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安騎著二八大杠，風馳電掣地馱著媳婦孩子往鄉(xiāng)里蹬。
李勝男抱著裹著嚴實的閨女，側坐在自行車后座，一手扯著宋春安的上衣后襟下擺，時不時還空出手去試一下閨女額頭的溫度。
“好像沒那么燙了?！?p> 試探幾次之后，李勝男不怎么確定地告訴前頭奮力蹬車的丈夫。
“別叫閨女吹風，坐好?！?p> 宋春安捏著手閘，放慢速度下坡，耳畔兜起呼呼風聲，頭也不回地叮囑。
他以為閨女是叫風給吹涼了，做不得準。
李勝男聞言，也按捺下心急，沉住氣等著去醫(yī)院看大夫。
而此時被包裹得嚴實的宋瓷，依然身處在夢中，夢境卻是另一段簡短又逼真的往事。
四歲半的小宋瓷記事不早不晚，記得的都是些小娃娃的日常。
比如哪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媽媽又給她梳了個好看的小辮子之類的。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她這次受傷的緣由。
昨天是端午節(jié)，家里煮了一鍋糯米粽，里頭還放了紅棗，算得上是難得的美食。
糯米難克化，家里的小孩子一人只發(fā)一只，不叫貪嘴。
小宋瓷年齡小，吃相也好，吃得就慢了些。
當然，一整只胖粽她一頓也吃不完。
于是狼吞虎咽吃完自己那份的堂哥宋輝，便盯上了她手里的粽子。
宋輝是宋家老二宋春利的幼子，上頭還有三個姐姐，分別叫招弟、來弟、盼弟，這些名字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
宋輝就是宋老二一家的心肝寶貝，打小霸道慣了。爹媽溺愛，三個姐姐也全讓著他，什么好東西都緊著他吃，只因為他是他爹唯一的兒子。
別看宋輝已經(jīng)七歲多，卻沒個做哥哥的樣子，面對五叔家的丫頭片子賠錢貨妹妹，依舊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小霸王性子，脾氣上來，說上手搶東西都不帶猶豫的。
這一搶就惹出了麻煩，連帶把專心吃粽子的小宋瓷也給推倒了。
好巧不巧的，小宋瓷仰天摔倒，后腦勺重重磕在院子里凹凸不平的長石條臺階上，登時便背過氣去。
李勝男小姨在軍區(qū)醫(yī)院當護士，她也耳濡目染懂得一點急救知識，當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渡氣的，折騰好一陣，才把人弄醒。
小宋瓷緩過一口氣來，迷迷瞪瞪睜著一雙發(fā)直的眼，喃喃喊媽叫疼。
李勝男見閨女還認人，就是反應慢點，以為剛才撞了一下狠的，有點輕微腦震蕩的癥狀。
礙于夜里出行不方便，就打算先在家臥床靜養(yǎng)，觀察一宿再說。
結果不到半夜，小宋瓷就發(fā)起熱來。
宋老太拿出半片土霉素喂給孫女，叫捂住被子發(fā)汗。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小宋瓷的瓤子便換了人。
宋瓷隱約見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笑著沖她說了幾句什么，卻怎么都聽不清楚。
最后，小女孩搖著手，身影消失了。
宋瓷猛然睜開眼，自亦真亦幻的夢境中清醒。
腦袋還有些脹痛發(fā)熱，像是超負荷運轉(zhuǎn)的計算機。
宋瓷拋掉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靜靜呆了幾秒，緩緩眨了下眼。
毫無疑問，她腦中多了一份記憶。
她是宋瓷，也是小宋瓷。
宋瓷很快適應了目前的身份。
拜她曾經(jīng)異化過又承受多次藥物實驗所賜，她的腦域開發(fā)程度，已經(jīng)遠遠高于普通正常人的水平。
兩份互相獨立的記憶于她來說，并非困擾。
這種感覺就像是，看了一本書，或者一部電影。
她在局中，也置身其外。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
活著就好。
鳥聲啾啁，幾只灰不溜秋的麻雀撲棱棱振翅飛落，牽動宋瓷的目光。
好小。
這是宋瓷第一反應。
然后就是，
想吃。
餓了許久的宋瓷目光灼灼似賊，下意識吞咽下口水。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燒烤煎炸無不適宜。
麻雀受驚，唰地振翅欲逃，堪堪飛起一米來高，卻又莫名墜落，有幾只恰恰好落進宋春安車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