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四顧無門
秦蒼沒有被禁足,但突然間誰的面她都見不著了。
無人引薦,城守王知意和南北營領(lǐng)兵者裴岑,秦蒼是拜謁無門的;那日分別后,陸霆真的失了影蹤,或許此刻已經(jīng)在豫楓嶺了。再說“有錦”客棧,開得好好的,突然就宣布無限期歇業(yè)。秦蒼只得搬了行禮,投宿其它客棧。周叔連聲抱歉,安撫著客人們離去,可是出了這么大的事,老板洛木拓倒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全然沒有出現(xiàn)過。
“消失”的還有鄺野。
秦蒼不知道他去哪了,甚至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樂云。
從前北離之事,秦蒼的確躋身其中。她也不止一次后悔自己曾隨波逐流,因為恐懼、因為自保、因為不想招惹麻煩,屢次漠視周遭之事??墒窃捰终f回來,就算那時她提早發(fā)現(xiàn)異常,全力阻止,一切就會不一樣嗎?奉器會不易主嗎?接連的慘劇能避免嗎?
她能夠阻止得了今日之事發(fā)生嗎?
置身洪流之中,自身難保,何談力挽狂瀾。
對于鄺野她心里有愧,可一來不知如何尋他,二來,就算真的見著人,她也并不確定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才能彌補(bǔ)。
再往鹿?jié)?,一切都沒有變化。除了前幾日引自己入寨的孫婆婆和尤二妹都不見了。問其它人,都只笑著搖搖頭說不認(rèn)識。鄺野帶她走的那條路被封堵了,日夜有士兵巡視。從竹制的觀望臺上,仍能望見林深處,卻再也進(jìn)不去了。
一時間,秦蒼真成了“孤家寡人”,所有猜測都無從驗證,下一步不知該如何繼續(xù)。
“姑娘!又回樂云啊?”
“老伯!又在釣魚???”
幾日往返鹿?jié)?,一日黃昏又見初次歸途時的兩位老人家。
這次帶斗笠的老頭明顯心情愉快:“不釣魚!釣龜?!?p> 秦蒼走近些,鄔雀水緩緩流去:“這河里有龜嗎?”
“有啊。這是營生?!?p> “營生?”
“對呀。卜師?!?p> “姓……姓卜,卜泓。不……不是卜師?!鄙弦淮伪е籂t的老者插話揭短。
秦蒼聽罷行禮:“卜先生好!”
“姑娘此去仍去問霜茶?”
“……不是?!?p> “姑娘此次倒是沒有違背‘小聲行路,為人誠實’的諾言。”
卜泓所述,是上一次秦蒼打擾二人后所做的不再犯的保證。
“就……就你話多。沒見人家小……小孩不開心!”
“是,老爺!我閉嘴還不行嗎?!辈枫χf完,真的轉(zhuǎn)過身再度專注水面。
原來有些口吃的老者是這二人中的老爺。秦蒼于是又轉(zhuǎn)身向這人一拜:“先生,您二人久居樂云,可知道如何才能見到裴岑將軍?”
“哦?你……你找他?”老頭撇著嘴,將兩手揣進(jìn)袖子里,搖搖頭,額前的白頭發(fā)跟著搖擺:“那小子,不……不好惹。”
“先生,我不惹他。我只是想詢問他一些事。我與友人吵架了,我們已經(jīng)幾日未見了。我友人與裴將軍投緣,我想問問裴將軍他的去處?!?p> “朋友吵架就晾幾天唄。誰先道歉,誰這輩子都是爺!”卜泓轉(zhuǎn)過頭煞有介事得告誡秦蒼,正見“老爺”在瞪他,只得又轉(zhuǎn)回去繼續(xù)關(guān)注河里情況。
“裴小子,不在……在南北營,就在家里。這世上唯兩……兩人能收拾他:一是他夫人,二是鄺越侯。他夫人回鄉(xiāng)省親,鄺越侯似不在樂云。我猜他此刻該在南……南營中,但你……你直接找他,他定不見。”
“老伯可知我該怎么做?”
“你就……就別去找他了嘛?!?p> “不行!”秦蒼走近些央求:“老伯,您都叫他‘裴小子’了,又對他如此了解,一定知道怎么能見到他,對不對?我真的有事要問他!老伯,您行行好!”
“不……不是我不行行好,是你真的見不著他。”
“為何?!”
秦蒼越逼越緊,卜泓側(cè)著眼睛瞅著,見自家老爺被逼得連連后退,笑出了聲,替他回答道:“姑娘,你若關(guān)心市井流言就會知道這幾日裴將軍病了,正在休息,無法會見客人?!?p> 病了?休息?
樂云四處加強(qiáng)駐守,雖未影響百姓日常,但若細(xì)致觀察也能發(fā)現(xiàn)與剛來時有異;鹿?jié)缮盍种繁环?,寨中日日坐著幾個品茶之人,這些人言行筆挺,一看就是兵卒假扮。
值此與豫楓嶺談判之際,整個南北營忙碌不已、各司其職,裴岑怎么說“病”就“病”了?
“可當(dāng)真?”
“你這小姑娘,你不信我們,為何還相問?”
“我相信。多謝二位先生!”秦蒼趕忙否認(rèn),卻突然想起一事,對這口吃的“老爺”問道:“老伯,前幾日見你拿了一盞油燈,很是精美,今日怎么沒有帶來?”
“雨季,泛潮。拿……拿去修了?!崩先嘶卮鹜?,問道:“你仍要去找他?”
見人點(diǎn)頭,說聲“也罷”,朝卜泓揚(yáng)了揚(yáng)頭。卜泓見狀心領(lǐng)神會,將魚竿放下,又甩甩手上水珠,從樹蔭下、背簍里翻找出一樣?xùn)|西來,遞給秦蒼。
那是一個用紅綢蠶絲繡裹起來的小小錦囊。
“辟邪的。我家老爺送給你的禮物?!?p> 樂云南營不遠(yuǎn),有一所簡易房屋,這是平日不回家時,裴岑住宿的地方。
此刻裴岑正自坐偏廳閉目養(yǎng)神。突然有人來報。
“將軍!那名西齊女子求見?!?p> 裴岑靠在椅背上,并沒有即刻答復(fù)。他眨眨眼睛,像是思考了一下這位“西奇女子”是誰,又像是對打擾自己休憩的副官表示不滿:“我說了誰都不見?!?p> “但……她已經(jīng)闖進(jìn)來了?!?p> “什么?!為何不攔?”裴岑以為自己聽錯了,坐直身子想從關(guān)璈臉上尋出些端倪,奈何自己的副將也正一臉憂慮望著他。
她不是西齊一位王侯的女人嗎?怎么有這般膽子?難道真如人言:王知意是她背后之人?
王知意到底要做什么?
“這么說,我倒是成了被動之人?”裴岑勉強(qiáng)對稟報的人扯了扯嘴角,看上去一副要?dú)⑷说暮菹?,將原本放在手里把玩的駱駝酒囊放在桌上:“讓她進(jìn)來?!?p> 秦蒼一入偏廳,門就從外面關(guān)上了。
天光漸息,有些飄雨。屋內(nèi)昏暗,坐在屋里床榻上的人卻目光矍鑠。
裴岑一動不動伏在暗中,像是潛在林中的一頭豹子。他眼看著秦蒼走進(jìn)來、走進(jìn)些,像是等著獵物率先暴露自己。
“將軍!”
秦蒼立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低頭施禮,許久沒等來對方回應(yīng)。隔著轉(zhuǎn)角陳列兵器的架子,兩人都能從鋒刃處看見對方。
“聽聞將軍身體抱恙,在下略通醫(yī)術(shù),前來探望?!?p> 裴岑盯著她:“誣陷將帥傷病、致軍中不安者,當(dāng)斬。
“與豫楓嶺的和談在即,將軍無恙自然最好。秦蒼有味補(bǔ)藥,獻(xiàn)給將軍。此藥能使傷病速愈,無病則振奮精神?!?p> “誰告訴你樂云此次仍舊要和談?”
“秦蒼不敢妄議軍政之事,只是與尋常百姓一樣,以為按照慣例當(dāng)會和談,今日前來營中,更確定此事為真。所以才口無遮攔這么一說,還請將軍見諒。”
“無令闖營,當(dāng)斬!”
“秦蒼只是著急送藥,并未傷人,且絕不會再犯!只是致軍中不安者,另有其人。這件事,想必將軍心中早有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