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jié) 暗潮洶涌(二)
要說這幾年京城中還比較引人注目的男子,自然逃不開穩(wěn)坐太子之位十余年的皇帝嫡長子——虞源。
他的儲君之位坐得實在穩(wěn)當。
皇帝雖流連后宮,子嗣卻不繁盛。加上虞源、除去夭折的幾個,一共只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另外兩個皇子也已經(jīng)封了王。
皇二子虞獻年齡已至,被放去了封地。這位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單純木訥的主兒,私底下卻是個有心思的。若不是因為他的皇帝爹毫無考察兄弟幾人、立賢的心思和功夫,他也不至于乖乖地這么早去封地守著。
皇三子虞皓只剛及開府的年紀,雖不是嫡出,卻從小與虞源一道長大,關(guān)系極親密。因其活潑聰明,很得皇帝歡心,也默許了他開府后依舊經(jīng)常跑東宮找虞源的舉動。
而虞源此人……
“我覺著他是個缺心眼,真的?!别埲缜浜苷J真地和饒嘉善分析著。
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五的虞源除了沒遺傳他皇帝老子的好容貌以外,喜好美酒、喜好美人這兩點可是一絲不差地繼承了下來。只是他畢竟還是很重視自己作為儲君的名聲,便也克制了自己,不過于沉迷其中。
相比于皇帝,虞源最特別的一點是——極愛作詩文。與寫一篇(他認為的)好詩文相比,美酒美人便也只能算作他生活中的一些點綴,他的原話是:“此為文人風流罷了!”
每日,虞源必作三篇詩文,若不完成一定不就寢。在這點上,他的耐力確非一般人所能及。只是所作詩文的質(zhì)量嘛,身邊的小宦官自然除了“好”也沒別的形容詞了。
虞源倒是對這種單調(diào)的稱贊十分受用,但在受用的同時也還要嗔正侍墨的宦官一眼:“你能懂多少?”小宦官立刻喏喏稱是,緊接著聽見他的后一句話,“若是置于千年后,這些定然是士子們必背的篇目呀!”
這日,虞源有些厭倦了自己孤獨地在東宮揮毫,想了想春闈將至,便找出去年春闈的題目寫了篇策論,待墨跡一干,便命人帶著這篇大作和幾個隨從移步國子監(jiān)。
至國子監(jiān)前也并未讓人通報,直接踏了進去。
一邊有眼力見的飛速奔進去傳信,是以虞源還未往里走幾步,便有好幾位官員迎了上來。
“太——”有認識他的官員立刻要行禮。
虞源擺擺手,扶住了那名官員,“別喊太子了,我從不以這個為傲的。也從不擺架子?!闭f著,他容貌平平的臉上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那您此次前來……”
“哎!”虞源笑得愈發(fā)親切,轉(zhuǎn)頭讓侍從奉上自己的大作,“某不才,適才作了篇策論,想請各位師長指教?!?p> 眾人皆是虎軀一震。太子三師都輪不上品鑒的文章,竟然輪到國子監(jiān)這幾位來賞讀?這可太可怕了!
打頭的國子監(jiān)祭酒何啟正立刻恭恭敬敬地接過,一邊請虞源移步廳中坐下。
幾名官員有模有樣地展開那張紙,湊在一起蹙眉“仔細研讀”了起來。這些官員中,就包括上任不久的國子司業(yè)饒致平。
幾人有模有樣地互相討論了一會,這才起身。何祭酒臉上擺出一副極激動的神情:“這篇策論切中肯綮,句句獨到,真是難遇的佳作!”
旁的幾人也附和著:“是啊!去年春闈的考卷中都難有能與之媲美的文章??!”
為了使做戲更加真實,何祭酒轉(zhuǎn)頭向饒致平道:“去年春闈子隨(饒致平的字)也參加了吧?應當頗有感觸?”
饒致平立刻點頭:“某之所作定當不及此文十分之一二?!?p> 虞源的嘴角明明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卻被他強自壓下??嚲o了嘴角,他雙手抱拳微微向何祭酒行了一禮:“謬贊了謬贊了,某不敢如此托大?!?p> 一邊的隨從看見他的耳朵都因忍耐笑意在微微顫動。
何啟正哪敢受他的禮!連忙往后一跳跳開,嘴里疊聲道:“使不得使不得!文章真真是極好的!”
虞源今天份的彩虹屁拿到了,他心滿意足,自認為謙和有禮地點點頭,也不多留,轉(zhuǎn)身出了國子監(jiān)。
饒致平回到將軍府,第一件事就是死死繃著臉奔向饒致凌的院子,給他背了一遍今日看到的虞源大作,隨后在饒致凌的書桌前笑得震天響。
饒致凌倒是還能忍得住,待饒致平笑夠了,前腳剛出院門,他后腳就沖向了饒如卿的院子,一邊復述,那往常波瀾不驚的俊臉一邊難得地因為忍耐笑意而導致額角和嘴角拼命抽搐。
饒如卿伸手捏了一下老哥的臉:“哥啊,笑吧,別忍了?!?p> 饒致凌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饒如卿的手臂,有些失態(tài)地放聲大笑起來。
今日的經(jīng)歷讓虞源十分滿足,也讓他感覺自己應當尋些新的題材來揮灑筆墨。燈下,對著筆墨細細地回憶了一遍日間的愉快經(jīng)歷之后,他想起了什么,扭頭問身邊的小宦官:“饒致平可是鎮(zhèn)國大將軍之子?”
宦官十分恭敬地答道:“是鎮(zhèn)國大將軍府饒家二郎?!?p> 虞源聽得,心情頗好地規(guī)劃好了之后的行程——可以去一趟軍中體驗一下!他似乎看到了各種各樣可吟誦的素材正如雪片一般向他飛來。
當饒嘉善得到太子要去京畿駐軍處巡視的消息時,心中是頗為不解的。
他是很贊同饒如卿對虞源的“缺心眼”評價的,自然知道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推測一個缺心眼的人在想什么。
召來饒如卿商量了一下,兩人達成了一致的結(jié)論——這家伙要么是心血來潮想看他的大榮盛世,要么就是自己的詩文缺吟誦對象了。
當然不乏皇帝喊他來督工的可能。只不過皇帝十多年來都沒這個閑心,要督工也輪不到太子,按他最近的脾性,真要督饒嘉善的工,來的人應當是慕云深。
父女倆合計了會,決定在虞源進駐軍處那天一切照舊,只是演兵比平素稍稍放松一些。
為了這一天,虞源甚至專門讓宮中趕制了一套精致的騎裝。他十分興奮,早早便起身出發(fā),甚至拒絕了乘坐馬車,定要騎著馬前往離京城大約五里地的駐軍處。
他堅持認為,通過這樣的方式能夠讓他更貼近將士們的生活,從而更加細致地體會到他們的心情、作出更加優(yōu)秀的詩文。
他堅持的結(jié)果便是,他并不過關(guān)的馬術(shù)使得自己在還未出城時大腿內(nèi)側(cè)就被磨得鮮血淋漓,不得已又換乘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