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色下，閃過幾條黑影。不一會兒，一團幽幽的火便在水邊升起。

　　“哥，我怕?！蔽艺f。

　　哥哥說：“別怕，再把船劃近一點?！?p>　　篝火旁開始有了些鼓聲，隨著船慢慢劃近，鼓聲越來越大，同時看見幾個面目可憎，青面獠牙的東西，被火映得通紅，像幾團小火苗，在篝火邊跳動、旋轉(zhuǎn)。

　　“哥，我怕，不要再去了！”我央求道。

　　“怕什么，膽小鬼！再往前劃！”哥哥說。

　　“我不要！”我叫道。

　　“笨蛋！喊那么大聲干什么！”

　　忽然，鼓聲戛然而止，那幾個怪物停止了舞蹈，一致望向這邊。很快，他們拿著大錘，嚎叫著向我們撲過來！

　　“哥啊——”我抱住頭，大喊起來，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

　　十年后。

　　“小妹，老媽叫我中秋節(jié)回家，你什么時候回去？”哥哥在電話那頭問我。

　　“好啊好啊，你幾時回？”我聽到這個消息，興奮不已，急忙問。

　　“明天。你呢？”

　　“那我回去看你！”我馬上回答道。

　　哥哥現(xiàn)在是隔壁省某市考古所的一名研究員，我則在本省淮市郊區(qū)的陽湖冷村水文站做水文工作。盡管我平時住在水文站宿舍，而且工作繁重辛苦，沒有雙休日，但由于家就在陽湖旁的冷村，離水文站也不遠，所以我可以在不值班的時候抽空一兩小時回家看看爸媽。不過自從大學(xué)畢業(yè)，我都沒幾次見過哥哥，所以看到哥哥回家，十分興奮，趕緊跟同事調(diào)休了幾天工休假，一家人團圓，這個中秋真是特別難得。

　　“天氣真好，晚飯后去散散步吧。”哥哥說，“新聞?wù)f陽湖今年水位異常，我想去看看?！?p>　　“好啊，這個問我就對了！”我應(yīng)道，“我跟你去散步?！?p>　　“爸媽也一起去走走吧?！备绺缯f。

　　媽媽說：“不了，待會兒你爸要看新聞聯(lián)播，我還要給你鋪床。你難得回來，叫妹妹好好陪你玩一會兒吧，別玩太久，記得回來吃月餅?！?p>　　散步路上，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各自的近況。哥哥突然問：“聽說今年陽湖水位異常，是嗎？”

　　我點點頭說：“嗯。那么多年陽湖都沒有見過水位那么低的時候。今年降水量也不算少，河流水位和入湖水量也正常，并沒有旱情，但陽湖水位竟然在一個星期前驟降，現(xiàn)在湖區(qū)面積和容積僅有常年同期的十分之一，本來很深的地方，現(xiàn)在可以跑拖拉機。盡管水質(zhì)沒有什么變化，但水位這樣不明原因的下降，就好像是湖底突然出現(xiàn)了個漏斗一樣。陽湖的水越退越遠，沿湖鄉(xiāng)鎮(zhèn)只能通過二級灌溉設(shè)備，把陽湖的低水位抽到排澇站，老百姓再通過排澇站抽到自己田里。而且現(xiàn)在水位都退出水尺觀測范圍了，所以我們增設(shè)了好多根極枯水位水尺，站里那些老舊設(shè)備也不準(zhǔn)了，我們監(jiān)測頻次由每3天1次改為每天2次，工作量陡增，這些都是我和另外2個同事在做，都快忙死了，今天求爺爺告奶奶才好不容易調(diào)休到三天假，回來陪你玩?！?p>　　哥哥若有所思：“有意思哦，你帶我去你們單位看看。”說話間，我們正好來到岔路口。我理所當(dāng)然地往左拐回家，哥哥卻徑直拐上右邊那條路，往水文站去了。

　　我大吃一驚，上前幾步一把扯住他道：“發(fā)什么瘋？”

　　“怎么了？我就去看看，不是說問你就對了嗎？你天天住在那里的，怕什么？”

　　“天已經(jīng)黑了，你看月亮都出來了，你還去湖邊？“

　　哥哥站住，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問：“什么意思？”

　　我說：“你忘了村里的傳說了？每到月圓之夜……反正每個月這天晚上我們都可以暫停一晚上監(jiān)測工作，躲在宿舍絕對不去湖邊，領(lǐng)導(dǎo)特批的……上面都不敢造次，你就別再作死了好不？”

　　他眼里閃過一絲嘲弄的神色：“月圓之夜的什么？鬼？”隨即大笑，“老妹兒，你還真的相信是鬼??？都工作了還那么幼稚！只是找個理由請……例假吧？”

　　我怒道：“你忘了小時候那事嗎？我說不去不去，你就是好奇，非要去看，結(jié)果你被鬼害了，還是我機靈，跳水游泳去喊人來，你才得救，還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個月才出來，居然好了傷疤忘了疼?！?p>　　哥哥說：“就因為這樣，才越發(fā)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闭f著，他繼續(xù)往右走。

　　我急了：“你也別那么幼稚！饒了我吧，趕緊回去吃月餅，不回去就沒剩的了……”

　　就這樣拉拉扯扯直到湖邊，哥哥突然把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我立刻停止說話，只見湖的那邊，閃過幾條黑影。

　　我倒吸一口冷氣：“看吧看吧，還真的又來了……”

　　哥哥說：“想不到那么多年了，他們竟然還堅持不斷來……”

　　我沒好氣地說：“不是鬼是什么！”

　　他低聲說：“別出聲，我們走近一點。”

　　我大駭：“你還要去……”

　　哥哥一把捂住我的嘴：“聽我的，沒事?！?p>　　我推開他的手：“我當(dāng)然沒事，從小你帶著我去干壞事，總是你倒霉?！?p>　　他說：“少廢話，跟我來。”說著便走。我無奈，只得跟上。

　　因為水位下降了根多，原先需要劃船過去的地方現(xiàn)在可以走路過去。哥哥帶著我，隱蔽在湖岸伸出來的荒草后，悄悄走過去。

　　篝火升起來了，照出那幾條鬼影。我們慢慢接近，躲在荒草后，可以看到那幾條鬼影猙獰的臉。他們開始圍著火堆打著鼓，有節(jié)奏地大叫大跳起來。

　　哥哥躬著腰，躡手躡腳地往前走，我扯著他的衣服后擺，本是想拉住他，可是自己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往前走。

　　近了。再近了。鼓聲咚咚銼銼地震著耳鼓。伴隨著篝火，可以看見那些鬼影的臉各有不同，但都長著一雙銅鈴一般的大眼睛，露著白森森的獠牙，頭上是一頭稻草般黃的亂發(fā)，穿著紅褐色麻衣，麻繩束腰，戴著手鈴腳鈴，有點像跳大神的巫師，一手舉著大錘，一手拿著魚形杖，打的是牛皮鼓。

　　哥哥冷笑幾聲，沒有驚動他們，悄悄帶著我回到小路上，遠處還隱隱約約聽得到鼓聲。

　　我長舒一口氣，好像剛從鬼門關(guān)回來一樣。

　　哥哥遠遠望著那團火，說：“瞧見了嗎？根本不是什么鬼——他們是人?！?p>　　我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他點點頭，往回走：“他們戴著儺面具，好象在搞些祭祀活動。但是……這面具上的紋樣看起來像是先秦時代的。這些是什么人呢？他們祭拜的又是什么？……都那么多年了，村里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過、調(diào)查過這些人嗎？我以前去他們祭祀的地方看過，明明留下了明顯的篝火痕跡，不可能是鬼怪所為，就沒有人好奇？”

　　我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好奇？怕還來不及呢！況且他們還會傷人……不管了，我要回家！我才沒興趣像你這樣整天都想發(fā)現(xiàn)點什么呢。”

　　哥哥說：“你懂個P！我看你也和村里這些人一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這多有意思啊?！?p>　　我說：“我對走近科學(xué)不感興趣。”

　　他說：“你根本是對學(xué)什么都不感興趣吧，你個學(xué)渣。你知道陽湖水為什么不能喝嗎？”

　　我說：“這個我當(dāng)然知道。陽湖之所以被稱為淮市的藍寶石，是因為湖水呈現(xiàn)出美麗的藍色，其實是因為水中含有大量銅離子，是不能喝的，會造成銅中毒?！?p>　　他問：“哪來的銅離子？”

　　我被問住了，只好低著頭往家走。

　　哥哥在后面說：“說了你這人一點考據(jù)精神都沒有，還不信！”

　　回到家，爸媽在等著我們吃月餅。我們沒敢把去湖邊的事告訴爸媽，這一夜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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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儺面鬼。

　　我們當(dāng)?shù)厝硕歼@樣稱呼這些月圓之夜在湖邊舞動的鬼影，這是我們當(dāng)?shù)亓鱾魃蹙玫囊粋€傳說。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斁土鱾飨乱粋€傳說，在陽湖邊，有儺面鬼，每到月圓之夜就會出來舞動，看起來像是在舉行一種古老的儀式，祭祀這個大湖。他們每次在湖邊出現(xiàn)的位置都不相同，然而一旦被人撞見，它們輕則傷人，重則當(dāng)場把人咬死，即便有人幸運逃走，也會受到詛咒，過一陣子就會被發(fā)現(xiàn)淹死在湖中，因此湖里每年都會打撈出淹死的人；或者就是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不管村里的老人還是父輩，甚至是年輕人、小孩，都說他們聽到過儺面鬼舞蹈時的鼓聲和聒噪聲，這個現(xiàn)象祖祖輩輩延續(xù)下來，不知道延續(xù)了多少年。也有電視臺的科學(xué)節(jié)目組就此事跑來取材，結(jié)果不了了之，最后解釋說這是湖水拍打岸邊石頭的聲音，由于石頭中空，風(fēng)浪大的時候水拍打進去，就會發(fā)出祭祀一般的鼓聲和人聲。其實鬼才信。

　　也有好事者專門跑去近處看，比如說我哥這種好奇心過于旺盛的人。為了看清這些儺面鬼，他從小以來前前后后跑去不下二十次，大多時候是被爸媽半路逮回來暴揍；要不然就是根本沒找見儺面鬼出現(xiàn)在哪里，畢竟陽湖面積寬廣，有幾千平方公里，沿湖邊走一圈起碼得三天三夜。

　　最接近儺面鬼那一次就是我11歲的時候，當(dāng)時哥哥17歲，非得拉我劃船過去看儺面鬼，結(jié)果不小心被它們發(fā)現(xiàn)，哥哥硬是擋在了我身前護住了我……當(dāng)時我十分害怕，什么都沒有看清，記憶也混亂了，大概只記得哥哥腦袋挨了重重一擊，然后我急忙翻身入水，游到村里，飛奔回去找大人。幸好我們這些小孩從小在湖邊長大，水性純熟。沒多久，全村大人就打著手電筒過來救人，儺面鬼遠遠看到電筒光就落荒而逃，有人追過去，眼睜睜看到它們消失在湖水中，最后只帶回了頭破血流暈倒的哥哥……

　　經(jīng)過那次營救，村里人說那些儺面鬼是水鬼，也有人說是倀鬼，甚至有人認(rèn)為可能是水底的某種生物，可能是在做什么求偶之類的活動。

　　不管那是什么，從那之后，哥哥再也沒有去探究過儺面鬼。當(dāng)然，每年仍陸續(xù)有人過來探究儺面鬼傳說，不過真真假假，最后和云南驚馬槽一樣，也成為了未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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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節(jié)的第二天是雙休日，我和同事調(diào)休的假期還沒結(jié)束，在家偷得浮生半日閑。哥哥請了年假，便沒回外省的單位，打算在家多呆幾天。我看見他旁若無人地看電視，好象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因為哥哥在家，我特別想在家里呆著，雖然平時吵吵鬧鬧的從小到大，但聚在一起還是覺得很溫馨。

　　周日一大早，聽見媽媽在后院叫道：“樓拉，你爸要去拉方石，叫你哥一起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

　　媽媽走進屋，看著我說：“去拉方石?！?p>　　我還是不懂：“方石？什么鬼東西？”

　　哥哥也從里屋走出來：“方石是什么？”

　　媽媽說：“昨夜豬圈墻被豬拱缺了，要砌一下，和你爸去拉方石去。”

　　哥哥應(yīng)了一聲，說：“小妹，去長點見識吧，看看是什么?！?p>　　一出門，就看見爸爸拉著板車正準(zhǔn)備出去。

　　哥哥問：“拉什么石？是什么東西？”

　　爸爸拉起板車就走：“是一種方的青石，現(xiàn)成的，用來砌墻忒好。昨天村子里二狗子家拉了幾車去砌廚房，我怕去晚了就沒了。”

　　我笑道：“哪可能有什么現(xiàn)成的方的青石?。俊?p>　　爸爸說：“下湖去撈?！?p>　　我和哥哥都愣住了：“下湖？”

　　果然有方石。我站在湖邊，目瞪口呆地看著爸爸和哥哥把長方形、很平整的青色條石一塊一塊地從水里撈上船來。

　　——神了。

　　回家后，爸媽在忙著砌豬圈，哥哥卻拿著一塊方石坐在院子臺階上發(fā)呆。

　　“你在這干什么？又研究出什么了？”我問。

　　哥哥低著頭，小聲說：“我看這不像是一般的石頭?！?p>　　我疑感了：“那……”

　　哥哥眼神犀利，抬起頭看著我說：“……我看，更像是青磚！”

　　——青磚！

　　我簡直不敢相信，難道哥哥猜對了，這陽湖中還真的有什么玄機？

　　哥哥站起來就往外走：“不行，我要跟村民說，不能再挖了！”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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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晚上，我回了水文站。一個人去檢查監(jiān)測斷面設(shè)施和影像設(shè)備時，我不由得遠遠望著深邃的湖水發(fā)起了呆。為什么……我從小在湖邊生長，竟沒有發(fā)覺湖的玄機。陽湖，我只知道它很大很美，它是淮市的藍寶石，也是我的故鄉(xiāng)，對我來說就像搖籃一樣。我把它當(dāng)作朋友，當(dāng)作長輩，可我還是第一次覺得它這樣神秘。

　　猛地，探照燈照到湖面上露著一段黑黝黝的東西。那不像是船，也不像是鴨子，那是什么？

　　我連忙跑上前去，舉起手持應(yīng)急燈查看。隨著越跑越近，那東西的樣貌在我面前展開，我頓時張大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方石。一塊接著一塊的方石。它們有序地排列著，堆出水面，排成一長列，看起來竟像是一段城墻！

　　我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本能就是趕快回家告訴哥哥：他發(fā)現(xiàn)了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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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古所派人來時，陽湖的水位刷新了歷史最低水位記錄，那段裸露在水面上的城墻看得更清楚了。城墻約有三米多厚，青磚壓得很緊密，有些地方松垮倒塌，被村民挖走不少。城墻綿延出去，高高低低，有幾段沉在水底，一時看不到頭。

　　哥哥去市里圖書館查資料去了，我站在湖邊看著那些考古隊員進行勘測。不一會兒，市委也有人來了，市博物館和文物站也來了人，又過一陣子，記者來了好一大群。我受不了嘈雜，便回宿舍了。

　　剛回到宿舍，就接到領(lǐng)導(dǎo)的電話，說陽湖水文監(jiān)測工作進入關(guān)鍵時期，要確保水質(zhì)水位監(jiān)測工作進行，不要受到考古工作影響，必要時還得配合考古隊的工作，提供數(shù)據(jù)。

　　晚上，哥哥從市里回來，跑到水文站找我查看數(shù)據(jù)。我問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說：“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哥哥說，據(jù)地方志來看，淮市在到明代都一直只是個小漁村，到清朝時オ是個縣，解放后オ逐漸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地級市?，F(xiàn)在據(jù)了解，只有市東邊那段破城墻才是清朝遺留的，城墻上的石頭和湖里發(fā)現(xiàn)的方石完全不是同一種。

　　我說：“那么，歷史上這里有沒有發(fā)生過現(xiàn)在這種水位突降情況？說實話，對于這種現(xiàn)象，我們一直找不到原因。如果歷史上也發(fā)生過這種情況，那至少還有點可以比對的依據(jù)。”

　　“沒有見到相關(guān)記載?！备绺缯f，“但是你說，這會不會是上游或者本地旱情的預(yù)兆呢？因為有大旱，地下河形成虹吸效應(yīng)，提前顯現(xiàn)出來了呢。”

　　我笑了出來：“提前顯現(xiàn)，真虧你說得出！這個我們早就想到了，還啟動了旱情專項調(diào)查工作，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周圍沒有任何旱情，河流入水量一切正常，所以才蹊蹺！連上游水庫也嘗試過放水，然而就像水滴落在海綿上，過來就沒了。不過，我們站里不做地下水監(jiān)測，真要是地下水引起的話，還得去問地下水監(jiān)測站才是?！?p>　　哥哥說：“另外，地方志說到，703年陽湖發(fā)大水，淹了方圓幾百里，造成很大損失，幾個村都沒了。而且那年發(fā)大水也是毫無來由的，雨量正常，就無緣無故發(fā)了特大洪水，好像湖里在往外冒水一樣?！?p>　　我忙道：“是不是就像今年！無緣無故水位就一直在下降！”

　　哥哥問：“你說會不會有可能陽湖通南海??？要不然這無緣無故來水、無緣無故失水，又不是觀音大士的玉凈瓶，這一溢水、一失水，整整1300年的潮汐……”

　　我擺擺手，嗤之以鼻：“想象力太過于豐富會被人笑的?！?p>　　*******************

　　接下來幾天，都只看見那些考古隊員在湖邊忙碌，用了各種工具，但也并不知道有什么進展，連我們的極枯水位水尺都差點被他們清理出來的淤泥埋了，又是好一陣交涉，暗地里互相嫌棄。

　　接著聽說他們啟動了區(qū)域考古協(xié)作機制，從其他省區(qū)來了一批專家共同加入這個項目，哥哥也作為外省特聘專家加入了本次考古行動，忙得連人影都見不到?？脊诺氖挛沂且桓[不通，只知道陽湖水位不停地降，我估計考古隊員再不抓緊探測的話，那段古城墻就自己冒出來了。

　　據(jù)說考古隊里也做過是主動探測還是等湖水干涸以后再做挖掘的論證，最后，考慮到城墻所在的湖中心區(qū)域水比較深，不容易全部干涸，考古隊還是等不及，派了人潛水下去考察這段城墻的原貌。潛水員下水那天，湖邊聚滿了看熱鬧的村民。只見潛水員從船上下去，過了許久浮上來，一上來就迫不及待拿下氧氣罩說：“水下有一座青銅門！”圍觀者中一片嘩然。

　　我心下琢磨：果然，湖底確實有什么，哥哥呢？他又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哥哥從市里圖書館回來，直接到船上去了。

　　我守在水尺柱旁，防止擠擠挨挨的村民破壞了水尺，眼睛卻遠遠看著考古隊在船上忙碌，腦子里在反復(fù)地琢磨這事：首先，每到月圓之夜，就會有儺面鬼來湖邊祭祀，他們祭的是什么呢？會是這座城嗎？他們到底是什么人？和這座城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說他們是人的話，也一定不是附近的村民，如果是，早就有人認(rèn)出他們了。然后，今年陽湖水位驟降，看趨勢，很有干涸的可能，這和1300年前無端而起的大水有什么關(guān)系？再有，陽湖中的銅離子很多，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現(xiàn)在在水下發(fā)現(xiàn)了一座青銅門，看似有了原因，但僅僅是一扇青銅門，不會釋放出那么多游移的銅離子，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真是太奇怪了，這是什么城??？我想得頭疼，索性不再去想。

　　突然間，我眼角余光警見人群中有幾個陌生人神色慌張地離開，看他們的臉，不是村里人，也沒有穿考古隊的制服！

　　“小偷！”我沒有多想，大叫一聲追上去?？墒悄切┤伺艿锰?，我追到湖水邊就把他們追丟了。

　　我四處望了望，什么人也沒有，只好往回走。正走著，我觸電般地想起，剛才那幾個人雖然衣著跟普通村民別無二致，可是在逃跑的時候，身上發(fā)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聲音——銅鈴！是那些儺面人舞蹈時發(fā)出的銅鈴聲！

　　難道他們就是……我背后一陣陣發(fā)涼，不敢再想，拔腿就往回跑，生怕后面有鬼在追。

　　看來，這些儺面鬼確實是人，他們平時是混在普通人當(dāng)中的，沒準(zhǔn)就分散在周圍幾個村里，以村民自居。可是，他們祖祖輩輩在月圓之夜的祭祀又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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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現(xiàn)在天天呆在考古現(xiàn)場，幾天就瘦了一大圈。我還真看不出，從小嘻嘻哈哈的哥哥竟也如此工作狂。我本想把看到儺面怪人的事告訴他，但一看到他這副樣子，都不忍心給他添亂。

　　又過了兩周，水位又降了不少。一天早晨，我抽了個空順道回家?guī)Q洗衣物，只見哥哥胡亂扒了兩口面條，急急出去。

　　媽媽說：“急什么？吃飽再去！”

　　哥哥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轉(zhuǎn)頭說：“不了，城門和上面的字露出來了，我去看看。”

　　我一下子驚訝了：城門牌匾都露出來了！

　　“等等！我也要去！”我說著，也跟著往外跑。

　　到了湖邊，里三層外三層已經(jīng)擠滿了人，我撥開人群，擠到前面，看到城墻已經(jīng)高出水面差不多有三米了，水面處露出兩個刻在大青石匾上的字：

　　——肆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