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越刮越大。黃河洶涌澎湃、濁浪滔天。吳良昏死在淺灘上，任憑河水起伏沖刷。他漸漸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位置、和周圍的環(huán)境。然后咬牙站起來，一個踉蹌又摔倒。閉目喘息了會兒，掙扎又起。拖著沉重的兩腿，一拐一拐、跌跌絆絆地走出淺灘。順著堤岸，往遠(yuǎn)處大山走去。
夕陽西照，層巒盡染。吳良爬上一片山坡，精疲力竭，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休息。一陣疼痛，他低頭看看腿傷。解下包著的布片，看了看傷口，又重新包好。咬牙站起來又走，鉆入一片山林。
夜深了，密林深處燃起一堆篝火，吳良躺在篝火旁睡著了。一覺醒來，天亮了。吳良順著下山小道，往山下走去。
吳良走出密林時，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他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戴斗笠、背包袱，一副農(nóng)閑人串親趕集的樣子，走在山間大道上。
山間路旁，四根竹竿兒，撐起一片破布篷。篷前一挑幌子，上書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綠豆茶。布篷下平放了幾塊長石條兒，石條兒兩邊，擺放了許多四四方方的石頭塊兒。行僧法慧，坐在石條兒一頭。一手扇把芭蕉葉、一手端著大碗茶，細(xì)呷慢咽消遣著。他三十歲出頭，肥頭大耳、五大三粗。身旁地上放了戒刀和禪杖，禪柄上還掛了一個大包袱。賣茶翁守著茶水桶，手撩抹布驅(qū)蒼蠅。
吳良順著大道，來到茶攤前。在賣茶翁對面石塊兒上坐下，抹把臉上汗，說：“老伯，來碗茶?！辟u茶翁笑臉相迎答：“好嘞！”拿碗舀茶。吳良拿下肩上包袱，放在身旁地上。摘下頭上斗笠，拿在手上當(dāng)扇子。一邊慢慢扇著，無意中微微斜了下臉，沖著法慧看了眼。法慧不理不睬，旁有無人似地喝著茶。吳良卻突然打一楞，極力回憶著。漸漸地，一絲神秘莫測地笑紋，出現(xiàn)在臉上。賣茶翁端碗送過來：“客官，您的茶?！眳橇济油?，并沖賣茶翁點頭一笑說：“謝了！”張嘴喝一口，愣住。細(xì)品問：“老伯。您這是什么茶？”賣茶翁沖篷前幌子一指答：“綠豆茶?！眳橇蓟匚端频攸c下頭：“哦?！庇趾纫恍】趦海野稍野勺靸?，仔細(xì)品。稱贊說：“這茶只要一小口兒下肚，便生出一股清涼之氣，滲透五臟六腑。有一種；清心、潤肺，散熱、止咳，壯氣、提神之感覺。味道么？”再呷一小口兒，一邊品著說：“有綠豆味香、甘草潤甜，薄荷清涼。還有就是……”尷尬搖頭一笑：“說不上來了?！辟u茶翁欽佩地沖吳良伸出拇指：“客官真乃品茶行家呀！”吳良歉然擺手一笑。法慧卻是不聞不問、不屑一顧。依然旁若無人似地，喝茶搧涼消遣著。賣茶翁沖吳良大方一笑說：“實不相瞞。除了綠豆外，小老兒確實在這茶水之中，放有甘草、薄荷，還有苦菜。”吳良笑道：“難怪、難怪！說出來不怕老伯您笑話，在下也是種田之人，在家也常煮這綠豆茶?？沼斜榈匾吧嗖?，卻不知其妙用之處。無論如何個煮法，就是煮不出老伯您的這茶味道來！”賣茶翁指著茶水桶：“客官可按時才小老兒所說的配方去煮，自然與此茶味道無二?！眳橇几吲d一笑說：“那就多謝老伯指教！”賣茶翁禮貌擺手笑了笑。吳良將碗中茶水幾口喝干，將空碗向賣茶翁遞過去：“老伯。再來一碗！”賣茶翁接碗：“好嘞！”法慧放下碗，從懷里摸出一個銅錢，往石條兒上一擱。便一手抓戒刀、一手提禪杖，起身將戒刀掛腰上，包袱往肩上一背，手搖芭蕉葉、大步大搖，頭也不回地順道往大山深處走去。賣茶翁站起來，走到石板那頭，俯身去揀法慧擱在石板上的錢。吳良一邊喝茶、一邊斜臉朝法慧看。見法慧已走遠(yuǎn)，便匆忙放下碗，拿出一枚銅錢放在石板上，說了聲：“老伯。不用找了?！毖杆俦称鸢?，沖賣茶翁擺下手：“老伯再會！”拔腿追法慧而去。
法慧大大方方往前走，一直走出十幾里。突然拐入一條山谷小路，加快腳步，繼續(xù)往前走。吳良一路跟蹤，進(jìn)了小山谷。法慧佯裝蹲下提鞋，偷偷回頭向后看了眼。發(fā)現(xiàn)吳良遠(yuǎn)遠(yuǎn)跟來，眼珠動了動，露出一絲冷笑。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迅速躥入一片樹林。吳良跟入樹林，不見了法慧蹤影，匆匆忙忙往里找。卻仍不見法慧蹤跡，便止步四下尋望。冷不防，一把戒刀從后伸過來，架在吳良脖子上。法慧一手執(zhí)刀、滿目兇光地瞪著吳良問：“大膽狂徒！一路跟蹤貧僧，是何道理？”吳良不慌不忙，面帶微笑轉(zhuǎn)身問：“師兄果真不認(rèn)得在下了？”法慧怒不可遏問：“你是何人？為何認(rèn)得貧僧！”吳良笑問：“師兄不妨仔細(xì)看看，在下到底何人？”法慧氣消。定下神來仔細(xì)看，吃驚問：“法明？你是師弟法明！”驚喜萬分抽回刀，插入刀鞘。吳良問：“師兄還能認(rèn)得出當(dāng)年的法明？”法慧高興，連連點頭：“認(rèn)得出、認(rèn)得出！師弟幼時，相貌身材，與貧僧極為相似。寺內(nèi)上下，都以為我倆是一雙孿生兄弟。未曾想到，時至今日，仍是如此。”吳良恭維道：“當(dāng)年法明崇拜師兄，練功一招一式、寫字一筆一劃，都在攀摹師兄。如今都這般年歲，師兄依舊英武不減當(dāng)年。令法明好不羨慕！”法慧被吳良夸的舒服至極。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說：“師兄如今已是人過中年，還談何英武當(dāng)年？記得十五年前，師弟犯下案子，突然去向不明，令師兄好不掛念！今日在此相遇，師弟為何這般模樣？”吳良故作深沉一嘆：“唉！說來慚愧。法明羞于出口，一言難盡！”吳良一番話，使法慧完全陷入，幼時師兄弟情感纏綿中。他關(guān)切地說：“師弟有何難處，不妨說給師兄聽聽。師兄如今已是寺內(nèi)知事，說不定還能幫上師弟什么?！眳橇纪蝗幌蚍ɑ凵砗笠恢刚f：“師兄莫談此事，那邊有人來了！”法慧大大咧咧轉(zhuǎn)身看，問：“哪里有人？”吳良迅速上前一步，沖法慧后心猛擊一掌。巨大的掌力，將法慧推出十幾步遠(yuǎn)?！芭椤钡匾宦?，撞倒在一棵大樹下。吳良跟過來，法慧咬牙忍痛翻過身，倚著大樹做起來。口鼻淌血，哆嗦一手指著吳良問：“師弟，這是為何？”吳良笑嘻嘻地在法慧跟前蹲下，親切地說：“師兄。對不住了，師弟想借你度牒一用?！狈ɑ凵硇耐纯嗟貑枺骸皫煹苋粲枚入?，只管拿去。師兄回寺，再補一塊便是。如此小事，師弟又何必下此毒手？”吳良故意嘆口氣問：“事雖不大，可師兄知之甚多，如何是好？”法慧回答：“師兄不說便是?！眳橇紦u頭又問：“可嘴巴長在師兄你的腦袋之上，這叫師弟如何放心的下？”法慧這才意識到了什么，緊張起來。兩手一邊著急地在地上撐，一邊問：“師弟意下如何？”吳良冷笑一聲，惡狠狠地說：“我想讓師兄閉上嘴，永遠(yuǎn)都不要再張開！”法慧惶慌，掙扎欲站起來。吳良迅速提掌運力，沖法慧天靈蓋拍下。法慧翻了翻白眼，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