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對癥下藥
前一日，裴岑與王知意曾因?qū)β節(jié)珊蜆吩蒲巯滦问脚袛嗖灰?，大吵一架。這也是致使裴岑今日稱病的直接原因。
即便休息，裴岑仍宿南營中，且僅一日功夫，能確知其告假之人實(shí)當(dāng)有限。這個女人不可能直接獲取消息，更可能是替誰而來。
那么她背后是誰借此事由特來找自己呢？
府衙高層？南北營？還是王知意本人？
對于王知意有意收斂兵力，不再調(diào)查鹿?jié)纱虤⒅拢後喈?dāng)不滿。事實(shí)上，裴岑認(rèn)為王知意對于近期發(fā)生的事都過于寬心，戒備不足。以至于昨日聊到最后，他沒有控制好情緒，對上司“出言不遜”，說：若有意外，你就是樂云的罪人。
而今日秦蒼主動提出“致軍中不安者”，難道是王知意試探自己對他的態(tài)度？
裴岑看著秦蒼。
“站過來些?！?p> “是?！?p> 兩人隔得仍有些距離，但畢竟直面。
“你的藥呢？”
“在身上?！?p> 裴岑見人說完并未有呈上的意思：“有條件？”
“用藥前還需問診。”
聽完秦蒼“故弄玄虛”，裴岑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可是脖頸的肌肉扯了扯，顯得比直接發(fā)怒還有讓人感覺瘆得慌。
他平靜道：“我同意見你，已經(jīng)是抬舉你。你當(dāng)真以為我南營對你無能為力？”
“將軍莫惱。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將在鹿?jié)伤姷墓之惙A告將軍?！?p> “你帶鄺野看得那幾口廢爐？”
“不止。將軍可對鹿?jié)烧娜耸煜ぃ勘热缛绻麘{空多了一兩個、少了一兩個，是常有之事嗎？在鄺爺和我遭遇埋伏之前，將軍是否調(diào)派南北營中人扮作村民，潛伏鹿?jié)伞?zhí)行任務(wù)？若非如此，恐怕鹿?jié)稍缫鸦煊畜枷x！”
見秦蒼神色不似戲謔，裴岑允許她繼續(xù)講下去。
“我知道將軍懷疑我自導(dǎo)自演，可秦蒼初來乍到，即使有幸出入，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運(yùn)進(jìn)來那么些東西？我所言種種并非想要打探軍中之事，也不求將軍解惑。若一切只是秦蒼多慮，自是最好；若有些行徑并非奉將軍之令，秦蒼還斗膽請將軍定要留心！”
“這就是你所謂的‘怪異’？”裴岑笑笑：“看來，人也不是什么過人之人，藥恐怕不是什么仙丹妙藥?？丛谀愫完戹薪磺榈姆萆希慊厝グ?。關(guān)璈！送客——”
“將軍且慢！秦蒼還有最后幾句：所有人都說為保安寧錦繡，是樂云幾次割地求和的原因。在秦蒼看，事實(shí)并非如此！不是樂云仁慈，是因?yàn)槟銈兪种写蠖啾髟趲啄昵耙驯M數(shù)熔煉成塑像，獻(xiàn)往豫楓嶺保存，所以即便四方歸附樂云，新坤也并未阻止，是因?yàn)樗闫＼浐翁?！其所選六城皆非膏壤、人眾，而是這些地方都具備重新煉制兵器的條件！”
“滿口胡言！我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
“將軍不能殺我！我來之前已與人相約：若期時不能全身出南營，我的同伴就會將這消息散布出去！樂云封閉，此事但凡經(jīng)市井，定引來猜測和恐慌，絕對不可聲張！還請將軍三思！”
這時，關(guān)璈從外面將門推開了。
屋外雨勢漸強(qiáng)，伴隨著嘩啦啦的巨響，淋漓的雨點(diǎn)潑灑進(jìn)門口，很快就在門檻附近擎擊出一小塊暗影。
門口不遠(yuǎn)，能看見雨中立有兩排穿戴蓑笠的近衛(wèi)。
裴岑站起身。秦蒼不知他是如何考慮。殺了自己？關(guān)了自己？還是繼續(xù)下逐客令？于是左手已經(jīng)背轉(zhuǎn)身后以便隨時應(yīng)對不虞。
兩人對視。裴岑最終朝關(guān)璈揮了揮手。
門再度關(guān)上了。秦蒼松了一口氣。
可恰這時，裴岑的長戟橫掃出一道颶風(fēng)，停在秦蒼眉心不到一指！秦蒼感到額上和后頸霎時激出一層冷汗。就聽裴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言辭鑿鑿，有什么證據(jù)？”
秦蒼僅存的理智從驚恐背后鉆出來，她凝神想了想，努力將青筋隱下去：“將軍此問，恐怕并非真想知曉秦蒼得證過程，而是想依我所述，從當(dāng)年參與此事之人中推斷出哪一位或哪幾位是我背后之人，以及他們的目的吧？可是既然知情者讓我來此，說明不想露面。還請將軍恕我不能作答。”
“如此離譜的謠言，你覺得我會信嗎？”
“是與否，將軍心知肚明。至于樂云百姓，平日我不敢說，但幾年閉鎖，稍有風(fēng)吹草動，難不成驚弓之鳥?！?p> “那我就殺了所有造謠之人?！?p> “那將軍便成了恐懼本身！”秦蒼說完，趕忙補(bǔ)充自己態(tài)度：“信與不信將軍斟酌就是。但將軍還是不能殺我！我知曉樂云病因所在，愿呈上良藥相助?？扇粲腥怂綗挶?，不只說明其有叛逆之嫌，更說明‘軍機(jī)’恐怕早已泄露！”
裴岑抿住嘴沒有說話，秦蒼頂著頭上尖銳繼續(xù)道：
“樂云多水澤，連日降雨，常用的燈具尚會受潮，而鹿?jié)缮蕉礉窕?，為何木棍竟能輕易點(diǎn)燃？當(dāng)日我所見，山洞中仍有路，不知還有多少冶爐。將軍是統(tǒng)領(lǐng)樂云南北營之人，鹿?jié)蔁捴票骺墒欠罡煤蛙娭兄俊?p> 裴岑沒有回答。
秦蒼稍微上舉雙手，示意取藥。
從袖子口出現(xiàn)的是一枚“銀葉子”：指節(jié)大小，橢圓形薄片。
秦蒼保持上舉雙手，稍微側(cè)身示意裴岑來到兵器架前，以細(xì)小的葉刃向一刀刀鋒處劃過；動作之后，刀刃發(fā)出幾不可耳聞的聲響，接著，兵器開刃一側(cè)裂出了一個小口。
“這是什么？”裴岑驚訝。
“‘鹿角露鋒’。這就是鹿?jié)闪稚钐?，神鹿的角，削鐵如泥。我殺了一只成年的鹿，得到了它的角。這才是我想要送給將軍的‘藥’。我能尋到鹿?jié)上色F，你們卻不能。若將軍需要，我可以帶來更多‘鋒刃’，以補(bǔ)充兵器庫，以解樂云之憂。這就是將軍還不能殺我的原因！倒是有些事秦蒼不解，我與鄺爺所見是真是假、鹿?jié)缮盍痔幍降撞赜惺裁?，將軍原本一探便知。難道將軍還未曾親自入鹿?jié)烧{(diào)查？還是有人阻止將軍？……那日城守召我去府衙，卻壓根沒有見我，只將我關(guān)了半日又放了。將軍可知為何？”
“你想暗示我，樂云城守藏有背叛之心。你以為你是這些年里第一個離間樂云的人嗎？還是你想混淆視聽，證明他不是你背后之人。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將軍既相信陸霆，為何不信我？”
“不要說你們已分道揚(yáng)鑣。從前就是他提醒我，你另有所求。”
“另有所求才能置身事外！有所執(zhí)著，將軍就更容易手握我的把柄，放心與我合作！將軍說得不錯，秦蒼確有所求。只是就算計(jì)劃落空不過是人頭一顆、人命一條。可此時又到樂云抉擇之時，鄺越侯來信吩咐要將哪些田地孝敬給嬰冬軍了嗎？”
“你不必激我。沒有你，樂云一樣繁華至今?！?p> “可有我，樂云可以有鋒刃、有底氣，從此打開城門！裴將軍，現(xiàn)在我已身在樂云，又置于你裴將軍戟下。我已將所能與計(jì)劃和盤托出。樂云勝，則我勝，樂云若敗，我也難逃一死。”
“……這哪里只是兵器的事?！?p> 他這算是默認(rèn)了嗎？秦蒼想。
窗外電閃，不多時有悶雷滾過。
裴岑臉上難說陰晴，卻收了勢，一步一步緩緩朝秦蒼走來。龐大的身軀向身前的人壓出一道陰影。
裴岑向前走，秦蒼向后退。秦蒼見狀迅速將“銀葉子”從收回懷中。
“你想要什么？”
最終，裴岑問。
秦蒼并非不懼：這么近的距離，對方完全可以一擊致命?？墒谴藛栆怀龊?，來自對方的壓迫感、對信息源所下的賭注，一瞬間化作驚喜。
秦蒼知道自己說對了，可是現(xiàn)在還不是該慶祝的時候。于是生吞下恐懼，盡量延長呼吸：“我知道能架設(shè)鬼城索橋的人在你手下?！?p> “……你要去巫王山？”
這時，門外傳來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