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jié) 蝴蝶振翅(三)
慕云深沉默了會兒,忽然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吧?!?p> 饒如卿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嗯?”
“這次去虞獻封地獻陽郡,雖說有要事要辦,但當著去散散心也不錯。左右最近沂州也基本安定了下來,剩下的左楚白便能處理得當了。獻陽的鹵羊肉是一絕,我與你一道去嘗嘗看?!?p> “而且,”慕云深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子閃了閃,“蕭前輩此次要親自涉險,我也去一同暗中保護著,你也能輕松些?!?p> 兩人一道用了晚膳,看著饒如卿用信鴿給景迢傳了信,慕云深將她送回了她的院子,看著她坐下,正要轉(zhuǎn)身離開之時,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猶豫了一會兒才終于問出了口:“蕭前輩講的那個故事,你怎么看?”
饒如卿愣了愣,經(jīng)由慕云深提醒,她也想起了在蕭銳院中,他含糊而過的那段話。
彼時在談及應(yīng)當如何讓虞獻恢復(fù)奪嫡野心時,蕭銳提了句“要下一劑猛藥”。聽完兩人的意見后,他稍稍思索了會兒,忽然就提出要自己去做個說客,在饒如卿與慕云深所做的鋪墊完成之后,再由自己去踢那臨門一腳。
他給虞獻安排了一個“貍貓換太子”的故事,卻也沒有詳細說明,提了這一句后也不看二人反應(yīng),只道了句,這個故事只能由他來講。
饒如卿對上慕云深的眼神,心中忽然就是一跳:“你是說……”
慕云深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尋了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指尖緩緩敲擊了幾下桌面,才道:“方才在路上,我記起,大榮開國前,中原亂時,那四五個興起的諸侯小國,最大的一個國家,后齊……國姓肖?!?p> “而虞氏,當時便是肖家人的臣子?!?p> 饒如卿的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這些年,即使蕭銳一直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她也沒有生過去查探的心思,雖說她有這個能力,再為艱難應(yīng)當也不至于沒有蛛絲馬跡。蕭銳作為她的師父,是她尊重和信任的長輩,這樣的舉動算是很不尊敬了。
那今日他給兩人講的這個故事……是隱晦地點明了自己的身份?但結(jié)合他講述的那個故事來看,若蕭銳真的是里頭“貍貓換太子”的真實主角,那對不上的細節(jié)也太多了,尤其是年齡。
饒如卿想起,自從蕭銳出現(xiàn)在鎮(zhèn)國侯府,他便并未在生人多的場合露過面。
種種疑點在心中生根發(fā)芽,慕云深也同樣在沉思。
“若是把故事發(fā)生的時間推到先帝時,能說得通些。不過據(jù)我所知,除了淮王虞蹇,那位并無其他還活著的兄弟?!?p> 饒如卿聞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慕云深,隨后立刻意識到不妥,急忙垂下了眸。
感覺到她的視線,慕云深抿了抿唇,不知想了些什么,屋子里安靜了一會,饒如卿正要岔開話題,卻聽見他低聲但堅定地道:“我姓慕。”
饒如卿一怔,卻是立刻明白過來,慕云深只是不愿姓虞罷了。
她眨了眨眼,在氣氛變得更凝重之前轉(zhuǎn)開了話頭:“我倒是確是見肖姓之人見得少?!?p> 慕云深點點頭:“虞氏開國后,對肖氏一族尚且較為寬容,甚至還放過了此前王室那一脈,只是有幾代不能做官。雖說會派人監(jiān)視動向,但還算性命無憂?!?p> “到了先皇時,對肖氏的看管和約束已放松了許久。然而,在三十余年前忽然傳出消息,直指肖氏有不軌之心且蓄謀已久。當時先帝大怒,五皇子,也就是今上自請前去,將肖氏一脈屠了個干凈?!?p> 饒如卿正在給慕云深斟茶,聞言手抖了一抖,茶水濺出幾滴。
慕云深取過那茶盞來抿了一口:“這是今上第一次立的大功?!?p> 面對這些宮闈秘事,雖說饒如卿只是個幾十年后的聽眾,但只要一想到這些事或許是與自己的師父相關(guān),她的腦中就難以抑制地會出現(xiàn)哪些慘絕人寰的場面,心頭一陣緊縮。
饒如卿想起林常可將軍,想起老成寧候,再想起那一百多名只為給慕云深下馬威的死士,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這種滅人家滿門的事,他做得可真是得心應(yīng)手。”
慕云深也笑了笑,只低下頭品茶,沒有說話。
“我覺得……師父的那個故事,半真半假吧。有這么個‘前朝遺孤’背景做鋪墊,虞獻的斗志倒確實更能被激發(fā)起來。只是,若他真的是肖家一脈,此時將他的身世透露給我們,又有什么用意呢?”
饒如卿從來不會以簡單的目光去看待蕭銳的一舉一動,跟著他學了這么多年,除了在平常想法也會多拐幾個彎以外,也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師父從不會無的放矢。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慕云深用完一盞茶,也暫時沒有理出什么頭緒。畢竟對于蕭銳,他了解得并不如饒如卿多。即使他一直都對這位神秘又足智多謀的前輩十分好奇,卻也一直都沒有下手查他的背景,只是因為他是饒如卿敬重的老師。
看著饒如卿蹙眉沉思的模樣,慕云深忍不住伸出食指往她眉間揉了揉,溫聲道:“天色也晚了,暫時沒什么頭緒的話,便先歇下吧。我看蕭前輩即使有深意,也不需你急著領(lǐng)悟,左右要去獻陽了,到那時再看看情形或許就明白了呢?”
去獻陽郡路途遙遠,再加上饒如卿、慕云深與蕭銳要在那兒停留一些時日,因此左楚白便光榮地承擔了這段時間內(nèi)絕大部分沂州庶務(wù),而景迢……則自己主動與饒如卿提出,留在沂州,幫助她在后方撒網(wǎng)布局。
三人輕車簡行離開平昌郡的時候,夜色正濃。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饒嘉善也收到了饒如卿的信件,與景迢捎來的一個小包裹。
他在燈下讀完信,就著燈火將它燒成灰燼,又打開了景迢的小包裹,摸出里頭那有些冰冷的小玉瓶,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才出聲喊來自己的親隨。
他指尖敲了敲這瓶子,遞至親隨手中,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肅殺之色,聲音卻是又輕又淡:“把這個交到趙貴妃手上?!?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0-08-27/5f47c204676e0.jpeg)
眠夢離
這里的肖姓,音xiào,古代姓氏中較少出現(xiàn),古字同現(xiàn),也有說法是古時肖作趙姓,此處取與蕭因相近的第一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