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靖的老姥姥姥爺都是帝都大學(xué)的教授,姥爺還是科學(xué)院的院士,說是文化人應(yīng)該沒毛病。
在大部分人的認(rèn)知中,文化人的喜好向來是比較文雅的,許文靖姥姥的喜好就比較文雅。
許是因為有個院士的附帶屬性加成,兩位老人住的地方比小區(qū)里大部分教授要好一點,多出來一個獨立的小院。
老太太在小院里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閑暇時就在小院里飼弄這些花草,寶貝得緊,老爺子想幫忙都不讓。
其實這些花花草草名貴與否,老太太并不在意,大部分都是這些年教過學(xué)生們知道她有這么個喜好,從老家給她帶來的,就是一個心意。
心意這玩意兒有時候很值錢,有時候也一文不值,所以其中有名貴的,自然也有不名貴的,老太太都一視同仁。
不過心意這東西,又不是用錢來衡量的。
如果說錢,當(dāng)年陳慧送給她的那些個名品,僅僅只是一株就抵得上她大半個院子,可她不照樣讓人把那些東西搬到了陳慧的別墅里。
老太太好歹有個比較文雅的愛好,但老爺子······如果說喝茶抽煙也算的話,老爺子有兩個,但是都不文雅,甚至不太講究。
老爺子煙癮極大,一堂課要抽兩支煙才能上完,就是現(xiàn)在也就是每天半包煙。
至于喝茶,沒有什么洗茶之類的講究,喝茶的用具也不像其他的老教授用紫砂茶壺,他老人家用的是大搪瓷杯子。
就是那種九十年代,上邊不是印著荷花之類的景物,就是印著兩三個勞動人民,勞動人民頭頂還有一句勞動人民最光榮口號的杯子。
杯子又粗又大,上邊還有不少磕碰掉瓷的痕跡,里面有一圈圈褐色的茶垢,怎么洗也洗不干凈,隨手從茶葉罐子里捻些茶葉放進去,用滾水一泡,吹一吹就喝。
這是在家里,如果是出門的話,就是一個又粗又大的塑料杯子,用好些年了,原本是泛著淡藍色的杯子,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變成了褐色。
茶葉也不是什么好茶葉,是西南地區(qū)的一個學(xué)生給他寄來的高茶,每年都會寄來給他。
剛摘下來茶葉甚至用不著炒茶之類的工序,曬干就完事了,而且連茶樹的枝椏樹根都能泡著喝。
家里的各種茶葉都有,老爺子唯獨喜歡喝這個。
倒不是說這茶有多貴多好,相反這茶是家里最便宜的,只不過很多時候品評一件事物,并不是品評它的主要屬性,而是它的附帶屬性。
茶的味道其實也就那樣,但是它附帶了很多東西,比如老爺子早年在西南地區(qū)的各種回憶,學(xué)生的尊敬等等。
用老爺子的話說,我喝的就不是茶,是大半個人生。
其實很多半截埋在黃土地里的老人,對于很多事都不會太講究了,他們講究的都是回憶、思緒、情懷。
當(dāng)然,如果有客人上門,老爺子還是比較講究的,可是到了他這年紀(jì),能讓他講究的客人委實不多。
老太太一邊飼弄著花草,一邊著旁邊喝茶抽煙的老爺子,“現(xiàn)在幾點了?”
“三點多了吧?!崩蠣斪犹ь^看了眼天色。
“都三點多了,算算時間應(yīng)該早到家了,文婧怎么還沒回來,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老太太有些擔(dān)心。
“他一個二十五的大小伙子能出什么事?!崩蠣斪硬聹y道:“可能是飛機延誤了吧?!?p> 老太太抱怨道:“文婧這孩子從斷奶就跟著我,都怪你這個死老頭子,非要同意他去酒吧唱歌,在帝都找個專業(yè)對口工作不行?留校深造以后留在學(xué)校教書,多好?!?p> “文婧從小就有主見,脾氣也犟,他要去酒吧唱歌,我不同意,他就不去了?你這老太婆咋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你當(dāng)初不也同意他去酒吧唱歌?”老爺子有點小郁悶。
老太太站起身,走到老伴兒身邊,拿起桌長杯子喝了口水,“好好好,去酒吧唱歌我是同意的,但是文婧簽約什么娛樂公司我沒同意吧!別說我同意了,我連知都不知道,在這個家,我連最起碼的知情權(quán)都被你們爺孫倆給剝奪了。現(xiàn)在好了,去了濱海,回來一趟多不容易。”
說起來,許文靖當(dāng)初簽約樂天娛樂,需要通知家人的時候,許文靖第一個就想到自己姥爺。
一來,姥爺是個男人,感情不像女人那般細膩,對于后輩事業(yè)這個問題看得比較開。
再者,許文靖知道老太太不會同意,干脆就來了個先斬后奏。
老太太是個比較守舊的人,雖不至于認(rèn)為明星就是戲子之類,卻也覺得“明星”這個職業(yè)不夠正經(jīng)。
按照老太太的想法,許文靖去酒吧唱歌掙錢沒問題,一邊唱歌也能一邊讀書,到時候考研考博,就留在學(xué)校任教。
沒求過人的老太太,為了這件事,生平第一次去求人,路都給許文靖鋪好,誰曾想許文靖一轉(zhuǎn)眼就去了濱海。
“你真是的,孩子長大了,他有自己的選擇,他想走自己走的路,有錯嗎?沒錯嘛,你把他拴在自己身邊,孩子永遠也長不大,這點都想不明白,你老糊涂了?!?p> 老爺子吐了口煙圈,“自從文婧走了之后,你就成天跟我叨叨,因為這件事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教訓(xùn)我,你煩不煩,你真當(dāng)我是你學(xué)生啊?!?p> “我不煩,要不是你,文婧也不能去當(dāng)什么歌手,我不怪你怪誰?”
“怪誰?還不是怪你女兒。文婧當(dāng)初簽約娛樂公司是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錢。為什么因為錢?還不是因為你女兒逼······”
看著老伴兒的老樣子,老爺子及時認(rèn)錯,“怪我,怪我,都怪我,你接著教訓(xùn),我保證一句話都不說?!?p> 老太太沒說話,提著花灑繼續(xù)飼弄她的花草去了。
活了大半輩子沒什么遺憾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教書育人幾十年,卻偏偏沒把自己女兒給教好。
老爺子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狠狠地吸了一口叼在嘴上的煙。
突然,“咚”地一聲,老爺子轉(zhuǎn)頭看向了老伴兒的方向,卻見老伴兒呆呆的望著小院門口,順著老伴兒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許文靖提著東西,站在了院門口。
老太太動作迅速,走到許文靖身邊,鐫刻歲月痕跡的滄桑面龐滿是笑容,那雙滿是皺紋的手抱住了許文靖的臉龐,眼角有些濕潤,“瘦了,也高了?!?p> 其實許文靖根本沒長個,只是老太太年紀(jì)愈發(fā)大了,身形便越發(fā)矮了。
“回來了。”老爺子拼命的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盡量讓這簡短的三個字聽起來顯得平淡。
“姥爺,姥姥,我回來了?!痹S文靖看著兩位老人,心里中異樣的感覺,覺得胸口堵得難受。
這種感覺,就像前世在外漂泊幾年,過年回家看到越來越老的父母,不等他開口,父母已經(jīng)先開口了。
母親的所有感情都寫在臉上,父親總是簡短的一句話——回來了,語氣平平淡淡,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好似完全不在意你回不回來。
平常能言善道,在這一刻卻匯成了簡短的四個字“我回來了”,因為這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