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最難消,自塵心三人那一日赴宴后,一場朦朧細雨便如期而至,整整斜織了兩個晝夜。
可哪曾想,本是山河萬里寧的黃昏,卻在塵心所宿的客棧內(nèi),正狂掀著波瀾。
這一日,塵心依舊如往常一般,將自己宅在客舍內(nèi)讀書。正待他讀得起勁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至于來人是誰,無需細想也能明了,可不就是前日里暗遞情報的李大人?
來人似乎吞了“火藥”,人還未進屋,便開始破口大罵:“好你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原來你所做一切皆為名利!”
李大人為何如此,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這可不,誰叫塵心最終還是屈服了縣令?
這些年來,他看過太多的骨肉分離,每當想起那凄慘的一幕幕時,他總是徹夜難眠,甚至更有時,會從噩夢中驚醒......
他之所以蟄伏在官府,便是想著扳倒縣令。也因此,他一直于暗中收集證據(jù),只待實際成熟,好給縣令致命一擊。
可這一切,落到了塵心這里,都將功虧一簣,數(shù)載經(jīng)營付之一炬,這如何能不讓他發(fā)怒?
“塵心!讀書人的風(fēng)骨都給你丟盡了。你還有何顏面存活于世?”李大人踏步進屋,仍然止不住喝罵。
“李大人,請您自重。若是僅為折辱塵心而來,那書生我便送客了。”對于后者的憤憤之言,塵心毫不為動。
也不知他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改往日里謙謙書生的模樣,話音才出,便是“逐客令”。
“姓塵的小兒,速速將本官送出的東西還回。李某恥于與你為伍!”李大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似乎在索要著什么。
“你是說這個?”
塵心背對著李大人緩緩前移,當他重新落座書桌時,食中二指正夾著一張字條。
“官與賊茍”!
字條并未卷起,即便離了五步距離,李大人依舊能看清條上字跡。
事已至此,李大人只覺得內(nèi)心苦澀難擋。其實,他打心眼里不想來此,可倘若不來,這小小的一張字條,隨時都會令他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對于這一點,他是心知肚明。
“李大人啊,如此重要的證據(jù),我又豈能輕易與你?”塵心慢條斯理的將字條卷成一團,送入到腰間的空間器物內(nèi)。
“公薨之月,子產(chǎn)相鄭伯以如晉,晉峰以我喪故,未之見也......”
做完手中動作后,塵心又一次旁若無物的研讀著手中書籍。
“跳梁小丑,我之物件,你憑何不還?”看著眼前人的舉動,李大人肝膽俱裂。
可任憑李大人如何,塵心依舊不為所動,他看書的速度并不快,最少此時,還未過完三列。
“豈有此理,你不還我,那我便硬搶了!”李大人遭到后者無視,自是怒氣更甚,不經(jīng)意間,整個面部都變得扭曲。
和塵心一樣,李大人同樣也是書生一介。怎奈何,他亦不是修煉之人,且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是搶,又怎能奈何得了塵心?
說話之時,他已含恨前行,可無論如何,都進不了塵心五尺之內(nèi)。
......
“哎,只有委屈李大人了......”
塵心雖然面容淡然,但在心中卻不是滋味,他之所以如此,其實也有道不出的苦衷。在他的感知中,這縣邸相鄰的客棧外,早已被縣令安插了眼線。
“哼,你想謀害縣令大人,我塵某豈能答應(yīng)?”塵心這一句話是大吼出來的,似乎在刻意說與誰聽。
“塵心,天理昭彰,你不得好死!”李大人仍在試圖著靠近塵心,但這一切,終歸只是徒勞?;蛟S,也只有這不甘的怒吼,才能破開那道無形的護盾罷!
“李大人,你不需與我糾纏,還是回家看看你妻兒老小的好!”
離著房墻,塵心仿佛能看清那隱于暗處的一雙雙銳利的眼。而恰在此時,在他敏銳的感知中,悄無聲息的少了一道。
對于這微乎其微的變化,塵心又怎會毫無所察,他知道,那人定是去通風(fēng)報信了。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默默的計算著時辰,倘若李大人此時離去,或許還能在入獄之前,最后見一眼親人。
“啪啪啪......”
窗外牛毛般的細雨,陡然增大了一些,打在遠方兩扇傾斜的屋頂上“啪啦”作響。
“呼呼呼”,不遠處新抽枝的柳絮翩翩起舞,風(fēng)也來了......
隨著大雨打落,州縣街上疊疊層層的紅瓦青磚盡被洗滌,而那些染了塵的“青綠”,變得更為璀璨,將那一滴滴落下的“珍珠”,錯成一粒粒無色的“花蕊”。
“塵心,你,你,你......休動我家人!”
可任憑雨水洗滌,卻洗不凈李大人心中深燃的怒火。某一刻,他恍然大悟,不再等塵心發(fā)言,自顧著奪門而出!
背了良心,塵心還真能看得進書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只見他緩緩走到窗邊,當窗頁外開時。他那握筆的雙手,同樣澆淋在雨中。
順著大雨籠罩的方向,長街上,有一著了儒衫的老人,在跌跌撞撞的前行著......
......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再給你些苦頭!”
塵心大喝一聲,拂袖怒甩,可怎也掩不住其黯淡的雙眸。
在暗處盯梢人的眼中,這是一道墨芒,似長了眼一般,打在那跌跌撞撞的老者身上,后者又是一個趔趄!
......
“心哥哥,你將‘驅(qū)寒草’磨成的汁,打在李大人體內(nèi),他真能理解你嗎?”
望著長街下身影逐漸變小的老者,塵心身后不知不覺又多了一人。在她說這句話之前,卻已布了一層透明的結(jié)界。
“哎,只要李大人無礙就好,我的目的是找回那些失蹤的孩童,也只有委屈李大人了?!?p> 塵心心知來人是誰,可不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恐怕也只有師妹,才會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始終都會堅定不移的相信我吧!”塵心心中淌過一絲暖流。
“心哥哥,我知道還不能打草驚蛇,但你真不在乎名聲嗎?”
“柳妹,這沒什么的。倘若孩童們找到,解了這分離苦,我想三清縣的悠悠百姓都會替我作證,真到那時,又有什么好怕的?”
窗外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將所有心事,盡皆寄托在了這紛亂的細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