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已過去了五年光陰。
這五年中,地方叛亂時有發(fā)生,朝廷也依舊把持在“十常侍”手里,何進(jìn)引外臣董卓入京滅宦,招至“十常侍”殺進(jìn)并挾持帝后,平亂后又有董卓擅朝,呂布?xì)⒅?。其時有袁紹勢力漸隆。
董卓非善類,專擅跋扈不能長久;袁紹世家后裔,四世三公;孫堅勝呂布斬華雄,銳不可當(dāng)……
在這群雄割據(jù)局勢并不明朗之時,孰優(yōu)孰劣聽?wèi){傳聞,對于常人來說,要想爭一份前程,只能各處去碰碰運氣。
而郭嘉不同,意識到這一切都如一場夢,自己像與失散多年的前世記憶久別重逢。
更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與幻境沖撞眼前,像是在引領(lǐng)他,又像是在混淆視聽。
猶記得少年時,郭嘉是個敏感而寡言的孩子。他總能堪透世人堪不透的那些,笑這個世界是多么的愚蠢糊涂。
慢慢的郭嘉就變成了一個游離于人間的存在,他可以玩世不恭混跡沉淪,他知道自己再怎樣折騰,都逃不出宿命的安排。
他可以一會兒是自己一會兒又是別人,他可以傾聽自己的心聲也可以窺伺別人的一切。有些時候,他覺得那些別人的心跳聲太過嘈雜,甚至喧賓奪主地?fù)寠Z了自己的主位,但一覺醒來依然如故,他始終無法摒棄冥冥中注定的一切。
在周而復(fù)始的生活里他似乎擁有得太多,卻感覺那么無力。他的世界方向明確,像被一支手推動著前進(jìn),終點是某個深不見底的靈魂深處。
這日他向甄夫人辭行,翌日便要離開此地。
甄夫人知他去意已決,也不強(qiáng)留,只設(shè)晚宴款待于他,教子女們作陪。
子女均按次序落座。
郭嘉授課時還能裝出幾分儒雅莊嚴(yán),來到席間便仍做一副瀟灑不羈,甄夫人每有來言,他便總能回得妙趣橫生,逗得一眾笑罵,前仰后合。
酒過半酣,甄夫人曾聞書中有云,彼時西王母賀壽,眾人酒醉暈煩,總有仙子捧一仙露奉予眾仙,飲過之后,便覺神清氣爽飄飄欲仙,便問郭嘉可知此物為何。
郭嘉起身深稽,言甄夫人果是女中豪杰,學(xué)識淵博,這仙露某人似有所聞,絕非瓊漿玉液可比,乃是天地之精華,人神之精髓,待鄙人試取一二,奉予各位。說完便溜達(dá)著出了廳門。
依那惡搞的脾性,他本能來到了西閣(古時廁所多在西邊,故稱西閣)。如有天地之精華,人神之精髓,還不是這一池肥水。一陣腥臊之氣沖撞而來,想那一眾女眷見此物,聞見味道,會是怎樣一副驚詫顰蹙模樣,想想都覺有趣。
不知為何,眼前出現(xiàn)了那個撅嘴倔強(qiáng)的小弟子。要從逗趣角度來看,她就相當(dāng)無趣了,從那可能出現(xiàn)的無數(shù)種后果中,他沒看見一種有趣的,所以他搖了搖頭,晃晃悠悠轉(zhuǎn)向了酒窖。
郭嘉取一支瓢舀出些許在一只酒罐,從懷里掏出香包,從里面拿了些郁金香、梔子、茉莉等花瓣泡在酒里,自己嘗了嘗,似覺滿意,提著酒壺晃晃悠悠著走了出來。他覺眼前有人,便左晃晃,右晃晃,卻實在沒法控制好自己的平衡又讓過對面的身影,沒兩步便與那人撞在了一起。
“我費這許多力也沒躲開,你哪位啊,也不看路?!惫巫诘厣虾苁遣凰?。他那一瓢天地精華人神精髓全灑得不知去向了,他扔下瓢,順勢拉住來人手腕,想要站起,卻不想這手腕溫潤細(xì)軟,他酒后不知輕重,這一拉竟將對方拉得跌在自己身上。
這女子離他好近,她似乎受了驚嚇,兀自未醒,怔自呆呆出神。
夕陽西下,天已近黑,他這才睜眼細(xì)看。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璞玉般剔透的面頰,宛若仙子的氣質(zhì),卻又有著凜凜不可侵犯的威儀,那不是甄宓又能是誰。
果然,剛剛才想到她,這就出現(xiàn)了。
郭嘉似有一秒的失神,接著便笑著搖一搖頭,他見過那么多美女,或清麗或嫵媚或雍容或婉約,又有不計其數(shù)的女子對他青眼有加,他卻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有過半秒的恍惚,她雖美若星辰,但也不過是個孩子,算得什么。
他推一推甄宓:“喂,在這犯什么楞呢,天都黑了,還不快點回去?!闭f著便自顧自站起。還沒等他站起,卻被甄宓一把拉住。
“你不要走!我好害怕!”甄宓一臉蒼白,抱住他的衣袖。
“你怎么嚇成這樣?”郭嘉突然聞到一股酒氣,聞一聞自己,再聞一聞?wù)珏?,原來他那“特調(diào)”早都雨露均沾地灑在了他倆的衣擺上。
郭嘉隨性慣了,衣服濕了不如脫去。
他的外衣剛剛脫掉,衣服就全到了甄宓手里,那甄宓趕忙扔掉外衣,竟撲在了郭嘉懷里。
這種投懷送抱的事情郭嘉早已見慣不怪,若在平常,他便順勢摟住,更可借酒發(fā)瘋??蓪τ谡珏?,全不一樣。他沒法褻瀆了她。
他支著兩手,像有裁縫給量身尺寸那樣,可仍覺奇怪與不妥。
自初次見面她與他有過齟齬之后,他倆就從未真正和解過。
從來都是他教他的,她學(xué)她的。甄宓聰明,一點就通,別人要重復(fù)幾遍的背誦,重復(fù)幾天的講譯,她一遍、一天就可以完成。于是給別人一句話的答案,給她就是一長篇的講解,從無標(biāo)準(zhǔn)答案。誰讓他是涵養(yǎng)極好的尊師,她是咄咄逼人的學(xué)生呢。
不是說他也要針對她,他只是因材施教而已。
難道她有什么企圖?在他離開之前誣告他調(diào)戲自己?
不然本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甄宓,怎么會突然抱住他。
郭嘉警惕地看看四周,身體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甄宓并未放松,反而抱得更緊了。
“我,我看見,鬼了……”甄宓突然顫聲道。
“什么?哪有鬼啊?!惫坞m不算無神論者,但秉持法家的傳統(tǒng),對這些鬼怪之說并不甚信。
“剛才,我,我在假山那里,看到了一個道士,從,墻外,穿墻進(jìn)來到我面前……”甄宓始終不敢往后看,將頭埋在郭嘉懷里。
“然后呢?”郭嘉更是不信,卻也有些好奇。
“然后,竟然開口和我說話。然后就,突然消失不見了?!闭珏迪袷怯挚吹搅藙偛拍强膳碌膱鼍?,一震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