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原本以為這個事黃了。
因為雙方的猜忌，讓這件本來就上不了臺面的事情變得更加上不得臺面。但其實，比猜忌心更讓趙正忌諱的，是遇上了這方面的行家。
大銃就坐在趙正的對面，兩人隔著桌子，互相地警惕的看著。
桌面上擺著一疊大團結(jié)。這些紙幣有新有舊，厚厚地，用一指寬的扎鈔紙捆著。這疊鈔票的旁邊，還擺著趙正的菜刀和大銃的短銃。
桌子正中央放著一個銅火鍋，鍋里煮著清湯。炭火在銅鍋的肚子里燒的旺，鍋里的湯翻滾著，“咕咚咚”地騰起了一陣接一陣的霧氣。
立領(lǐng)中山裝就在這霧氣繚繞下，端著一個放大鏡，仔細地端詳著面前擺著的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趙正暗暗地搓了搓大腿，他看了看大銃，對面那人擠著一臉橫肉，笑了笑，“我叔，宜城農(nóng)行副行長……”
“是嗎？”趙正吸了吸鼻子，然后端起杯子來使勁地喝了一口涼水。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李鬼遇到李逵，這種事情都能碰上專家。
趙正的心里打起了鼓，看那貨認真的樣子，他心里實在是沒底。這錢是真的不假，但第五套人民幣拿到80年代，再真的錢它也是假鈔?。∵@萬一對方一口咬定是假鈔，事情不就大條了？趙正一瞬間就給自己安了幾條罪名：詐騙罪，數(shù)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私印假鈔偽造貨幣，又是一個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擾亂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最少兩年最高十年。數(shù)罪并罰，八年起步……
還得罰款。
趙正的腦門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個細節(jié)還偏偏讓那看鈔票的立領(lǐng)中山裝發(fā)現(xiàn)了。
他放下了放大鏡，然后用餐桌布擦了擦手，問道：“趙正是吧？”
趙正點了點頭，“啊，是的呢！”
“還沒自我介紹呢，鄙姓張，弓長張?！绷㈩I(lǐng)中山裝也點了點頭，指著桌面上擺著的幾道生菜，道：“吃啊，吃點！不會吃不慣吧，我們家是北方人，58年我插隊到了宜城。啥習(xí)慣也沒帶來，就愛吃個火鍋。”
“吃得慣吃得慣！”趙正連忙點頭，夾了片豬肉丟進了翻滾的清湯里。
“嗯……”立領(lǐng)中山裝清了清嗓子，手指輕扣著桌面，“這錢……你打算怎么換??？”
“1比1.2?！壁w正伸出個手指頭，答道。
這是他之前就和大銃說好的比例，沒道理來了個專家就打退堂鼓，那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張副行長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不行，你這是假鈔！”
趙正夾著肉片看著他。
怎么個意思？你都看出是假鈔了，你還問我怎么換？
“不過……”張副行長咋了咋嘴，“我其實也并沒看出來是假的……”
“……”
這會兒連大銃手里的筷子也拿不穩(wěn)了，急吼吼地問：“叔，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這話說的我心里怎么沒底了？”
張副行長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說的假，不是造假的假?！?p> “那你直說?。 ?p> “行！”張副行長把紙幣推了回來，拿起筷子道：“所謂假幣，并不全是你們以為的那種自己找臺機器隨便塞張紙進去印出來的。除了從紙張使用、水印、防偽標(biāo)志、印刷技術(shù)甚至印刷字體鑒別之外。還有一種，就是沒有發(fā)行的或者不是政府發(fā)行的，也是假幣……”
“別繞那些大圈子了！”趙正嚼著嘴里的肉，鎮(zhèn)定下來道：“你們就說換不換，不換，我立馬走人！”
“別激動，年輕人！”張副行長摁住了趙正的手，道：“從工藝上來看，你給的錢我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僅就工藝而言，我敢肯定我們當(dāng)前使用的人民幣都沒有達到你的水準(zhǔn)，因為技術(shù)實在是太先進了，太超前了。別看只是一張簡簡單單的紙幣，但其實里面包羅萬象，反應(yīng)的是一個國家當(dāng)下的工業(yè)水準(zhǔn)。這錢上的細節(jié)目前只有國家，不，可能只有美國人有這種實力……只是，我并沒有聽內(nèi)部說過今年有紀(jì)念幣發(fā)行。你誆大銃可以，但誆不了我。就算我們宜城在閉塞，這個也不難求證，只需隨便打個電話問問省城總行就能知道……”
趙正沒說話。
立領(lǐng)中山裝說的全對，他啥也不能說??！如果這姓張的真的是副行長，人家確實輕而易舉就能辦到。所謂的紀(jì)念幣，除了能騙一騙外行之外，可能就只能騙一騙貪小便宜的人了。
張副行長接著說道：“而且紀(jì)念幣的發(fā)行也有規(guī)律可循，要么有重大事件，要么有歷史意義。比如建國三十五周年。你所說以人物誕辰來發(fā)行紀(jì)念幣，也大多數(shù)取整，比如誕辰五十周年、一百周年。就算世界范圍內(nèi)來看的話，也從來沒看見過誕辰93年這種借口來印鈔票的，我說的對不對，年輕人……”
說完，張副行長拍著趙正的手背，哈哈大笑了起來。倒鬧得趙正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到底幾個意思？
既然已經(jīng)看出了瑕疵，還能談笑風(fēng)生一番，莫不是要賣弄賣弄再報警？好讓他死個明白？
張副行長沒有理趙正，轉(zhuǎn)頭對大銃道：“你也是失了智，你父親去的早，來宜城也有五年了吧？跟著我的這些日子，你是什么也沒學(xué)會?。〉跪v紀(jì)念幣也就算了，那是你的愛好，我不干涉。可這種當(dāng)也能上？一點基本常識都沒有，簡直鬧笑話！”
大銃的臉?biāo)查g變成了豬肝色，眼看著氣都喘不勻了，兩眼都在冒著火。趙正心說不好，這是要拼命的節(jié)奏。要是打起來，門外還有兩馬仔，怕是自己干不過。不過既然來了，說什么也要拼一拼，一會就抓著這姓張的老頭兒，只要跑掉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反正沒身份，他們一時半會也沒地方抓自己。
但趙正哪知道，知張副行長下一秒就變了臉。他端起了水杯，轉(zhuǎn)身正面對著趙正，“還有多少，1比1，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