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暗流涌動（上）
鄒博死后一個時辰，在京城茶樓、青樓、碼頭等人流集中的地方，都在流傳大歷丞相是陳國派來的死間，還有大字報貼滿大街小巷，京城讀書識字的人多，便有人朗聲讀出來……
鄒博為陳國皇室宗親，其祖父陳懷山乃陳國開國皇帝陳靖成的親孫子。一百零五年前陳懷山偽造身份秘密來到大歷，最終目的是為侵略我大歷做準(zhǔn)備。鄒博年少聰慧，年僅十八就高中狀元，皇家對其委以重任。一路從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到侍讀，從天州同知到知府，又從知府到戶部侍郎、尚書，最后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识骱剖?，有良知之士必然肝腦涂地，赴湯蹈火以報朝廷萬一。
今鄒博擅國，違天逆理，專事阿黨，利惑君心，阻塞義理之路。而汲引庸妄，戕伐國本，以奉事仇敵，襲舊武敗亡之道。自得政以來，動興大獄，脅制天下。其機深，其力鷙，其心在陳。鄒博北方明向敵以茍晏安之事，暗則販賣鹽鐵獲取暴利以資敵國。兵指陳國，以至大敗，三十幾萬冤魂埋骨他鄉(xiāng)，全因鄒博泄密軍情所致，怨恨之氣，外薄四海，不得伸雪。
身為歷臣，反為陳人奸細，鄒博之罪上通于天，萬死而不足以贖買。如今陰謀暴露自知難逃一死，便自殺身亡？請看今日之朝陽，竟是誰家之天下！
舉城嘩然，消息很快席卷整個京城。
人們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織烈，緊接著就有上千名士子匯集，其中不乏地痞流氓。他們?nèi)呵榧ぐ?、義憤填膺的圍堵在相府門外，老槐樹下烏壓壓一片，高喊‘打倒奸細’的口號，并不斷有人加入。
護衛(wèi)緊守大門，等待救援。順天府收到消息后，出動一百多名衙役前來維持秩序，但很快就發(fā)生沖突。有人乘機下黑手，衙役當(dāng)場被打死三人，其他衙役血脈僨張，拔刀相向。士子赤手空拳如何是對手，瞬間被砍翻十幾人，但這一舉動并沒有起到恐嚇的作用，相反激起很多人的血性，剩下的衙役眨眼之間就被淹沒。
當(dāng)三千金吾衛(wèi)聞訊趕到時，相府已濃煙滾滾直通天際，熊熊大火四處肆虐，還不斷有人吆喝就近運水救災(zāi)。
地上留下百具尸體，多數(shù)為順天府的衙役。冷靜下來的士子們也知道闖下彌天大禍，除還剩下百十號人在幫忙滅火外，其他人早已作鳥獸散。金吾衛(wèi)指揮使一看火勢太大根本無法撲滅，只能防范火勢蔓延，否則整條街都要遭殃。于是組織人手一邊查看地上有無幸存的人員，一邊撲滅外圍大火，必須先弄出一個隔離圈出來，把大火控制在相府。
至于大火中有沒有人，卻無人去考慮了，火勢太大救人等于多添一條性命。大火燒了整整一晚，空中煙灰彌漫，連皇宮中都能聞到焦味。次日零星的火光被撲滅，從建國開始就一直存在的府邸已化成一片瓦礫。還好火勢被牢牢控制在相府，沒有蔓延。
順天府府尹踏在焦灼的土地上，問身旁的鄒知白道：“可找到相爺遺體？”
鄒博走得太突然，連棺木都沒準(zhǔn)備，遺體一直停放在室寢，靈堂才剛剛搭建一半，就被涌入的人破壞殆盡。當(dāng)看到死在床上的鄒博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果然畏罪自殺’后，人們徹底失控，見人就打，見值錢的東西能順走就順走，帶不走的統(tǒng)統(tǒng)砸爛。
長明燈被打翻后點燃了幔帳，下人們早就嚇得四散跑開，現(xiàn)場一片混亂根本無人救火，于是連同周博在內(nèi)一起被大火吞噬。這些消息是從留下來救火的士子口中得知。
鄒知白臉色蒼白，雙目通紅，傷心道：“還沒有，那里正在挖，相爺一生為大歷殫精竭慮，沒想落個如此下場。”他怒吼道：“老天爺您開開眼吧！”
府尹楊建奕今年快六十，他一直敬重鄒博，胸中之氣憤慨不平，狠狠道：“先是有人蓄意散發(fā)流言妖言惑眾，丑化相爺，激起民憤。又是快速集結(jié)起士子與不知情民眾，故意與衙役發(fā)生沖突惹出人命，激發(fā)血勇之氣。最后攻入相府打砸搶燒，一系列手段井然有序，與兩年前那場兵變何其相似。鄒管事放心，老夫已有線索，必能抓到兇手，給相爺一個交代?！?p> 鄒知白嗚嗚失聲痛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濟世侯府書房中，楚蕭寒最近一直都在這里度過，案牘上擺著一份大字報，正是寫鄒博那篇很有煽動性的文章。鄒博對他來說不重要，關(guān)鍵對身在大牢中的沈鴻儒無疑雪上加霜。
時間又過去一天，局勢有些直轉(zhuǎn)急下，難道真的只能強行救出沈世卿遠走他鄉(xiāng)？這時丫鬟端來清水，打斷他的沉思，洗漱后開始用午餐，看著一桌精心準(zhǔn)備的美食，卻沒甚胃口，勉強對付了幾口就讓人撤了。重新來到書架前，拿起一本《史記》倚在軟榻上翻閱起來。
朱元諂媚的聲音響起：“侯爺門外來了兩人，其中一小孩叫沈世卿，說是您弟子，奴婢把他們領(lǐng)到會客廳去了，現(xiàn)在是否要見他們？”
“??？”楚蕭寒開心道：“快把人請過來?！?p> 很快沈世卿同一位身穿勁裝的青年來到他面前。
沈世卿一雙大眼睛烏黑發(fā)亮，忽閃忽閃的，透著一股子機靈勁，但眼眶紅腫，應(yīng)該是大哭過。比他初見時瘦了很多，可見近況過得不好。青年眼神犀利，腳步沉穩(wěn)想必也是習(xí)武之人。
“拜見師傅?！?p> “拜見侯爺?！?p> 楚蕭寒笑道：“免禮，都請坐?！庇謱χ煸溃骸八托└恻c水果過來?！?p> 朱元躬身告退，楚蕭寒問道：“沈大人怎么沒同你們一塊過來？”
青年恭敬道：“回侯爺，沈大人去祭奠丞相了，在下這里有一封書信讓交給您?！闭f著話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上。
楚蕭寒打開書信，大致內(nèi)容就是說沈世卿以后就留在他身邊，等忙玩他老師葬禮再登門拜訪云云。信中雖然沒說為何把他放出來，但應(yīng)該是安全了，看來王學(xué)廣的話還是起了很大作用。
青年見他看完信后躬身道：“侯爺可有話要在下帶給沈大人？”
“讓他安心忙葬禮吧，不用但心世卿，最好讓他家人都來我這里住，這里起碼安全?！?p> “是，在下一定把話帶到，如無其他吩咐在下先行告退?！?p> “朱管事安排馬車送他過去，順便問問沈大人需要什么幫助，你親自去辦，盡可能幫到他們。”
沈世卿不舍的眼神隨著青年背影消失，才回過頭來，悄悄的看了他一眼，見楚蕭寒也在看他，又忙把頭低下。
楚蕭寒笑道：“你父母很快就會來看你，舍不得就讓他們留下來陪你嘛?！?p> 沈世卿眨巴眨巴眼睛高興道：“真的呀？”
“為師用得著騙你一個小孩？”
沈世卿嘟著嘴顯得很可愛，擔(dān)心道：“要是那些壞人又把他們抓走了怎么辦？”
“抓你們的那些‘壞人’都是大歷近衛(wèi)軍，他們擔(dān)任保家衛(wèi)國的重任，一切都以軍令行事，他們是這世上最值得尊敬之人，可不是壞人?！?p> “可父親說我們是冤枉的，那為何要抓我們呢？”
“知道是被冤枉的，所以現(xiàn)在就把你們放了?！鄙蚴狼淠昙o(jì)尚小，還不能正確的辨別是非對錯，也不能武斷的告訴他在這件事上誰對誰錯，其中牽扯到政治博弈，不能簡單的用對錯來解釋。知他喜歡讀書，起身一指頭上的牌匾“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中和位育?！鄙蚴狼鋼u著小腦袋認真道：“弟子在其他地方也見過，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p> “你都讀過那些書？”
“《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詩經(jīng)》，還偷偷讀過《武朝演義》、《神龍歷險記》和一些小人書。”
楚蕭寒想起他在四五歲大時都干了些什么，再看看人家，十二三歲的少年都未必比得過他。“這句話出自《中庸》的‘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苯忉尩溃骸耙灾泻?，明體用之一貫，特人接物，立言行事都要不偏不倚；以位育，明仁誠之極功，我們應(yīng)該恪守己身，遵循天道?！?p> “弟子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都一字不差的記下了。”
“甚好?！背捄疀]再糾纏這個問題，嚴(yán)肅道：“本門叫‘懸月門’傳承已有上千年，歷代先輩居無定所，游歷天下，逍遙物外，因此江湖上很少有本門的傳說。師門武功通天徹地，一經(jīng)練成當(dāng)今天下所向無敵。但對資質(zhì)要求過分特殊，能收到一名弟子已是徼天之幸，因此師門一脈人員不興。能否練成就要看你的造化，但為師定會全力以赴?！?p> “在此之前你要牢記本門十大門規(guī)，第一規(guī)尊師重道、第二孝敬父母、第三見義勇為、第四彬彬有禮、第五戒驕戒躁、第六誠實守信、第七取財有道、第八作風(fēng)正派、第九團結(jié)一心、第十規(guī)維護師門榮譽，嚴(yán)守師門秘密。這十大門規(guī)絕不可違背，若有觸犯，輕則廢除武功逐出師門，重則身死道消。”大聲道：“你可記下了？”
“弟子記下了?！?p> “那背誦一遍。”
“本門十大門規(guī)第一規(guī)尊師重道……”
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可真讓人羨慕，慈祥道：“為師會請一位學(xué)識淵博的先生專門為你授課，你年紀(jì)尚小還不能學(xué)習(xí)武功，就先教你一套內(nèi)功心法打好基礎(chǔ)?！?