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長,你在這正好,我借下自行車。我閨女發(fā)高燒,燒一天一宿了,我?guī)相l(xiāng)里衛(wèi)生所看看。”
宋春安一眼瞅見正挑著兩只空水桶往河邊去的大隊長,三步并兩步躥過來,連珠炮似的說。
宋建設站住,瞇起眼審視地上下打量他,極力分辨他話里的真假。
這混賬玩意兒叫他爹娘寵壞了,干活拈輕怕重,身為一個男同志,卻混到女同志堆里干輕省活計,不夠丟人的。
偏偏就這么一個不求上進的貨,愣是搭上村里最年輕漂亮的女知青,順順利利把人家城里姑娘給娶回家,轉(zhuǎn)過年就生下個俊娃娃。
找誰說理去?
雖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李勝男同志自身也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架不住人家出落得好哇。
盤靚條順,城市戶口,還有文化,擱這附近十里八村的,那也是人人求娶的好對象。
當初追求李勝男同志,希望跟她一起共同進步的棒小伙,快把知青點的門檻踩破了,隨便拎出哪個不比他宋春安強?
偏偏是這混小子抱得美人歸,也不知道月老是怎么牽的紅線。
咳,不能搞封建迷信,這種思想很危險,打?。?p> 宋建設險險勒住發(fā)散的思維,一臉嚴肅地問宋春安:
“真燒得厲害?沒吃藥?”
宋春安老實站他跟前說話,兩只眼珠子卻著急地四下踅摸,惦記著找自家老娘拿錢。
“昨天晚上我娘給了半片土霉素吃了,后半夜看著有點用,孩子睡得還算安穩(wěn)。早起一看退燒了,還發(fā)了點汗,就沒當回事,想在家養(yǎng)兩天就好。誰知道一不留神又燒起來,燙手得很,快能煮雞蛋了!”
“李勝男怕孩子燒壞腦子,催著趕緊上衛(wèi)生所打退燒針,我這不就來借車了么。建設哥你趕緊同意,這會兒是磨嘰的時候么?”
宋春安一著急,帶出了私下里的稱呼。
一筆寫不出倆宋字,大隊長宋建設跟宋春安,還真就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弟。
大致來說,整個宋家莊的社員,基本都連著親。
生產(chǎn)隊大部分人都姓宋,外姓人除了外娶的媳婦,就是這些年陸續(xù)下到村子里的人,以及下鄉(xiāng)支援農(nóng)村建設的知青們了。
而宋建設與宋春安家的關(guān)系更近,倆人的爺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宋建設是宋春安實打?qū)嵉奶酶纾瑐z家時常走動,處得著實不錯。
這也是宋春安敢在大隊干活時磨洋工,甚至屢屢早退偷跑的主要倚仗。
當然,宋建設能坐穩(wěn)大隊長的位子,管住生產(chǎn)大隊幾百號人,做事也不能太過偏頗,該扣的工分絕不手軟,甚至經(jīng)常拿這個不著調(diào)的堂弟殺雞儆猴,用來立威,效果顯著。
但更多的,卻是恨鐵不成鋼。
“你去吧?!?p> 大隊長對這個憊懶的堂弟一百個看不上眼,卻對他生的那個小侄女十分喜愛。
到底是人家城里知青生養(yǎng)的娃娃,愣是討人喜歡,小模樣水靈靈的不說,人也白凈禮貌,與村里上樹下河的泥猴子完全不一樣。
宋建設放下扁擔,從兜里摸出塑料封皮的紅色筆記本,拔下別在口袋上的舊鋼筆,唰唰寫下一封介紹信,以及一張用車證明,撕下來,連同自行車鑰匙一起遞過來,又給了他兩塊錢。
“慢點騎。你不是肚痛么,小心摔著。”
宋建設半真半假地囑咐。
孩子病了是大事,耽誤不得,真燒成傻子,那可作了大孽了。
“謝謝哥!錢回頭還你!”
宋春安也不找他娘了,接過東西撒丫子往大隊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