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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翎枝

第二十二章 白鹿之盟

鳳翎枝 風(fēng)神秀V 3242 2020-07-11 22:20:00

  扶余國的國王和公主一連在幽州住了數(shù)日,今天終于是時候離開。

  謝鄴在避暑行宮的快雪湖上設(shè)宴,為扶余國的眾人踐行。

  只見湖面上停著一艘三層畫舫游船,極盡皇家之氣派,好似一座巍峨的水上宮殿。

  謝蘅向后倚在太師椅上,閑閑聽戲臺上正唱一出《琵琶記》。

  那趙五娘斷發(fā)葬了公婆,背一只琵琶進京去找夫君,哪知夫君中了狀元,已另娶宰相之女牛氏。牛氏賢淑,引趙五娘與夫君團聚,三人最終同歸故里,為公婆守孝。

  好一出賢妻共孝子的戲碼。

  其中滿嘴的仁義道德、忠孝兩全,用來教化百姓尚可,一旦搬入宮中,便多少顯得有些幼稚。

  謝蘅聽得昏昏欲睡,待到戲子唱罷離場,這才重新打起精神來。

  只見那扶余的小公主看得入迷,雙手著托腮,一雙小鹿似的圓眼眨也不眨,臉上神情天真,若有所思。

  崔東明在這時起身,左手搭上右肩,對著謝鄴行了一個扶余的禮儀。

  他的聲音并不甚大,卻足以令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楚:

  “久聞大晉是禮儀之邦,此番前來,我們受益頗多。可惜扶余地處北境,教化未開。若能留得寶珠在大晉潛心學(xué)習(xí),將來回到扶余言傳身教,也算是好事一件。”

  聽他的意思,竟是想將崔寶珠留在大晉了。

  一時間,莫要說謝鄴同謝禎面面相覷,便是崔寶珠自己也是極意外的。

  她輕輕扯了扯崔東明的衣角,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在這一片寂靜中,謝蘅摩挲著手上那只繪著杏林春燕的水晶扳指,悠悠開口說道:

  “難得寶珠公主有心,對我大晉的禮儀文化感興趣。本宮倒覺得甚好,等到將來公主回去了,還能促進兩國的良好邦交?!?p>  “姐姐說得不錯,可公主自幼生在北境,留在大晉只怕會住不習(xí)慣?!?p>  謝禎笑著打斷謝蘅,轉(zhuǎn)頭對崔東明說:“如若扶余真的想向大晉學(xué)習(xí),我們也可以遣派學(xué)識淵博之人,去扶余傳授?!?p>  “派人去教固然是好,可哪里比得上公主親自留在大晉,每日耳濡目染呢?”謝蘅從太師椅中直起身子,頭上的珠花流蘇也跟著晃動起來。

  “況且,你我姐妹二人平日里都各行其是,母后身邊除了陛下,便再無兒女承歡。依本宮看,不如將公主養(yǎng)在太后身邊,一來能陪伴太后,二來也能和陛下一同學(xué)習(xí)?!?p>  謝蘅說罷,望向謝鄴,詢問他的意思:“陛下覺得呢?”

  謝禎想不明白,她這位富貴閑人的姐姐怎么會突然插手管起這件事來。

  她雖一時猜不透謝蘅的目的,卻隱隱覺得此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委實是不妥,因而一心想要反對。

  于是她也轉(zhuǎn)而看向謝鄴,面上笑意得體:“事關(guān)兩國邦交,還望陛下三思。”

  晉帝謝鄴見到兩位姐姐同時盯著自己,他只覺得十分為難,不論是哪位姐姐他都不愿輕易得罪了。

  雖然就他的私心而言,扶余國的小公主嬌憨可愛,又與自己年紀相仿,留在宮中還能多個玩伴,倒也十分不錯。

  可是。

  當他見到崔寶珠眼中蓄滿了淚,委屈巴巴地拽著自家兄長的衣角,頓時又猶豫起來。

  他是大晉的帝王,理應(yīng)心懷天下,怎能因自己的貪玩享樂,就令崔寶珠獨在異鄉(xiāng),與兄長分離?

  謝鄴這回拿定了主意,正要開口,只聽得崔東明又說:

  “陛下若肯留下寶珠,便是造福我扶余百十年的功績。扶余愿意每年獻上牛羊千頭,戰(zhàn)馬百余,作為報答?!?p>  此言一出,便是謝禎也不由得側(cè)目。

  久聞索離族的戰(zhàn)馬剽悍,所向無敵,大晉若能得之,必會在軍事上如虎添翼。

  既然崔東明如此堅持,大晉又能從中獲利,再加上連長公主也為其說話,謝鄴自然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于是他順著崔東明的意思說下去:“既是如此,朕便允了。就讓寶珠公主在大晉住下吧,她什么時候想回去,都可以走?!?p>  謝蘅聞言,嘴角展露出一抹溫和笑意,沖崔寶珠招了招手說:“寶珠到這兒來,回京城之前,你都跟在蘅姐姐身邊吧。”

  崔寶珠無法相信,自己的命運竟在短短的半柱香內(nèi),被這些人三言兩語決定了去向。

  她更加不敢相信,素來寵愛的自己的兄長居然不要她了。

  她緊緊咬著唇,這才沒當著眾人的面落下淚來。

  崔東明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寶珠的頭,他的嗓音低沉,流露出一種罕見的溫柔:

  “寶珠要乖,我們北境的女兒最是堅強。你要留在大晉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幫為兄一起治理國家,好不好?”

  崔寶珠點點頭,雖然忍不住抽泣卻還是盡力克制,著實惹人憐愛。

  謝蘅見到此景,沒來由地鼻尖一酸。

  因怕人看見,她飛快地偏過頭去,佯裝在欣賞湖上的景致。

  快雪湖上開滿了荷花,有清風(fēng)吹進畫舫,送來陣陣荷香。

  若非鳳虞離得近,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謝蘅的異樣。

  只見她盯著那些荷花看得出神,發(fā)出一聲非常非常輕的嘆息:“從前阿兄在時,也是這般對我的?!?p>  她說罷,又轉(zhuǎn)過頭來在這宮宴上笑得體面,只是眼底多了一絲的寂寥。

  后來,崔東明帶著隨從辭別晉帝,策馬離開幽州避暑行宮。

  他們離去的時候,崔寶珠偷偷爬上宮墻,踮著腳尖,目送兄長和莫英姐姐一騎絕塵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風(fēng)里。

  彼時的寶珠當然不會意識到,正是因為兄長作出的決定,才令她邂逅了一生摯愛。

  多少年后,那個背重劍的少年出現(xiàn)在她的婚禮上,帶著她遠走高飛,她腦海中浮現(xiàn)的便是兄長與莫英姐姐在夕陽下策馬離去的身影。

  她想象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究,是那個少年替她完成的。

  崔東明等人離去后沒多久,又有兩人從行宮廢棄已久的宮門中策馬而出,速度極快,直奔白鹿關(guān)而去。

  幽州地處大晉版圖的東北方,從幽州城騎馬出發(fā),只消一個時辰便可抵達白鹿關(guān)。

  出了白鹿關(guān)再往北走,就是北境了,眼下是扶余國的國土。

  因此白鹿關(guān)驛站歷來是邊境重鎮(zhèn),由重兵把守。

  關(guān)外的風(fēng)硬,時值夕陽西下,更多了幾分清涼肅殺之意。

  崔東明令隨從先行離去,只留下莫英一人同他在此地等候。

  遠遠的,只見有兩人策馬前來,皆身穿白衣,看起來飄逸而灑脫。

  是謝蘅和鳳虞來了。

  謝蘅難得作了男子打扮,束起的青絲以一根月色發(fā)帶固定在腦后。她下了馬,對崔東明作揖,道一聲“久等了?!?p>  原來,他們之間早已達成盟約。

  那天晚上在駙馬宋檀的房中,莫英說出了他們來到大晉的真實意圖。

  扶余建國五年以來,崔東明看似穩(wěn)住了朝局,可諸多部落首領(lǐng)始終對王位虎視眈眈,欲取而代之。

  隨著近來各部族之間暗潮涌動,眼見著就要爆發(fā)一場惡戰(zhàn)。

  為了北境的統(tǒng)一,崔東明是不懼與那些豺狼虎豹斗爭到底的,他唯一擔(dān)心的,只有妹妹崔寶珠。

  寶珠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是崔東明眼中,北境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為了能讓寶珠遠離戰(zhàn)亂,更為了一旦自己戰(zhàn)死,寶珠能有一個依靠,崔東明想到了將她送來大晉。

  晉國是中土的泱泱大國,寶珠在這里,總比落入北境蠻族之手要強上百倍。

  只可惜晉國皇氏并無他所熟識之人,終究令他放心不下。

  莫英是索離族的巫女,崔東明不僅僅是她的愛人,更是她下定決心,要追隨一生的王。

  因此她自作主張地,想要為她的王分憂。

  只要她留在大晉,嫁給大晉的皇族,就能名正言順地見到寶珠、照顧寶珠;同時她絕不能以侍女的身份,隨寶珠雙雙陷入大晉皇宮,那樣實在是太危險了。

  大晉的皇族人丁凋零,京畿又沒有別的親王,她能想到的合適的下手對象,唯有長公主府上的駙馬。

  于是就有了幾天前,謝蘅親自撞見的,莫英勾引宋檀的那一幕香艷場面。

  莫英那晚將實情道出后,謝蘅表示愿意替他們照顧寶珠,但有兩個條件。

  其一,扶余須每歲向大晉進貢牛羊和戰(zhàn)馬。

  其二,等到崔東明平定國內(nèi)動亂以后,三十年內(nèi)不得侵犯大晉的疆土。

  這第一樁條約,崔東明已經(jīng)在快雪湖上的畫舫中,當著晉帝的面許諾下來。

  至于這第二樁約定,謝蘅純粹是在賭,她在賭以崔東明的能力和手段,究竟能不能坐穩(wěn)扶余的王位。

  一旦崔東明勝了,便可換來大晉和北境之間長達三十年的太平;

  如若他不幸敗了,謝蘅所要付出的,不過是替他撫養(yǎng)索離族的孤女。

  這樁盟約,無需她花費一兵一卒,回報卻是巨大,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黃昏總是消散得極快。

  方才還懸在天盡頭的一輪紅日,此時已隱入群山之后。

  崔東明對謝蘅回以一禮,正色道:

  “我此番回國,深知前路坎坷,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因此將寶珠托付給長公主,唯愿她平安自由,得度此生?!?p>  “我很羨慕寶珠有位像你這樣的兄長,從前我的阿兄也對我極好,可惜他已經(jīng)不在了。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p>  謝蘅說話的時候,目光明亮,發(fā)帶在風(fēng)中獵獵而舞,身上有種令人驚艷的氣度。

  最后,崔東明和莫英翻身上馬,就此離去。

  謝蘅望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大聲喊道:“等你們的好消息!”

  莫英聞言,回過頭來揮了揮手,眉眼間蘊滿英氣與快意。

  想必能與心中的王相伴赴險,縱使身死,她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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