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司夜女神降臨

　　游樂場燈光幾次閃滅，馮不識耳邊的歌聲已經(jīng)從《我真的很不錯》到了《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

　　與此同時，他也聽清了李日天小學(xué)一段曠日持久的單戀從開始到失敗的過程。

　　很難想象，當(dāng)時還是個小學(xué)生的李日天會通過寫信的方式理直氣壯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更難想象的是，他到現(xiàn)在還念念不忘。

　　馮不識也差不多搞明白了，這個夢境大致依照某些規(guī)則運行。

　　在這個夢境里的所有人，最重要的一個東西是“記憶”。

　　難堪的、快樂的、悲傷的……各種各樣的記憶，是讓一個人之所以成為那樣一個人的東西。

　　大部分人在這個游樂場中會受到某種莫名的影響去游玩娛樂設(shè)施，過山車、碰碰車、海盜船……

　　每一個娛樂項目的票價就是一段記憶。售票員趙若星只是做做樣子，當(dāng)有人真正參與到項目之中后，一份被銘記的過往會在這個游樂項目之中被上演，而這段記憶就會被抵扣。

　　偶爾會有人在恍惚中掙脫，這個時候游樂場的燈光就會一次次閃滅。

　　游樂場燈光的每一次閃滅，就又會陷入到這個夢境中沉淪。為了保持清醒，代價依然是記憶。

　　這份記憶的消耗以每個人的過往不同而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式，比如馮不識的就是耳邊響起的歌聲，代表著他過去枯燥死寂生活中難得的活力；而李日天是一封封燃燒的信件，無數(shù)人的低語或是宣言將信中的話語說出，代表著一段段認真對待的承諾。

　　意識幾經(jīng)沉浮之后，馮不識發(fā)現(xiàn)一件事。

　　那些被用來抵抗游樂場虛無的歌曲在被唱出來之后是會被人聽到的，李日天沒有問，但表情已經(jīng)揭露了這一切。

　　而且，這些歌唱出來之后并不是說對它的記憶完全消失，它會變成心中的一個念想，會讓他感覺“啊，我聽過某首某種感覺的歌，只是不記得什么名字什么歌詞什么旋律了”。

　　李日天的那些信也是同理，他會忘了寫信人與收信人，他會忘了信件內(nèi)容與字里行間，但他會有一種印象，“我曾經(jīng)收到過或是寫過一封給人什么樣感覺的信”。

　　最后，在經(jīng)過逐一排查之后，馮不識發(fā)現(xiàn)自己腦海中的曲庫已經(jīng)快到在云之南老山歌了。

　　而李日天的眼神也分外嚴(yán)峻，信件再燒下去，可就快到正式情書了。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了共識：“時間不多了?！?p>　　人生那么長，記憶并不總是能拿出來給別人看的。

　　“快去摩天輪！”

　　李日天朝著摩天輪跑去，馮不識則是在各個游樂項目中尋找，終于找到了陳并霜，她正捧著本書在鬼屋面前排隊。

　　馮不識猶豫了一下，第一次伸手去拉女生的手：“跟我走！”

　　跑到摩天輪售票處，這里的趙若星一身西裝打扮。

　　他起身攔住兩人：“你們不能進去。”

　　馮不識不管那么多，拉著陳并霜就要像李日天沖進旋轉(zhuǎn)木馬一樣往里面沖。

　　“砰！”

　　馮不識整個人像是撞在了無形的墻壁上，臉上酸痛無比。

　　“說了你們不能進去。你們沒有參加過任意一樣游樂項目，不能游玩摩天輪?！?p>　　李日天當(dāng)場抗議：“你這是捆綁銷售！我要投訴！”

　　趙若星一攤手：“最終解釋權(quán)由趙若星所有?！?p>　　“好，我們?nèi)⒓印！?p>　　馮不識沒有過多糾結(jié)，在這個游樂場內(nèi)，首先應(yīng)該遵守規(guī)則，然后才是利用規(guī)則。

　　“大叔你怎么打算？”

　　“我……”

　　“我總是在想你，小薇。你的眼睛就像是琥珀做的一般，在晨曦的照映下分外好看……”

　　李日天正打算開口，他身邊又有新的信紙燃燒，聽著很像是情書。

　　“我和你們一起去，時間不多了?！?p>　　作為當(dāng)時人，李日天當(dāng)然知道自己大概給多少人寫過信。

　　“那我們?nèi)ス砦莅?，鬼屋安全一些?！?p>　　馮不識做這個選擇是經(jīng)過考慮的。

　　首先，剛才一看到陳并霜的時候她就在鬼屋面前排隊，這或許就是她下意識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地方，就像是李日天選擇了旋轉(zhuǎn)木馬一樣。

　　其次，鬼屋項目不像是其它游樂設(shè)施，它更接近于一個平面的布局，結(jié)構(gòu)相對來說要更加安全一些。

　　李日天則是面露難色：“鬼屋啊……我們不如去過山車吧……”

　　“大叔，你不會是怕鬼吧？”

　　“哪……哪有……像過山車這么快結(jié)束……”

　　李日天張口就要狡辯，一個路人的身影從呼嘯著運行的過山車中被甩了出來。

　　“啊————”

　　“啪！”

　　他在李日天腳下被拍散了。

　　或許是為了配合卡通氛圍，游樂場里沒有血腥場面。那個人被拍散是真正意義上的拍散，化作五顏六色的煙隨風(fēng)飄散。

　　“……像過山車這么快結(jié)束有什么意思！我們還是去鬼屋吧，去看五彩斑斕的黑！”

　　李日天話語一轉(zhuǎn)，帶頭前往鬼屋。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以前還沒去過鬼屋呢，我爸總是覺得我太脆弱了。”

　　陳并霜捧著一本書連連道謝。

　　“你抱著的書是什么？”

　　“啊，這個??？”

　　陳并霜把書的封面展示出來：“我爸經(jīng)?？吹?。多虧了它我才能保持清醒。”

　　“《如何對付壞小孩》?！?p>　　304狩獵場范圍邊緣，隨行人員都撇開了臉，深怕會長會惱羞成怒。

　　他們已經(jīng)在這個狩獵場范圍扎根許久了。通過先行人員的試探，他們大概判斷清楚了趙若星的入夢催眠范圍。

　　十公里以內(nèi)效果最強，十公里外還有掙脫催眠的可能性。

　　而陳浩天盯著這本書暫停了直播，他看了許久。

　　最后，他揉揉眼睛，繼續(xù)直播畫面：“小李，老周電話還沒過來嗎？”

　　“報告會長，周大人說一會兒就到?！?p>　　“嗯，他快到了通知我一聲?！?p>　　陳天浩又轉(zhuǎn)向另外一隊：“無人機部署怎么樣?！?p>　　“已經(jīng)部署完成，只有一些電磁干擾但可以克服。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可以制定好路線規(guī)劃，精確打擊直播間所處區(qū)域?！?p>　　“不能直接炸毀！”

　　一旁的調(diào)研組成員急忙阻止：“趙若星的夢境世界會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影響！如果我們直接炸毀了趙若星所在地點，夢境中那么多人可能會直接死亡！”

　　“您看，這幾個被觀測到七竅流血的是在游樂場直播中被甩出過山車摔死的；這幾個全身呈現(xiàn)粉碎性骨折的，是坐碰碰車被撞死的；這幾個渾身萎縮肌肉溶解的，是在旋轉(zhuǎn)木馬上走個不停被累死的……”

　　“會長請三思！”

　　陳天浩點點頭：“物理打擊作為最終手段，現(xiàn)在以觀測為主?！?p>　　“現(xiàn)在，等老周來吧?！?p>　　遣散了眾人，陳天浩又切回了直播的錄屏，跳到了那本書的封面。

　　“如何對付壞小孩……唉，怎么沒有一本書教人怎么才能做一個好父親呢？”

　　趙若星直播間的畫面總是在不同的人之間切換，一幕幕的人慢聲細語地說出自己內(nèi)心深處無法忘懷的記憶，然后在一個個項目之中重新經(jīng)歷一次次的輪回。

　　有的人不舍歡樂時光，最終在木馬的旋轉(zhuǎn)之中失去自我淪陷；

　　有的人難忘悲傷，手握海盜船的桅桿在淚水的海洋中艱難橫渡卻終被苦澀吞沒；

　　也有人再面恐懼，一次次逃離卻又一次次重演，最終放棄抵抗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但也有像馮不識他們一樣的幸運兒，掙脫了無盡的輪回，用燃燒過去的代價換得現(xiàn)在的清明。

　　比如以偷窺隔壁靜香洗澡為噱頭開發(fā)出遁地能力的那個男人，小丑面具所有者，事先發(fā)現(xiàn)了趙若星的不軌舉動但沒能做出什么實質(zhì)性舉措的孫·掛機·留君。

　　此刻，孫留君從游樂場碰碰車九冠王的虛名之中掙脫出來，去找趙若星。

　　作為某種程度上的精英人員，孫留君還算合格。

　　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通過簡單的驗證方式推論判斷出自己身處夢境，包括但不限于掐那些沒有意識的人的手，用針刺他們。

　　他們沒有反應(yīng)，所以這是夢。

　　夢中無法凝聚觀眾的共識，所以無法擁有超凡能力。這一點也驗證過了。

　　最主要的是，他從成為主播那一天起就隨身攜帶著的手機不見了。

　　沒有手機就沒有直播，也不要談什么超凡能力。

　　而他的手機不可能毫無緣故的失蹤，在他有直播的記憶以來，最深刻的教訓(xùn)就是——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手機。

　　上課的老師還時常喜歡用“你們難道沒有手機嗎？”這句話來激將在主播對決中輸?shù)舻哪且环健?p>　　在這種情況下，他該如何去破局呢……

　　他猜測摩天輪沒有亮燈的那個座艙正是整個游樂場的錨點，但他現(xiàn)在不敢輕舉妄動。

　　在失去超凡力量的時候，每個主播都應(yīng)該做到的事情就是謹慎觀察之后再行動……

　　“各位，我們的直播即將進入關(guān)鍵階段，祂，偉大的司夜女神諾克斯，即將降臨！”

　　趙若星頭頂有光柱落下，他舉手投足間揮灑著星光。

　　“我們恭迎您，偉大的諾克斯……”

　　趙若星凌空跪拜，朝著摩天輪的方向祈禱。

　　游樂場燈光閃爍得更是頻繁，大部分人變得神情呆滯。

　　“啊這……啊這……”

　　夜色入群，愈發(fā)深沉，無數(shù)人開始流著口水低語著不知其意的話。

　　孫留君竭盡全力抵抗，心里想著的是無數(shù)鮮花盛開的日子。

　　最終，記憶中的鮮花也在一開一合，傳出詭異的聲音：

　　“啊這……啊這……”

　　而這個時候，馮不識打頭，三人走進了好心情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