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仁云見砸著了旁人,心里也頓時后悔不已,但天生性格倔強(qiáng),這時候雖然心里忐忑,可就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不打緊不打緊!”趙正躺在地上揮著一只沾著鮮血的手,“叔!不打緊!”
“你叫我什么?”趙仁云聽得真切。
趙正慢慢地爬起來,自己找了張竹椅子,坐了下來。還沒開口,兩行眼淚就順著鮮血流了下來。
叔啊,你聽我跟你細(xì)說。
這原本是趙家?guī)资昵暗呐f事,久遠(yuǎn)到連趙正都覺得有點(diǎn)天方夜譚。
1949年5月,宜城解放前夕。當(dāng)月,贛省省會洪城解放,國民黨軍隊千里潰敗。有一支國軍隊伍路過雙林鎮(zhèn),就在鎮(zhèn)里招收補(bǔ)充兵員。當(dāng)時趙家有兄弟二人,大哥叫趙仁天,才十六歲。老二叫趙仁云,也就是趙正的爺爺,才十一歲。招兵的國軍軍官給了趙家三十斤大米,就把趙仁天帶走了。
走的時候,那軍官說,不會讓大哥受苦的,他們要去閔省,然后出海去寶島。等以后光復(fù)了大陸,兄弟就會團(tuán)聚。趙家老太爺死于抗戰(zhàn),就剩下兄弟兩人相依為命,所以趙仁云對當(dāng)時的情景記憶極為深刻。他等了三十六年,總算等到了他大哥的消息。
可這消息有點(diǎn)太突兀了。
趙仁云沒讀過書,長得也很精壯,四肢發(fā)達(dá)的??深^腦卻絕不簡單。
他扶起趙正,仔細(xì)端詳了一會,怎么看怎么覺得這貨也不像是從寶島來的??!當(dāng)年雙林鎮(zhèn)跟著隊伍漂洋過海的人挺多,有些人沒回來,但有些人卻回來了?;貋淼臅r候,鎮(zhèn)上專門接待,放鞭炮,吹嗩吶,熱熱鬧鬧地像是過年。
可面前這個人,除了發(fā)型有點(diǎn)飄忽之外,這穿著,這打扮,這說話的語氣,怎么看都只是個平常普通的人吶!
“叔??!不是那樣?。 壁w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在地上嗆嗆道,“我爸他命苦哇,跟著隊伍還沒走出宜城,就遭到了解放軍的炮擊,隊伍被打散了,他跟著一群人往西邊跑,一路上吃盡了苦頭,最后躲在了湘西的山里邊,一時不察,竟當(dāng)了土匪……”
“什么?土匪???”
“嗯!”趙正嘴上說得跟真的一樣,心里卻暗嘆一聲,大爺爺,您老一輩子都沒有回來過,相信已在九泉之下,侄孫不孝,還望勿怪,勿怪了!
“后來呢?”趙仁云關(guān)心他的兄長,一心想聽后來的情況。趙正編故事的能力也非同一般,就說后來解放軍剿匪,趙仁天呆不下去了,就改名換姓,逃到了一處山村。憑一身力氣,任勞任怨地扎下根來,還娶了個當(dāng)?shù)嘏?。只是礙于自己的身份,又碰上特殊時期,不敢連累家人,所以一直都沒有往家里報信。
前幾年,趙仁天舊傷復(fù)發(fā)病逝,臨死的時候,就一直拉著趙正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回到宜城,告訴他,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趙正哭的跟淚人似的,“叔!要不是這幾年政策好了,我都不敢回來。我爸,他死的時候都一直看著東邊,叔叔,他想回家……”
“起來!快起來!”趙仁云的眼睛一片潮紅,雙手微顫地扶起了地上的趙正。這場面把陳樹人和周永福兩人看的震驚不已,沒想到八十年代了,居然還有如此人間慘劇上演。
“那個……”周永福好不容易插了句話進(jìn)來,“趙隊長,我們是湘省來的……”
“我知道,上頭跟我說了,育種試驗田的事對嗎?”趙仁云揮了揮手,“兔崽子,愣著干什么,燒水招待客人,我送你堂兄去衛(wèi)生院包扎!回頭你媽回來了,讓她帶錢來。”
“哦!”一直躲在陳樹人身后的趙之用此時才緩過神來,嘴上也不抹油了,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流血現(xiàn)場,然后自顧自的跑到灶間去燒水泡茶。趙正跟著趙仁云去了一趟鎮(zhèn)衛(wèi)生院,當(dāng)班的醫(yī)生處變不驚,見怪不怪了,就是嘴里抱怨了一句:“趙隊長,你這是又把什么人給打了?”
趙仁云笑得跟孩子似的,五十多歲的臉上紅光滿面,“說什么呢,說什么呢!這是我侄子!嫡親的!”
醫(yī)生吃了一驚,“怎么你手上還有兄弟?不一直都一個人嗎?”
“你胡說什么呢?”趙仁云臉色一變,“你才一個人,你全家就一個人!要不是打仗,我趙家也是人丁興旺,你們這些年輕人,懂個屁!”
趙正坐在診療間,靜靜地看著趙仁云和醫(yī)生拌嘴。心里卻充滿了一股暖流,他總算不用像欺騙錢家一樣來欺騙趙仁云,雖然以侄子的身份切入,不是那么盡善盡美,但總算,他可以在八十年代安身立命了!
包扎雖然是個小手術(shù),但趙仁云那一棍子扔得著實是狠了些,額頭上霍了好大一個口子,讓醫(yī)生手忙腳亂了一陣。趙仁云則坐在那,看著趙正越看心里越高興,一時間旁邊站了個人也不知道。等一回頭,卻是趙正的奶奶周巧蓮。
“誒,老婆子,你看,我們家老大和他長得像不像?侄兒,這是你嬸嬸!”
“嬸嬸!”趙正連忙問好。
周巧蓮從娘家剛回來,聽趙之用說了個事情大概,就急忙帶著錢趕來了。一路上還在想,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情,跟書里講故事似的,怕是有詐!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看見趙仁云笑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再順著仔細(xì)一打量,發(fā)現(xiàn)那個腦袋上包的跟個木乃伊一樣的年輕人,無論眼睛嘴巴,還是那說話的語氣神態(tài),卻跟趙之用并無二至,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周巧蓮當(dāng)時就驚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俗話說知子莫如母,趙仁云心思粗狂,但奶奶周巧蓮卻是個細(xì)心之人。這要是一般旁人若是因為別的原因懷了什么壞心思來冒充趙家人,周巧蓮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個大概,可是面前這個年輕人,怎么看卻是毫無破綻,仿佛渾然天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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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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