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首：你一早就知道？

　　給我一個理由忘記/那么愛我的你/給我一個理由放棄/當時做的決定/有些愛越想抽離/卻越更清晰/那最痛的距離/是你不在身邊/卻在我的心里。——A-lin《給我一個理由忘記》

　　.

　　自從上次跟他提了宋辭請她去家里吃飯的事，梁又西就跟上頭了一樣堅決反對，她又不好直接拒絕宋辭，于是就一直拖著。

　　拖了大概半個月，正趕上梁又西要去外地參加一個商業(yè)活動，她趕緊抓住時機，跟宋辭敲定了時間。

　　別看宋辭平時有點書呆子樣子，辦起事來可謂非常有分寸。

　　因為約的是周五晚上去家里吃飯，周三開始，宋辭就陸續(xù)買了一些禮物屯在車子后備箱里，周四帶宋一一去買了衣服，周五上午又事無巨細的跟宋一一交代了一下家里情況，一直到他們開車回家的路上，宋辭還是時不時的補充幾句，生怕宋一一因為緊張而臨陣脫逃。

　　宋一一看他那個樣子，好像一個永遠操不完心的大哥哥，雖然羅嗦是羅嗦了點，但是很可愛。

　　車子從公司出發(fā)，開了大約兩個小時才到宋辭家樓下。

　　非常老舊住宅小區(qū)，停車位特別難找，他們轉了三圈，總算找到個位子，勉強把車停了進去。

　　宋辭從后備箱拿出連日來準備的各種禮物，挑了幾個比較輕的塞到宋一一手里。

　　“拿著，就說你買的?！?p>　　宋一一看著拎著大包小包走在前面的宋辭，覺得這家伙弄了個假女朋友回來，還買這么多東西，實在是太拼了，她一定不能辜負他得這番努力，用自己所有的演技，來演好今晚這場戲。

　　圍著小區(qū)繞了一大圈，終于繞到了宋辭家樓下。

　　樓門口的草坪上，有一個奇形怪狀的雕塑，看著像是個人，但仔細看又不像。

　　不知道為什么，宋一一總覺得這個雕塑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

　　舊樓沒有電梯，兩個人呼哧帶喘地爬到四樓，稍微喘了口氣，才敲了敲門。

　　很快，有腳步聲匆匆而來，一陣叮叮咣咣，里面的門打開了，一個燙著卷發(fā)的中年女性探出頭來，見是宋辭來了，又叮叮咣咣的一陣倒騰，打開了外面的防盜鐵門。

　　“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一一?！彼无o第一件事就是介紹人。

　　“一一，這是我媽?！?p>　　宋一一立刻意識到表演開始了，于是她提了口氣，上前一步，展現(xiàn)一個標準的露齒笑。

　　“阿姨好，打擾了?！?p>　　宋辭的媽媽似乎還沉浸在乍見新人情緒里，目光一直在宋一一的臉上游走，眼神里有說不出的……傷感？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宋一一趕緊清了清腦子，果然，那傷感稍縱即逝，再看時已經無影無蹤了。

　　“快進來，快進來，還帶這么多東西干嘛?！?p>　　跟著宋辭的媽媽進了客廳，宋一一有些拘謹的在沙發(fā)上坐下，宋辭給她倒了杯水，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這是我外婆家。房子老了點，但是外婆住習慣了，不愿意搬家了?！彼无o解釋到。

　　“那外婆呢？”宋一一自從進來并沒有看到老人的影子。

　　“外婆年紀大了，行動不太方便，一直躺著。不過聽說你來了，她堅持要出來看你，這會我媽去房間帶她了?！?p>　　話音剛落，宋辭的媽媽就從房間推出一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老人穿著非常工整的碎花襯衣，身體強撐著靠在椅背上，抓著扶手的左手不自覺地顫動著，蒼老的臉上，因見到宋一一而綻放著明媚喜悅。

　　莫名的，宋一一覺得這位老人無比的親切。

　　老人被推到宋一一跟前，宋一一俯下身蹲在她輪椅前，她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宋一一的手。

　　老人的手，好暖。

　　戴著粗糙的溫暖質感，跟任何人的手都不一樣。

　　“外婆您好，我叫宋一一，是宋辭的朋友。”宋一一貼心得做著自我介紹，怕老人家聽力不好，她還放慢了語速，加重了音量。

　　老人的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本就沉重的身體，努力地往前探了探。

　　“我耳朵還行，就是眼神不太好了，你靠近點，我看看?！崩先思业穆曇?，帶著時光的滄桑感，但仍舊軟軟輕輕的，聽著非常舒服。

　　宋一一往前探了探身子，讓老人可以仔仔細細的看看自己。

　　老人果然看得很仔細，眉眼，鼻子，嘴巴，耳朵。

　　猜測老人看完了，宋一一才把腦袋往回收了收。

　　再抬眼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老人哭了。

　　渾濁的眼淚從滿是皺紋的眼窩里慢慢流出，表情是無法言喻的悲傷和凄涼。

　　宋一一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宋辭。

　　老人的手猛地用力，把宋一一抱在了懷里。

　　“我的兒啊?。?！啊啊……”

　　老人突然爆發(fā)地痛哭，像極了某種動物悲鳴。

　　宋一一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淹沒，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的任由老人抱著。

　　老人哭了一通，似乎終于把情緒發(fā)泄完了，才慢慢的緩過來。

　　她重新握起宋一一的雙手，放在臉上摩挲了好一會。

　　“我以為，我死之前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崩先擞挠牡卣f。

　　宋一一有些震驚，現(xiàn)在的場面，怎么越看越不想冒充女朋友的橋段啊。

　　“算一算，你今年已經23歲了吧?！崩先思依^續(xù)感慨地說。

　　“你的生日是11月11日，你那么小，那么軟，就那么躺在我的手心里，哇哇的哭。我說既然日子這么好，不如就叫宋一一吧。”

　　宋一一的身體如被冰封，僅剩手心的溫度，還是來自老人。

　　“您認識我？”宋一一的聲音里，有明顯的顫抖。

　　“我不只認識你，孩子，我也是你的外婆?！?p>　　宋一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不知為何，眼眶里的淚水怎么也止不住。

　　“外……婆？”她的聲音，被撕碎了一樣的零散而無力。

　　“你媽媽是我最小的女兒。宋辭的媽媽，是你的姨媽。”

　　“一一，你回家了?！?p>　　宋一一震驚到根本說不出話。

　　從見到老人開始，那種毫無理由地熟悉感，都有了最荒唐也最合理地解釋。

　　她的身體微微后退，宋辭及時伸出手，扶住了她。

　　“你爸爸是不是叫宋辭？跟他同音同字地宋辭？”宋辭的媽媽代老人開口。

　　宋一一點點頭。

　　“那就對了。仔細看，你跟你爸爸長得很像?！?p>　　宋辭媽媽去抽屜里翻出一本相冊，指著一張照片給宋一一看。

　　“這個是你媽媽，這個是我，這個是外婆年輕的時候。”

　　宋一一接過相冊，第一次看到了媽媽的樣貌。

　　眉目如畫，巧笑倩兮，跟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樣。

　　“你媽媽叫王夢娟，她一直嫌自己名字土，總是讓別人叫她王夢?！?p>　　宋一一往后翻了幾頁，宋辭媽媽指著一張合影說：“這是你爸爸和媽媽?！?p>　　宋一一仔仔細細看著照片里的兩個人，足足有兩分鐘沒有動。

　　她想起過年時，她跟老梁去祭拜父母時，那支搖曳的野花，想起山澗處那個夜明珠一樣的水電站，想起父親把她放在自行車前面，從山坡上沖下來的畫面，想起母親拿著一支野花，在小村里漸行漸遠的畫面。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來這世上的第二十三年，我們又重新面對面。

　　她一直不覺得自己無父無母是件可悲可憐的事，直到此刻，她的流浪塵埃落定，她才后知后覺。

　　她有多么的介懷這件事。

　　見宋一一哭了，剛剛止住眼淚的外婆，又跟著傷感起來。

　　在宋辭家呆到下午，宋一一就離開了。

　　臨行時，外婆已經睡著了。

　　年邁她，已經無法長時間清醒著，她人生越來越長的時間被用來睡眠和遺忘。

　　宋一一親了親她的手，在得到許可后，帶走了母親的那本相冊。

　　宋辭送她回家時，一路都很安靜。

　　直到宋一一下車，宋辭才叫住了她。

　　“沒有提前告訴你，抱歉?！?p>　　“你一早就知道？”宋一一比較好奇這個。

　　“也沒有一早。你來研究院的時候，是我?guī)湍阏淼臋n案資料，看到你的家庭信息，就覺得有些可能。后來慢慢了解到你的身世背景，尤其有一次你說你的出生地，我才覺得應該沒錯了?！?p>　　“難怪。難怪我總覺得，你對我的好，特別像個哥哥?！彼我灰恍σ恍?。

　　“不覺得我跟你爸爸叫同一個名字很奇怪嗎？”

　　“外婆的意思吧？”

　　“對。我爸也姓宋，我本來叫宋陽，小學的時候，你爸媽意外去世，外婆受了打擊，有一段時間精神有點恍惚，經常摸著我的頭，叫著你爸的名字。后來我媽干脆給我改名就叫宋辭了。”

　　宋一一點點頭。

　　“有些事，我媽今天也沒跟你說，關于你爸媽的事，你想知道嗎？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宋一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只有一個問題?！彼我灰蛔约阂埠懿淮_定的說。

　　“你說。”

　　“我父母過世后，為什么外婆沒有去找我？”

　　“找過。你父母去世的消息，是半年以后我們才收到的。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你爸那邊的親戚接待了我們，我們表達了想帶走你的意愿，但是被他們拒絕了，說他們才是你的法定監(jiān)護人，已經把你送到城里讀書了?！?p>　　“后來，我們又去找了幾次，他們說，你被有錢人家領養(yǎng)了，具體地址在哪里，他們也不知道?！?p>　　“因為沒找到你，外婆一直心懷愧疚，現(xiàn)在找到你了，她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p>　　宋辭伸手握住宋一一的肩膀，試著給她一些力量。

　　“一一，你現(xiàn)在有家了，回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