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趙娥打了個噴嚏,揉了揉小鼻子:“鶯兒姐,你說川哥他們現(xiàn)在到哪里了?是不是該回來了?這都走了二十四天了,也該回來了吧……”
“嗯,應該快了吧……”吳鶯兒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能看見那片海。
而此時的張石川等人都是淚流滿面的坐在破破爛爛的東遠號上,由一艘稍大一些的福船拖著往一個陌生的小島駛?cè)ァ?p> 他們得救了,或者更確切的說,正在得救的路上。
當爬在桅桿上拿著望遠鏡負責瞭望的船工沙啞著嗓子激動地大喊看到船了的時候,包括俘虜在內(nèi)的全體成員都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
他們一起振臂高呼,拿桿子搖動著破布,點著火燒濕木頭釀煙,用火槍放空槍,想盡了一切辦法終于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海賊們又恢復了俘虜?shù)纳矸?,被綁上手腳丟進了船艙里,對面大船開過來,然后放下小船搖了過來,大概問了一些情況后給他們帶來了淡水和食物。
他們居然講漢語!而且是閩南話!張石川第一次覺得原來閩南話聽起來是那么的悅耳,雖然大半聽不懂。
狼吞虎咽的吃了幾口東西,張石川帶著沈文知登上了他們的救星福云號。
福云號的船老大叫林賢,四十多歲皮膚黝黑但是目光炯炯,一看就是跑慣了海的。沈文知用福州話將東遠號的遭遇說了一遍,林賢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十幾個人居然用連火炮都沒有的這么一艘小破船打沉了海匪的安宅船,還抓了二十多個俘虜……
“現(xiàn)在這是什么位置?最近的陸地有多遠?能不能把我們拖過去?”張石川早等得不耐煩了,問道。
林賢也能說一些北方官話,有些不流利的地方沈文知幫忙翻譯,張石川終于弄清楚了情況,原來,他們被這一陣海匪追趕加上風暴摧殘又飄了十多天之后完美的錯過了日本,被吹到了大洋深處,現(xiàn)在離他們最近的是奄美大島,大概一百多公里。
“把我們的船拖過去!”張石川說道。
“五百兩!”林賢伸出五根短而有力的手指。
“我特么給你一千兩!趕緊拿繩子干活,還有,把糧食和水再運過去一點,別讓那二十幾個俘虜死了?!?p> 談好了這些,張石川問起了林賢船隊去哪兒。
細談起來才知道林賢祖籍是福建泉州的,清朝入關(guān)后家族退到了臺灣,臺灣被施瑯收復后又舉家去了琉球國,此后便在琉球國都那霸定居下來,仍舊從事海貿(mào)。
這次他的三條船正是載著南洋販運過來的香料準備去上海,可是船沒有裝滿,就又繞了一圈從奄美大島裝滿了蔗糖,誰知道剛出港一天就碰到了遇難的張石川,也是緣分了。
對于張石川他們一艘小破船就敢下海,還干倒了海賊,林賢又一次表達了敬佩之情,弄得沈文知臉紅脖子粗的。
張石川忙又問奄美大島的情況,林賢倒也健談,反正一千兩銀子已經(jīng)賺到手了,索性他把三條船轉(zhuǎn)回去重新補給然后再去上海,海上又沒別的事,聊唄!
奄美大島原屬于琉球王國,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日本薩摩藩強行割占琉球北部五島,但是用林賢的話來說,也不是什么徹底的占領(lǐng),只是收取保護費,強制島上居民只種蔗糖不許種糧食,糧食只能外運進來,蔗糖的生意只能通過日本派遣大和橫目職兩員,交了稅后才能離港。
張石川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琉球從明朝就是大明屬國,到了清朝也受封于朝廷,可是就這么被日本欺負居然都沒人管?日本人的野心真的是由來已久啊。
琉球也夠窩囊的,領(lǐng)土被割讓,居然都不反抗?
兩日后,東遠號被拖進了奄美大島的碼頭。
碼頭上停著幾艘等待裝貨的商船,看旗幟應該是琉球本國的商人,有人指揮著工人扛著一麻袋一麻袋的蔗糖上上下下的裝船,還有一些小的漁船進進出出,小港口倒是顯得一片祥和的景象??匆娖破茽€爛的東遠號進港,許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著。
在海上經(jīng)歷了海賊和風暴,又漂流了十多天之后終于踏上了陸地,張石川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不過有一個問題難住了張石川,船艙里關(guān)著的那二十多個俘虜怎么辦?張石川本打算上岸后交給官府什么的處理,不過聽這意思,俺美大島已經(jīng)是被日本割讓了,把日本俘虜交給日本人?好像沒什么意義吧。讓他下手殺俘虜他還是有點張不開這個嘴。
“先在船里關(guān)著吧,史安,你帶幾個船工看著。鄭伯,你去找船塢看看船多長時間可以修好。修好了把這些海賊送到那霸去。”張石川揮揮手帶著其他人踏上了這片不知道是該屬于中國還是屬于日本或是琉球的土地。
看見一行人奇特的服飾和打扮,奄美大島的居民都遠遠地避開了他們,在遠處小聲議論著。找了個最豪華的客棧,住滿了僅有的五間客房之后,他們終于安頓了下來。
置辦了兩桌像樣點的飯菜,準備先好好吃一頓,然后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逛逛俺美大島。
菜主要以海鮮為主,沒什么蔬菜,但是一行人吃的也都比較滿足。
吃完了飯時間尚早,張石川又和掌柜攀談起來。當聽說他們來自大清國的時候,掌柜的表情馬上變得恭敬起來。
又問了掌柜一些俺美大島的情況后張石川的心里更郁悶了。俺美大島上有大概三千四百戶,兩萬三千多人口,主要靠種植菠蘿、甘蔗還有打魚為生,而島上正兒八經(jīng)管理的只有一正一副兩個大和橫目,還有四個保鏢兼官吏負責收錢。
兩萬三千多人被六個小日本管著?張石川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看自己這一行人,趙元化、趙大勇、小林子、烏恩其、薩仁高娃、還有船上的史安,如果再加上沈文知的話,足足有七個人,而且還有兩大高手,四把鳥槍,自己是不是可以把日本人打跑了在這當王?
當然只是想想,張石川突然想起一句話:怒氣不幸哀其不掙啊。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就是來這里修船的。
第二天鄭伯過來說這邊的船塢只能修一些漁船,海船的話只能修補一些小的破損,東遠號主桅桿和船舵都破損嚴重,他們這邊修不了。
沒辦法,正好林賢和他的福云號還沒有開走,接著拖吧。談好了價格,約定明天把東遠號拖到那霸去,奄美島已經(jīng)沒有了琉球的官員,被俘虜?shù)哪切┖Y\張石川也要準備交給琉球官府,還是要去那霸的,早扔出去早省心。
既然來了,再采采風總是有必要的。港口所在的鎮(zhèn)已經(jīng)是奄美大島最繁華的鎮(zhèn)子了,也是只有幾家鋪子,主要賣黑砂糖、海產(chǎn)品和鳳梨。
蔗糖倒是個好東西,打聽了價格之后大概算了算,這玩意運回大清轉(zhuǎn)手就是兩三倍的利潤!
鳳梨也不錯,張石川還是第一次看見長在地上的菠蘿,前世都是在水果店超市看到的,后世在京師沒吃過也沒見過這種熱帶水果,如果能運過去利潤一定不在蔗糖之下,但是保鮮是個問題。走海運到大沽怎么也得一個月才行,再運到京師早就腐敗變質(zhì)了。做成罐頭怎么樣?
玻璃罐子成本倒是不高,鳳梨簡單加工裝罐就可以了,這里是原產(chǎn)地,人工肯定也便宜,不過密封是個問題……
一群土鱉一邊看著一排排的鳳梨和甘蔗一邊澤澤稱奇的往前走,忽然聽到似乎有個女人喊救命的聲音。眾人尋聲朝著一棟破舊的木屋跑了過去。
木屋里陳設(shè)簡陋,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婦人被一個穿著和服的男人壓在身下,婦人衣衫已經(jīng)被撕裂,脖子也被一只大手卡住,兩只手臂徒勞的掙扎著。旁邊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用小手奮力捶打著日本人的后背。
不等張石川說話,史安一個健步竄上去一腳踹在了日本人的背后,烏恩其也跟著上去,兩人拳腳并用打得日本人抱著頭哀嚎著大叫著什么。
兩人打累了才住手,看著張石川等著他下一步指示。
張石川看著摟抱在一起色色發(fā)抖的母子二人平安無事,又看了看鼻青臉腫的日本人,有些不耐煩的指了指門外:“滾蛋,別讓我再看見你!”
“聽見沒?還不滾?”史安又給了他一腳說道。
日本人這才連滾帶爬的逃出門去,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過身來指著張石川他們說了一通,不過誰都聽不懂。
烏恩其作勢要追上去打,日本人下得一趔趄摔了個跟頭,然后飛快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跑了。
“你沒事吧?”張石川蹲下來問道。女人的臉上都是惶恐,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幾句琉球土語,眾人也都聽不懂。張石川只得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地上,然后帶著人離開了木屋。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眾人也都沒心情逛了,索性都回了客棧。
吃完了午飯,正百無聊賴之際,街上傳來一陣喧嘩,史安往街上一看,回頭笑道:“有架打了,那小日本帶著人來找場子了?!?p> 果然木門被一腳踹開,那個鼻青臉腫的日本人瘸著腿拿著一把武士刀帶著五個人沖了進來,用刀指著張石川喊了一串話。
張石川一皺眉,他的武士刀上蘸著血。
史安和烏恩其都拔出了刀護在了張石川前面。對面有六個人,手上都有刀,他們這邊只有兩把刀,趙大勇在船上看著俘虜,三把火槍也都沒有帶上來。
沒有對峙多久,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扣肉絲!”日本人舉著刀嗷嗷的沖了上來。
在海上已經(jīng)和海賊交過手了,烏恩其知道日本刀長但是輕薄,扛不住自己手中的蒙古彎刀,也不顧自己胳膊上的傷怪叫一聲呼的一刀砍了過去。
當?shù)囊宦暈槭椎娜毡救缩咱勚笸肆藥撞?,另一旁史安?cè)身避開從頭砍下的一刀,抬腿一腳踹翻了另一個日本人。
薩仁高娃抄起一把椅子拍向了沖過來要砍張石川的一個,那人只好揮刀招架,噗的一聲刀砍斷了一條椅子腿。
“娘的,干他們!”趙元化等人也紛紛抄起椅子條凳和碟子碗筷子等一切在手邊的東西朝六個日本人砸了過去。
本來屋子里就不大,地上頓時一片狼藉,六個日本人的刀長更難以施展,不一會兒就被挨個放倒了。
烏恩其本來左臂就有箭傷,慌亂中肩膀又被砍了一刀,這會兒鮮血長流。當場被砍死三個,兩個倒在地上呻吟,上午被揍的那個日本人還在嘴里罵罵咧咧的說個不停。
八嘎呀路張石川還是能聽得懂的,他抄起一條長凳輪開了一板凳拍在日本人的臉上,頓時把他拍得向后倒去,再掙扎著做起來咳嗽了兩聲,嘴里吐出幾顆碎裂的牙齒,這個世界清靜了。
“小林子,給烏恩其看看傷口。老史,把這幾個人綁起來?!?p> 正這檔口,趙大勇提著刀沖了進來:“咋了?咋了?”
“老趙,你來得正好,跟我走一趟?!睆埵◣еw大勇出了門直奔上午去過的木屋而去。張石川把事情經(jīng)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來到木屋,果然不出所料,那一對母女已經(jīng)慘死在屋中,那日本人刀上的血就是他們的。
看著兩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張石川的心中說不出的悔恨,他為什么要放了那個日本人,知道他們光天化日就敢行兇,自己怎么能丟下這對母子不管?怎么就沒想到他們會回來報復?
張石川一拳打在墻板上,或許手上的疼痛能減輕他心里的愧疚吧。對待一些人,真的不能心慈手軟!他心里對自己說道。
回到客棧,張石川想找到掌柜,賠償他點損失,畢竟客棧已經(jīng)是一片狼藉了,可是找了幾圈都沒有找到掌柜的影子,估計是嚇跑了。
“川哥,這三個人怎么辦?”史安問道。
“殺!”張石川從牙縫里吐出一個字。
不等別人動手,趙大勇抽出到來一刀一個把三人都砍死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客棧掌柜確實是跑了,當他看到三個日本人被砍死的時候就從后門溜了出去,直接奔向碼頭,登上一艘快船駛出了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