得見這個地方。
長廊是迷宮,這個女子,是迷宮中的寶物。
寶物自身卻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住在囚籠里,對那個男子全身心的信賴。
在小瞎子的書桌上,她知道了閣主的名字。
葉菩提。
寫滿了一整張紙,旁邊放著一沓同樣寫滿名字的紙。
情深至此,不死不休。
小瞎子小心的將那些紙放好,如同她今生唯一的至寶。
卿靨問她:“從今天開始我要和你一起住了嗎?”
她點頭。
“那要麻煩你多照顧我咯。我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一不小心走錯地方可能會死吧?!?p> 她還是點頭。
“你很愛他?”
她羞澀的低下頭,扣著手指點了點頭。
“可是,他要死啦?!?p> 小瞎子震驚的抬頭看著她,使勁的搖頭。
她看見小瞎子眼中自己的倒影,笑的像個惡魔。
先生滿身疲憊的回到小院時,已經(jīng)連最后的夕陽都黑了臉。
赤暮從里面跑出來,焦急的說:“先生你終于回來了。姐姐她,她不見了。我找了好久,街道上我都找過了也沒看到她的人影。”
他努力挽著嘴角的笑,“會不會是貪玩跑出去了,她向來聰明,應該不會有事的?!?p> 他這么安慰自己,可是心從來沒有這么慌亂過。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那未知的東西,呼之欲出。
赤暮急的掉了眼淚,搖著頭說:“不是的,不是的。我找不到姐姐了,我從來不會找不到她的?!?p> 有什么東西終于維持不住了,徹底破裂。
赤暮見先生沒說話,以為他不信自己。急急的想要解釋清楚,誰料抬頭看見先生陰沉著臉,再沒有往日如沐春風的微笑。
她有點害怕這樣的先生,讓她覺得陌生。那樣冷的眼神,眼眸深處醞釀著雷霆風雨,隨時可能會提劍殺人的感覺。
先生好像,很生氣啊。
她被嚇到了,她只是個孩子啊。嗚嗚嗚,姐姐......
“嗝?!?p> 猝不及防,她打了個嗝。
先生回過神來,略有驚訝的看了她一眼。重新變回了那個她熟悉的先生。
他隱隱猜到了些什么,那些人真是膽大妄為。這些天他一直在追殺那些人,沒想到他們會來一招燈下黑。
卿靨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十有八九是被抓走了。
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有些遲疑:“你姐姐的事,我會想辦法。但是你......”
他不知道該這么安置她,一個人待在這里顯然不安全,帶上她也不方便。
赤暮直起腰,拍拍胸口“先生你帶上我吧。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姐姐,我會聽話的。而且我和姐姐之間有感應,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p> 他思索片刻,答應下來。
“那你現(xiàn)在能感應到她在哪里嗎?”
赤暮垂頭喪氣的說:“不行,姐姐那邊的聯(lián)系好像斷了。她聽不見我在叫她,我也聽不見她的聲音。感覺,有什么東西隔斷了我們的感應?!?p> 這是血蓮和自己的主人之間特有的聯(lián)系,類似于某種契約。但實際上又沒有任何制約效果,她曾仔細的想過這種感應的來源。
大概是,源自血脈。在這世上,她們就是最親近的人,因為她是姐姐的血凝聚而成。
姐姐曾告訴過她,血蓮是秘術,但最后成了禁術。
因為心中的欲望,強大的力量和絕對的權(quán)利帶著太多人墮落進深淵。
很多失敗的人最后變成了怪物,面目猙獰,渴望與這三界同歸于盡。
先生若有所思,最終帶著她出門了。
他要去找她,在那之前,他得去個地方。
卿靨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這個時候先生應該知道她失蹤了。他那么聰明的人,看到她沒帶走小赤暮又沒和他打聲招呼,就該猜的十之八九了。
唉,這個鬼地方的陣法著實有點麻煩。這是她第一次和小暮暮失聯(lián),不管怎么試都沒用,根本沒有一點回應。
小瞎子躺在對面的床上睡的香甜,在自己恐嚇她說,她愛的人會死后,她一度慌張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付出代價哦。我做生意的規(guī)矩,你應該知道吧?!?p>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在說出代價后欣賞著小瞎子的神情。笑瞇瞇的想著,要是那個大尾巴狼知道了會怎么樣呢?
入侵者搶走了他的寶物,并且當著他的面親手毀掉。
啊,真想看看他那時候的表情。
一定會很精彩吧。
小瞎子一開始并不相信她,直到自己用共情讓她看到了自己看到的未來后,她才煞白著小臉,懇求自己一定要救她的心上人。
為此,愿不惜一切代價。
世間癡男怨女,飛蛾撲火般飛向炙熱的愛情,有人至死不渝,有人臨陣脫逃。
小瞎子啊,你猜,他夠不夠愛你。
卿靨一直沒有睡,不是所有人都是這里的金絲雀,主人家不一定能夠容忍她這只野生的。
就算那人隱忍了,這里守著的怪物,也一定不會讓人靠近自己的公主。
現(xiàn)在公主睡著了,狩獵也該開始了。
她安靜的等待著,黎明時,至暗時分。
果然,屋外傳來了聲響。是巨大的身軀踩在石磚上的聲音,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怪物在低聲嘶吼,警告著入侵者不要亂來。
卿靨安靜的勾了勾唇角,真是忠心的騎士。為了自己公主的好夢,在靠近小屋的時候刻意放緩了腳步。
她能很清晰的感覺到,怪物低下了頭,它在看自己的公主。確認她完好無損,它才會安心。
黑幕中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那怪物離的很近。
卿靨努力的睜大眼睛,試圖窺視到一星半點。可是怪物就好像溶于黑暗中一樣,沒有自己的身體,依附于黑暗,隱藏自己的真面目。
忽然,一雙渾濁的眼球出現(xiàn)在了她的正上方。
她迅速的閉上眼,調(diào)整呼吸,均勻綿長。
那怪物的眼球大如燈籠,突如其來的視線讓她渾身冒著冷汗。
怪物靠近了,它低頭看著這位入侵者。似乎在確認她是不是睡著了,卿靨緊握著雙拳,如果被發(fā)現(xiàn)只能暴力取勝了。
就在怪物察看的時候,天邊露出銀灰色的光線。云在快速的浮動,光影變幻,黎明過去了。
那一瞬間,怪物消失了。
來的氣勢洶洶,去的無聲無息。
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息,睜開雙眼。
光與暗的交界線,是最容易滋生鬼魅的時候。很多妖魔怪物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一旦太陽升起來了,他們就會全部消失。
這一關算是過了,怪物應該不會再來找她的麻煩。在離開之前她要查清楚這里到底藏著什么,那怪物又是什么東西。
轉(zhuǎn)過頭看還在睡夢中的小瞎子,這個少女......和那個怪物,氣息有那么一絲相似。
還是說,這怪物就是這少女喂養(yǎng)的?
家養(yǎng)的嗎?這是什么癖好?
那個奇怪的法陣,好像不完全是為了困住那怪物,更像是......保護。
浮玉閣也不像是人類的地方,譬如那老頭,就不是凡人。
閣主不像閣主,囚徒不像囚徒,倒是那怪物更像主人。
這里的一切術法都是以保護那怪物為前提設下的。
黑暗是為了隱藏它的蹤跡,聲音是為了不驚醒沉睡的它??晒治锖烷w主都在做一件事。
保護這個小瞎子。
迷宮長廊不僅是為了藏住怪物,更是為了里面的寶物。如果有外人闖進來,攔住他的第一道防線是長廊,接著就是怪物處理掉他的尸體。不會有任何人能接近小瞎子,她也不會見到任何外人。
那么自己呢?為什么自己會是這個特例,不僅允許她進來,還讓她們同吃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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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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