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春日射獵
南安女帝鮮少來后宮，今日倒是破天荒的來皇貴妃殿內(nèi)用晚膳，宮人局促不安，連帶著皇貴妃都有點緊張。
她揣著長輩的端莊，想著今日在御花園的事，莫名覺得有點心虛。
“不知君上愛吃什么，就讓小廚房按照內(nèi)務府的樣式做的。君上可還習慣？”
南安女帝揮退夾菜的宮人：“挺好的?！?p> 近日來連夜趕奏折，她胃口不是太好，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小廚房燉的湯還不錯，清甜中帶著一股奶香，南安女帝又添了一碗?；寿F妃懸著的心這才松了一口氣。
用過晚膳，南安女帝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皇貴妃就讓宮人把糕點和茶水備下。
“雖是春天了，但夜里還是冷，君上還是要多注意身子?！?p> “嗯。”或許是覺得語氣有些冷漠，她又補了一句：“鄭有德伺候得挺用心的?！?p> 皇貴妃配合的笑了笑：“身邊的奴才盡心，也算盡了自己的本分?！?p> 疏離又客套，言辭之間不曾越過半步天威，南安女帝收起平易近人的溫和。
“去見過景珍了？”
皇貴妃以為她是要問罪，低眉順眼，手里不自覺的將帕子捏緊了：“是，臣妾那日，已經(jīng)教訓過她了。”
“景珍，自小被你父皇慣壞了，成德也總是縱著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君上只管責罰便是?！贝蠹s是怕南安女帝介懷，皇貴妃又連忙解釋了一句。
茶水入口泛苦，后又帶著一絲回甘，南安女帝有些喝不慣，拿了一塊糕點中和嘴里的味道。
“醉酒多言，終究是讓朝臣們看了笑話?！?p> 糕點甜得有些膩味，南安女帝咬了一小口就擱在了桌上，鄭有德適時將帕子遞上去?；寿F妃附和道：“君上說的是。一舉一動都應為人臣們的表率，而非輕言莽撞?！?p> “景珍畢竟也大了，也不盡是你這個做生母的能全然約束的，朕有意給她選個夫婿，終究是心里有了人，才會懂事?！?p> 皇貴妃心里一驚，不知南安女帝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情。按照宮里的祖制，公主外嫁，得先在上京建府邸，然后再成婚。
若是未建府，君上直接指婚，且不說面子上過不過去，只怕景珍就要鬧個不休。雖說往日她們是尊貴些，可南安女帝早已不是往日西苑貴人的庶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皇貴妃心緒大亂。
“春日射獵的名單，朕已經(jīng)擬好了，明日叫內(nèi)務府送過來給你過一遍，若是你有中意的人選，加上便是?！?p> 雜亂的情緒變成困惑，皇貴妃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是景珍的生母，她的婚事，你也該多幫著看著點。春日射獵，朕大多叫的都是朝中未婚的青年才俊，讓景珍自己過眼看一看，總歸是要她自己喜歡才是。”
南安女帝手里百無聊賴的開始玩珠串，隨意得仿佛她談論的不過是今夜的月色，但對皇貴妃來說，卻是一塊大石頭落地。
手帕被汗水浸濕，皇貴妃把帕子擱置在桌上，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
天家貴胄，享盡無上尊榮，可最難得的便是這姻親的自由，即便如先皇，也不能決定。
“再過兩個月就是景珍的生辰，朕已經(jīng)叫內(nèi)朝閣選好了府邸，算是送給她的生辰大禮。至于其他賞賜，你讓內(nèi)務府備下吧?！?p> 她說得輕描淡寫，皇貴妃心里卻是如遇上風浪的波濤，一陣越過一陣的翻騰。
她不是沒有想過景珍的婚事，可先帝和成德女帝在的時候，她總覺得景珍還小，不想讓她離開自己，倒也沒有去安排，不曾想成德女帝會走得這么突然。
她孤身一人遠嫁上京，入宮幾十年，卻跟誰都不親近。事到臨頭，竟沒了可以依靠的人。
“多謝君上寬宏大量，替景珍謀劃了這么多，這番苦心，臣妾定牢記于心?！被寿F妃真心實意的跟南安女帝道謝。
南安女帝收了珠串，提起袍子站起來，上前拉住她的說：“宮中人丁凋零，朕與景珍乃是血脈嫡親，更應親近才是。若是為了一點口角之爭便起了嫌隙，終究是傷了自己人。”
皇貴妃反手用力回握住她：“是。”
“朕還有些折子沒批完，這便回去了?；寿F妃有空多去看看景珍。”
宮人們掌著燈亦步亦趨的跟著南安女帝的轎攆，她心情大好的抬頭無聲的笑。夜里星空繁星點綴，一如她掌控的棋盤。
風聲從遠處傳來，帶著冰涼的空氣，吹散了她臉頰的溫度：“君上，起風了?！编嵱械抡惺肿寣m人們停下，將披風替她圍好。
“有德，你說是被仇人原諒更痛苦？還是被親近的人不理解，加以約束更痛苦？”
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只是扶好了轎攆，讓她坐得更安穩(wěn)些。正如皇貴妃所言，伺候好主子，才是他的本分。
“不去也好，反正每次去，您不是躲在營帳里看書，就是躺在床上睡覺，咱們不去折騰，反倒落個清閑。”竹心嘴里念叨道。
俞炯然將泡澡的身子又往水下沉了幾分，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竹心見他沒反應，又刻意的提醒道：“每年春日射獵，都有許多出色的男兒，君上也到年紀了，不知會不會選一兩個進宮來。”
俞炯然睜著眼睛盯住他，竹心勾了勾嘴角：“公子，您說，君上會喜歡什么樣的？”
見他沒反應，又跟著補充：“去年春日射獵的時候，瞧君上對司徒恒文倒頗為賞識，不知今年他還會不會來？”
俞炯然轉(zhuǎn)過去，讓水沒過頭頂，直接無視了他的喋喋不休。
竹心隨君上出行的心愿落空，他老不情愿的蹲坐下來，思緒飄回射場，好想去騎馬，好想去看山崖上的落日。
俞炯然不隨行春日射獵的折子送到居興殿，南安女帝看過之后，倒也不覺得意外，她原本就有意阻攔他，如此一來，省得她多費功夫了。
有些東西，不該臟了他的眼，俞炯然要干干凈凈的站在陽光下。偶爾笑著問她，阿昭，要不要陪我下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