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慕容瑾還是老樣子,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氣若游絲,若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去了。
這天夜里,在金承宇的央求下,采薇讓他單獨進來見了慕容瑾。
看著面無血色的慕容瑾,金承宇取下了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輕輕地戴在了她的左手上,耳語道:“瑾兒,它是你的,收好了。無論你走到哪里都不能把它弄丟了,我怕往后的路太長,我怕你把我忘記了。等你醒了,我們一起回藥王谷如何?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藥王谷弟子,師兄們應該不會趕我走的。若能進得藥王谷,也算了卻了我?guī)煾敢簧倪z憾。如果你醒不來——你要是醒不來,也別害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聽說那邊的路會很黑,我會抓緊你的手,不會讓你走丟的,無論去哪里,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金承宇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拉家常一樣。他的聲音很小,小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他的神情坦然、恬靜,眼中沒有一滴淚水。就這樣,一個人,守在慕容瑾的耳邊,握著她的手,一直絮叨到了天亮。
這中間,采薇幾人也一直守在門外,也沒有進來打擾過他們。
第三天,就在她隔壁的房間里,玄冥學著師傅的樣子開始為她擺起了七星續(xù)命燈,從燈點燃的那一刻起玄冥再也未敢合過眼。
聽風閣彌漫濃濃的死亡氣息,令活著人想哭。
第七天,天剛剛破曉。屋里有人似乎聽到了有聲音在呼喚:“白芷——”,若有若無,仿佛是從窗外飄進來一般。剛開始眾人都以為是幻聽,直到第二聲“白芷——”傳來的時候,大家才猛地清醒過來,“公主醒了——”妙菡驚呼一聲。
慕容瑾終于醒了!她環(huán)顧著圍在身邊的五人,會心地微笑著。努力地呼吸了幾下,似乎是攢足了氣息,她輕輕地道:“我睡了多久了?”
“公主,您都睡七天了.您要是再不行醒來,我們真的撐不下去了——”妙茱說著,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
“又讓你們擔心了。不哭了,我這不是醒來了嗎?采薇,我餓——”
“嗯嗯——想吃什么,我這就去做?!辈赊壁s緊應承著。
“想喝米湯——”
眾人只顧著歡喜,并未多想,在她們的心里,她們的公主永遠是無所不能!只要能醒來就該是逃過一劫了!
只有采薇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轉念一想,公主這兩日滴水未進,想喝湯也是正常的,何況她小時候也喜歡喝米湯。于是就趕緊去廚房準備。
很快,采薇便端來了米湯,慕容瑾一勺接著一勺竟然將一大碗都喝下去了,看見公主有了食欲,眾人也格外歡喜,就在此時,玄冥闖了進來,連門也沒有敲。他顧不得其他人驚訝的眼神,疾步走到了慕容瑾的跟前。二人相視片刻,慕容瑾道:“你們先退下,我跟師兄有話說。”
待五人走開,慕容瑾問:“師兄看到了什么?”
也許是很多天都沒合眼的緣故,玄冥的臉色十分蒼白、憔悴,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他沙啞著聲音說道:“我在隔壁為你點了七星續(xù)命燈,只可惜學藝不精,未能學到師傅的三成。剛才我看到主命燈的火焰猛地高竄,其他燈依舊黯淡,我不知你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便跑過來看看。瑾兒,七星續(xù)命你學的比我精進,能告訴師兄為何會這樣?”
慕容瑾微微笑道:“師兄,其實你看懂了,不是嗎?你向來都是看破不說破,你這么問只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我和你們三人一起長大,彼此都再了解不過。你要相信一切都是天意,能在臨走前再跟你們好好道個別,老天已盡是厚待我了。世人都盼著來世,若是真有來世該多好啊,我想來世再遇見你們,再做一世兄妹?!?p> 玄冥雙手緊捂著臉,淚水從他指縫溢了出來,良久,他才松開手,道:“師兄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嗯——讓我想想——我看師兄不如就為瑾兒守住一天的秘密如何?讓瑾兒好好地跟大家告?zhèn)€別,這一天,我想過得開心些?!?p> 玄冥艱難地點點頭。慕容瑾又道:“拜托師兄一件事,我死后,請把我葬在齊云峰上,那才是我的家——”
玄冥用力地點點頭,說:“放心,他日師兄死了也會去哪。我會把念楚、念楚他娘都帶過去,你不會寂寞的!”
“好啊,有念楚在,逢年過節(jié)總會給我們供奉些香燭吧,那樣我們就不會變成餓鬼、窮鬼了,不是?聽說餓鬼窮鬼都很慘的,會被其他鬼欺負的。趁著師兄還在人世,我下葬的時候要為我多給我燒些紙錢,我好拿去買通那邊的那些鬼大人們,等你過去的時候路好走些……”
玄冥苦笑著。眼前的死亡被慕容瑾說得這般稀松平常,看著她那張平靜、純潔的笑臉,玄冥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若有可能,他愿意替她去死。這些年,她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替代親人、唯一的妹妹!
二人無語,默默地相對而坐,各自想著心事,縱有千般不舍,終究還是到了該道別的時候。玄冥緩緩地起身,邁著沉重的步伐欲向外走去,慕容瑾又道:“師兄,把眼淚擦干了再出去?!?p> 喝了米湯的慕容瑾精神也好了許多,就連臉色也紅潤起來。盡管采薇心里一直隱約地泛著嘀咕,但是依舊不愿意往最壞處想。慕容瑾說這兩天躺的太累了,想起床到外面走走。眾人七手八腳地為她梳洗打扮好,并按照她的吩咐,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全換上新衣、新襪、新鞋,她說這是死里逃生,要重新開始。眾人也就信了。
著一身她喜愛的月白色衫裙,帶著幾分大病初愈的憔悴,令人格外心疼…….
梳洗換裝的時間稍微久了些,慕容瑾的氣息便有些接不上,歇息了片刻,恢復了些元氣后,便告訴眾人她想自己在聽風閣里走走,大家不用跟著。眾人不解,卻也不敢拗著她,只好依吩咐行事。
聽風閣里許久沒人打理了,站在湖心亭里,放眼四周,枯枝交錯、黃葉飛舞,就連松柏、翠竹也少了些許原本該有生氣,枝枝丫丫隨意地生長,張牙舞爪的,看著極不舒服。到處都充斥著蕭殺氣息。
按黃歷推算還有一個多月才開始入冬,可是外面卻冷的要命,天陰沉沉的,北風一陣緊似一陣,一副眼看就要下雪的樣子。已有很久沒見過京都的冬天了,甚是想念。雖然冷,卻冷的靜謐、有趣。尤其是在下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