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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翎枝

第二十一章 清景無限

鳳翎枝 風神秀V 3105 2020-07-10 20:00:00

  鑒于駙馬宋檀雖然對謝蘅并無半分情義,但成親五年來,他始終保持著潔身自好、清心寡欲的優(yōu)良作風,從未鬧出過半點桃之夭夭的緋聞來。

  故謝蘅眼下瞧著屋內(nèi)的香艷場景,一時犯起了難。

  若是直接進去呢,又怕唐突了莫英;若是視而不見呢,又不忍心駙馬羊入虎口。

  “主子在想什么?”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陡然響起,驚得謝蘅全身汗毛直立。

  她轉(zhuǎn)過頭去,只見鳳虞站在陰影中,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這一副偷窺者的模樣。

  “你要死啊你。”她驚魂甫定,不停撫著胸口,再看鳳虞身后空無一人,壓低了聲音問他,“青鴆去哪里了?”

  鳳虞聞言,嘴角微彎:“主子難得大發(fā)雅興想與臣秉燭夜游,臣便讓青鴆先回去了?!?p>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意味深長地瞥一眼屋內(nèi)的光景:“沒想到卻是喊臣來捉奸?!?p>  “什么捉奸?你沒瞧出駙馬是被強迫的那一個嗎?”謝蘅不由瞪圓了眼,一對柳眉挑起,一本正經(jīng)地同他理論起來。

  卻不料她因此腳下一滑,整個人失了平衡。

  鳳虞眼疾手快地想要拉住她,反被她帶著雙雙向前跌去。

  只聽見“吱呀”一聲,房門被兩人撲開,驚醒了梨樹上沉睡的蝶。

  謝蘅趴在地上,只覺得尷尬。

  無比的尷尬。

  她身為大晉長公主的無上尊嚴終是隨著這么一摔,而煙消云散了。

  待莫英看清來人正是長公主時,她順勢倒在宋檀的懷中,清冷的眼角微微上挑,真是漂亮得勾魂奪目。

  然而謝蘅此時卻無心欣賞美人兒,她從地上爬起來,慌張地指著莫英說:“你快別坐了,駙馬的腿不好,你別又給他壓折了?!?p>  此言一出,縱是全程超然物外、面若冰山的宋檀,睫毛也不由得狠狠地顫了兩下。

  莫英覺得有趣,淺色的唇彎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你不生氣?”

  “本宮有什么好氣的,有美人如斯,駙馬仍舊坐懷不亂,本宮分明應當感到欣慰才是?!?p>  謝蘅顧念宋檀的腿傷,走上前去將莫英從床上拉了起來,這不碰不知道,一碰才知道美人兒的手居然是冰涼涼的。

  看來書上說玉骨冰肌,誠不欺她。

  鳳虞將門窗全都推開后,亦緩緩踱了過來,他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衣著清涼的莫英身上。

  “姑娘是索離第一美人,身子金貴,可莫要便宜了我們大晉的男子?!?p>  他的口吻雖是調(diào)笑,卻全無輕薄之意,就連目光也未在莫英裸露的肩頭停留片刻。

  莫英拉緊外袍,目光清澄地看向謝蘅,說:“我想嫁給駙馬?!?p>  一時間,謝蘅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身為鄰國的舞女,膽子大到半夜來勾引大晉的駙馬,事發(fā)后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一句“想嫁給駙馬”,這等情節(jié)多少是有些魔幻了。

  謝蘅看鳳虞,他已經(jīng)攏起了衣袖,倚在一旁準備看好戲;她再看宋檀,他又合上了眼,除卻額上布滿一層細密的薄汗,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尊寂然的佛。

  謝蘅無言。

  她偏過頭思量片刻,盡量將話說得委婉一些:“可是駙馬已經(jīng)有妻子了,就是本宮。”

  “我做妾也可以。”莫英直截了當?shù)卮驍嗔怂?p>  “所,所以,你就夜半三更來駙馬房中,想要將生米煮成熟飯?”

  面對長公主的疑問,莫英坦蕩地點了點頭,全無忸怩之意。

  謝蘅下意識揉了揉額角,這下莫要說宋檀了,便是她也招架不住眼前這位攻勢兇猛的美人兒。

  “可是莫姑娘,強扭的瓜不甜,在大晉,男女婚配須得雙方都情投……”

  意合二字未說出口,謝蘅突然意識到什么,生生止住。

  只見宋檀果真睜開眼來同她對視,他的目光靜如水,冷似冰,活像一根針扎得謝蘅心底又痛又癢。

  是她大意了,竟忘了如今的駙馬正是自己強搶來的。

  若真要說什么強扭的瓜不甜,恐怕她才是最沒資格的。

  或許是心中對宋檀的歉意在作祟,謝蘅頓時沒了底氣,改口說道:

  “那莫姑娘不妨問問駙馬的意思吧,他若是點頭,本宮的公主府上也不介意再添一人?!?p>  她的話音未落,宋檀已拂了衣袖,冷冷說一句“不必了”。

  一時間,房內(nèi)的氣氛好似冰凍,謝蘅臉上的神情亦難看了幾分。

  “其實,在下勸莫姑娘還是早些說出真實意圖吧。你勾引駙馬未遂,被公主撞見,明日只消把這樁事往朝堂上一抖,大晉便能以惑主媚上、擾亂綱常的罪名發(fā)兵扶余。”

  “扶余國建國剛滿五年,對內(nèi)貴胄爭斗尚未平息,對外更是急需休養(yǎng)生息。此時若是與大晉開戰(zhàn),只怕你們的王也會分身乏術(shù)吧。”

  鳳虞慢悠悠地說完,氣定神閑地將莫英看住。

  他分明沒有刻意給人過多的壓迫感,卻無端使人失去與之對視的勇氣。

  莫英的眼睫如蝶翼一般猛地抖動起來,她后退了半步問鳳虞:“你是什么人?”

  “他是本宮身邊的近臣?!?p>  “男寵。”

  鳳虞的答案極其耐人尋味地,與謝蘅口中的最后兩字重合。

  謝蘅不禁側(cè)目看向鳳虞,兩人對視的瞬間,鳳虞眼中的笑意更甚,讓人輕而易舉地想起京郊綿延十里的灼灼桃林。

  她本欲發(fā)作,卻不知為何沒了音。

  良久才低下頭去,輕輕扯了扯嘴角。

  與此同時,莫英終于拿定主意,她的手指緊緊抓著身上的外袍,因過分用力而泛出白色。

  “我想留在晉國?!?p>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里面有光在跳動,像刀子,又像鎧甲,總之是亮得驚人。

  不難想象,這將會是一個漫長而曲折的故事。

  鳳虞在這時打斷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宋檀:“莫姑娘還是先把解藥拿出來吧,不然萬一駙馬出了什么事,這仗怕是還得照打不誤?!?p>  見到謝蘅投來疑惑的眼神,鳳虞頓了頓,解釋道:

  “相傳北地索離族中有巫女擅長制香,以死人的骨灰入香,制成后芳香濃郁,不同的香有著不同的功效。方才駙馬房中點的應當是一笑春,能催情擾心、亂人心緒。”

  聽他說完,莫英并不反駁,只是從懷中取出一粒紅丸讓宋檀服下。

  謝蘅這才注意到因鳳虞將門窗盡數(shù)打開,屋內(nèi)的異香此時已經(jīng)散了大半。

  她暗自心驚,愈發(fā)覺得宋檀忍辱負重,很是不易。

  后來,莫英的故事說了很久。

  久到天上的月光都鋪成了白霜,露水凝結(jié)在草間,有種無故的哀愁。

  莫英最后脫下鳳虞的外袍,踏著一地月色離去。

  她的肌膚瑩白如雪,一身輕紗飄逸空靈,好似月中仙子,就此消失在靜謐的夜里。

  夜深了。

  謝蘅坐在桌邊打了個呵欠,眼角也跟著濕潤起來,她抬起頭,見鳳虞望著自己欲言又止。

  “可否請主子回避片刻,臣有話想對駙馬說。”

  謝蘅看看他,又看看宋檀,猜不出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卻還是配合地退出了房間,在屋外候著。

  寅時的夜還是太安靜了。

  唯有風聲涌動,樹影婆娑,夜鳥盤旋回巢。

  謝蘅緩緩走下石階,回首望著宋檀屋內(nèi)的光,搖曳的燭火將鳳虞的身影投在窗上。

  光影起伏而綿延,像是勾勒著大晉疆土上的任何一座山川,又或是任何一條河流。

  其實她一直都看不透他。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這句佛家偈語用在他身上,倒是妥帖得很。

  少頃,鳳虞推開門走出來,只見謝蘅靜靜立在院中。

  她的眉梢與肩頭皆被染作月色,目光失神而空洞,忽地就落下一顆清淚來。

  鳳虞怔在原地,心頭似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好多年前,有個小姑娘穿一身妃色薄衫,拉著他在看不盡頭的宮墻下放紙鳶。

  他的手笨,一不留神就將紙鳶的線扯斷了,小姑娘氣得抓起他的手臂就咬。

  他被咬得疼極了。

  可他還是忘不了,那時候回旋的風聲吹過宮墻,姑娘的裙擺飄動起來,像是揉碎在天邊的晚霞。

  這或許,就是回憶存在的意義吧。

  提醒他無論走出多遠,都不要忘記心底最初的善念。

  鳳虞幽幽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走向謝蘅,笑著問她:“主子怎么哭了?”

  直到謝蘅抬手觸到自己的眼下一片冰涼,這才意識到自己落淚了,連她自己也覺得莫名,遂清了清嗓子說:

  “可能是太困了吧。”

  她說罷又打了個呵欠,似乎是想要證明自己話中的可信度。

  鳳虞也不再深究,陪著她緩緩走回寢宮。

  在他們的面前,是明月如霜,好風如水,一派清景無限。

  謝蘅忽然想起莫英來,笑嘻嘻地說:

  “莫姑娘生得那樣好看,本宮方才都不忍心為難她。有時候我會覺得,美人兒來到這個世上,就是應當被人疼的?!?p>  她說完,遲遲得不到鳳虞的回應,偏過頭,才發(fā)覺鳳虞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了?”她問。

  鳳虞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他轉(zhuǎn)過頭去望著月光鋪就的前路,突然極盡溫柔地說:

  “可臣覺得,她比起主子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p>  霎時間,謝蘅仿佛看見小荷尖尖上的蜻蜓被驚動,透明的翅膀一扇一扇。

  幽州的荷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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